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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攀龙求凤 ...

  •   大殿之中,只剩下了春飞雪和柒颜两个人。

      静,除了静还是静……

      春飞雪凝住柒颜,唇际悬了抹飘忽的笑意:“亦婕妤,既然立下大功,为何要称自己为罪妇啊?难道说是哀家老了?老眼昏聩地,竟看不出你有何罪。”

      “太后娘娘,容罪妇禀明。”柒颜用双膝向前又蹭了蹭,叩首道,“罪妇之所以称自己有罪,原因有二。其一,罪妇查明竹妃娘娘误食金刚石粉末,乃是慢性毒物。所以,不是罪妇所为。但,一定是有人做的手脚。想必必是入宫已久的妃嫔娘娘,此为罪妇以下犯上之罪。其二,罪妇没有服侍好大王,反而自己胡思乱想些没用的东西,久思成病,没能尽到做为大王后宫的责任,是为其二。请太后娘娘明鉴,两罪并罚。”

      听完柒颜这番说辞,春飞雪起身,不急不徐地走至柒颜的面前,身子微微弯下,如少女般细嫩的手指从蜿蜒而下的长袖中探了出来,长长的绘彩银质护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出奇地清冷。她用小指的护甲轻轻地挑起柒颜的下颚,目不转睛地盯牢柒颜的双眼,眼中蒙了层笑意:“真是聪慧。”

      柒颜只感觉春飞雪衣衫间熏过的苏合香充斥在鼻端,让她狠狠地滞固了呼吸,似乎她胸口那片薄薄的皮肉也阻挡不了急速跳动的心脉在那里跃动,几乎想要把皮肉撕裂开来,直接迸出。她脑海中仅存的思维暗暗告诫自己,不能退缩,只能勇敢地去面对。刹那,目光清澈地回望过去,那寒意满布的眼神立时穿透了柒颜心脏,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但并不肯收敛。

      “很好。”春飞雪慢慢地放下了手,又收回了袖中,站直了身子俯瞰柒颜,“你那些聪慧在哀家的眼中不算什么。比你聪慧的人有很多,最后还是以惨败收场。在宫中聪慧固然重要,还有其他的一些方面更重要。然而,哀家现在不告诉你那些东西都是什么,你自己慢慢去悟,才会有深刻的体验。”

      “太后娘娘?”柒颜本来清亮的明眸变得茫然无措。太后娘娘对她说这些话是为什么?是在告诫自己光有聪慧还不够?还是在提醒自己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你不用去揣测哀家的用意。”春飞雪走回座位前,坐下,又说,“因为你还不懂哀家。即便是那些个外头自称了解哀家的人,也未必揣测地正确。有时,连哀家都读不懂自己。”
      被春飞雪一眼看穿了心思,所有积蓄起来的勇气顿时荡然无存,柒颜窘迫地垂下头:“罪妇不敢。”

      “好啦,别再称什么罪妇了,哀家听得心烦。”春飞雪微微摆手,似是略感不耐一般,“有时,通明晓义是没有错,做得太过就是矫情了。”

      这句话重如泰山一样,砸了下来,直压得柒颜说不出一句话来。

      春飞雪也不指望柒颜找什么话接下去说,自顾自地又说:“哀家知道在这件事里,你成了别人的棋子,受了委屈。可是,你要知道,忍辱才能负重。”话音刚落,旋即开口唤候在殿外的女官总管水子:“水子,拟凤旨。”

      水子应声而入:“是,太后娘娘。”

      “罹天亦氏,自进宫之日起,遵规守距,恭谨和顺。耀拔一阶,封为蓉嫔,特此嘉许。”这边春飞雪一字一句地说,那边水子一笔一画地写。

      一道旨意下来,柒颜便轻而易举地晋了一阶。

      “谢太后娘娘。”柒颜浑身虚脱到无力。前脚还训斥了自己一通,后脚却又耀拔为嫔,这一切就像身处梦境一样,那么不真实。

      “下去吧,没事的时候,好好琢磨一下哀家说过的话。”春飞雪不等柒颜有何反应,径自站了起来,转身走向内殿。

      出了春华宫大门,柒颜这才觉出自己背脊的汗把宫衣都重重打透了。朵儿眼尖,看出柒颜走路有些蹒跚,上前来搀扶,被柒颜给挥开了。柒颜自己强咬牙关,迈入步辇,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去竹清苑。”

      到了竹清苑,宫人还算客气地为柒颜去通报。

      这次,同样的青石板路,同样挺拔青绿的竹子,看到柒颜的眼中,仿佛是对这世间莫大的讽刺。什么淡泊,什么清高,竹妃看似柔软实则狠辣的手腕让柒颜不得不为之叹服,拿捏间,柒颜只能在她的掌心中兜圈子。

      柒颜恍惚中,已经迈入了大殿内。

      不等柒颜施礼,郭夕影展颜而笑:“妹妹,你来了?”

