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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同类互残 ...

  •   春雨绵绵淫淫连下了三天,柒颜昏昏沉沉睡了三天。

      三天后,柒颜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可算是逃过一劫。她能够扶着殿墙,自己走动走动了。

      “主子,身子能够康健起来,真是太好了。”占戈由衷地感慨道。他主子病好了,便能够重新夺权挣势了,他这个做奴才的也可以顺带沾些光彩。

      “嘴真甜。想要讨个什么赏?”正逢柒颜心情大好,决定在苑子里走走,扶住占戈自己送上来的手臂,往殿外走去。

      “主子,奴才想要讨什么赏啊?主子让奴才能够伺候您,就是奴才的福气。”嘴上这么说,占戈心里还是在计较柒颜要赏赐的事情。

      “行了,行了。说你跑,你还会喘了。”逗得柒颜抿唇一笑,随手从鬓边一捞,摸到一枚素银花钿掷到占戈的怀里,“好好干,自有你的好处。”

      “谢主子。”接过花钿,占戈笑弯了眼睛,恨不能柒颜天天心情都这么好。

      快要出外殿殿门的时候,朵儿跑了过来:“主子等一下。”

      她手中捧来一件赤红斗篷披在柒颜的身上,叮嘱道:“刚下过雨,外面冷,主子还是多穿点儿好。”

      柒颜鼻端一涩,说不出话来。自父母早丧以后,只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世间哪里还有人如此真正关心她呢。她这一呆滞,朵儿以为柒颜在嫌这斗篷的颜色太过鲜艳,赶忙解释道:“主子才生完病,穿些鲜艳的衣衫,去晦气。”

      深深看了朵儿一眼,柒颜点点头,扶住占戈的手臂依旧前行。

      苑子内,雨后天晴,空气混合泥土与青草的芬芳,清新自然自是