      这一句话将柒颜又拉回了现实之中,意态款款地万福下去:“竹妃娘娘金安。”

      “快起来吧,刚听说妹妹又升了一阶,真是可喜可贺。”到底是病了,只说了这两句,竹妃已带了一些微喘。

      “谢竹妃娘娘。”柒颜起身,暗想这宫里的消息传得倒是快,刚册封完,这里已经得到消息了。偷眼去瞟竹妃,吓了一跳。

      上次看时还是红润的脸颊不但失去了血色,变得灰败泛黄,两侧的颧骨甚至高凸而起。就算是涂了些胭脂,还是掩盖不了枯干的肌肤,倒是病态慵懒的模样添了些曼陀风情。别看郭夕影总是笑脸迎人,骨子里却是个要强的人。就算她是病着,衣装也如往常一般整齐,鬓上还压了累累的珠钗簪钿。

      “谢谢妹妹来看姐姐,真是让姐姐甚为感动。”说着,郭夕影从袖中抽出素帕,掩住唇,一阵干咳。

      “竹妃娘娘还是多躺一会儿吧,不然太过操劳,病会反复。”柒颜劝道。

      郭夕影放下手中的帕子,略带青色的唇角依然上扬道:“不了。大王下了旨意,各宫都要来看姐姐,怎么能够失了待客之道呢?”

      柒颜双袖自然垂在小腹下面,袖中的一双手绞在一起难舍难分,缓缓地说道:“竹妃娘娘礼数很是周到,想来是名门闺秀才能做到。不过,不知道竹妃娘娘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就如同下棋,一步下去,谁知道下一步会得到什么结果呢。”

      “妹妹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姐姐病得脑子都糊涂了,竟听不懂妹妹说的话?”郭夕影眼含深意地望向柒颜,仍用帕子掩住了唇,吃吃地笑了起来。

      “竹妃娘娘,想来是妾身身子还未调理周全,胡言乱语了。妾身这就退下了。”柒颜垂下头去,隐藏起神色,福了一福,说道。

      “这就走?再留一会儿吧。”身子太过孱弱,郭夕影无法站起来,只是含笑略略欠身。

      柒颜也知道她嘴里说留,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客套话,不必太过较真。所以,依言退下,没有再做片刻停留。

      离开竹清苑,柒颜心中大感淋漓畅快。

      被人当成棋子能怎样?

      只要是活棋,就会翻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她竹妃得偿所愿,他日未必还会事事顺遂。

      蹬上步辇,柒颜突然想起春飞雪的那一番训斥,本来还觉愉悦的心情一时间又回落到了谷底。回芙蓉苑的路上,柒颜左思右想,感觉是很妥当,于是撩开步辇的杏红锦帘,其间五彩璎珞错杂叮当,轻唤走在辇侧的朵儿。

      朵儿赶忙近身前来,不敢怠慢半分:“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去把永靖宫的句总管请到芙蓉苑来,切记不许声张。”柒颜嘱咐道。

      “是。”朵儿领命而去。

      因为先前柒颜又是跪,又膝行的,身上的衣裙早已赃污不堪。回到芙蓉苑以后,她换了身青碧的半臂,刚要传膳,就见朵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主子,句总管来了。此刻,正在苑外等待您的传召呢。”朵儿恭谨地禀报道。

      柒颜在梳妆台上的妆奁中随便挑了一株紫棠缎荷的华胜簪住鬓边,边往外殿走,边说道:“速速传他至外殿。”

      “是。”朵儿跟从柒颜的身后出了内殿,绕过素描山水的绢绸屏风,来到外殿。

      柒颜坐在铺有彩绣牡丹天青色座垫的椅子上,等待朵儿去传句总管。

      很快,句总管入殿跪倒请安:“恭贺蓉嫔耀拔一阶。”

      “朵儿,”柒颜摆手唤朵儿,“拿锭金子来,赏给句总管。”

      “蓉嫔,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不是因为赏金才说这些个话的,而是出自真心恭贺蓉嫔。”句总管叩头答道。

      “哟,你快点起来。”柒颜被句总管这一叩首弄得一怔,慌神说道。毕竟,句总管是宫里的老人,阖宫上下的事情无一不知。更遑论柒颜有求于他,而他更是有求必应,一心愿意鼎力相助她,怎能让他行此大礼呢。

      朵儿捧了金子出来,见此阵仗,不知这金子是给句总管,还是不给,踯躅于原地,去看柒颜的神色。

      听到柒颜这么说,句总管只得站了起来,躬身说道:“蓉嫔,您和奴才别见外。”

      “不是见不见外的问题,多少次句总管帮我渡过难关,这金子到底是该给你的。”说着,柒颜侧头向朵儿递了个眼色。

      朵儿立时机灵地将金子捧到了句总管的面前:“请句总管笑纳。”

      “这……”句总管犯了难,终是接过了金子,“奴才却之不恭了。”

      “有什么的。”柒颜一挥袖,示意朵儿退下,这才压低声音说,“今天太后娘娘对我斥责了一通,想不明白她的用意在何处,因此唤你来帮忙分析一下。”

      “按照太后娘娘的性格,她想斥责谁便斥责谁,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别看这语气都是训斥,背后的意义可是不一样的。不如,蓉嫔跟奴才细细说一下,太后娘娘说过什么了。”句总管蹙起眉头,说道。

      “前一句说得还好好的,下一句马上又跟上责怪之意。来回兜绕,把我都给弄迷糊了。不知是她喜欢我,还是厌恶我。”柒颜面上笑容消退下去,眼里笼罩上一片淡薄的哀怨,“如果说是喜欢我,为什么要摞下那样的一通话?如果说是厌恶我,又为什么要晋升我为嫔?”

      “您读不懂太后娘娘实属正常。别说是您,就是奴才入宫这许多年,都要凭借太后娘娘的每句话去推断她背后的意思。这王宫上下已没有人能够预先猜透太后娘娘的心思,奴才私以为这才是太后娘娘能够达到今时今日这般地步的原因之一。这,也是蓉嫔需要学习的地方。”句总管微敛眉目,宽慰柒颜解开心结。

      “太后娘娘今天还说在宫中生存下去,除了聪慧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你可知那是什么?”想起春飞雪说起的话,柒颜就头疼不已,索性将胳膊支在桌子上,以手抵住额。青碧浅色的长袖滑至手肘处,露出雪瓷般的一截肌肤,顺着阳光晕开,透入句总管的眼底。

      句总管额角见汗,头又下垂了几分:“这重要的东西因人而异。譬如说太后娘娘布衣出身,坐到现在这个位置,除了本身极为聪慧,善察人心之外,处事爽利,秉性刚毅坚韧等等都是她能够成功的因素。”

      “那你说我身上需要改些什么缺点才能成为最终的强者?”柒颜不由得好奇,难道说,真的要像春飞雪那样拥有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才能抵挡外来的一切敌人吗?

      “蓉嫔就做自己最好。一味地去学他人,反而只能得到负面的效果。不过,奴才不怕得罪蓉嫔,有话直说,您身上确实有一点需要矫正。”话到这里,句总管违背了他在宫中多年的准则——谨言慎行,到底还是为柒颜说出了肺腑之言。

      “当然了。句总管一心为我好,我哪里会不知道呢?你只管说给我听,必然不会怪罪于你的。”柒颜似笑非笑般去睇句总管的眼,却发现他将一双眼睛藏得极为深沉,没有丝毫暴露于外的眼神。她的笑意只好加深,以掩饰内心的惶惑。

      “那奴才可就说了。”句总管深深地施了一礼,这才道出了内心的话,“蓉嫔,您的性子太过率直了。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太过敢爱敢恨了。这样不利于您在宫廷内的发展。宫里的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过日子?哪里会像您这般不拘小节呢?”

      话说出了口,句总管忽觉自己说得太过了,下意识抬眼去瞧柒颜,正巧柒颜也在看他,目光轻轻地碰到了一起。句总管忙不见痕迹地将目光转开。

      柒颜心里茫茫然,抓不到底,问道:“说实话,你确实觉得我有些东西没有藏深?”

      “按照蓉嫔的年龄来说,奴才从未没有见过如蓉嫔一般天资聪颖、一点就透的女子。但是,大概初涉宫闱的人都想您一样,并不知其中的险恶处境。奴才亲眼见过多少的人,自诩清高,不将他人放于眼中,因此错失了生存下去的机会。”话止于此,嘎然无声。句总管不想再说下去,有些事情还是点到就好,说多了便会失去了功效。

      柒颜沉默了下去,想起刚才那样讥讽竹妃,做出那样的行径来,即便是出了口气,得罪了竹妃不说,却也幼稚可笑。或许,真正的狠辣之人都是以柔弱或是温和的姿态迎人。就好像竹妃无论什么时候看去,都是在笑,可是那事情做出来,说不出的阴毒。毕竟,不是人人都在春飞雪的位置上,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人,谁都不敢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那么,现在又有新的问题摆在了眼前,什么样的姿态最合适她呢?

      =============================本章完结,谢谢捧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攀龙求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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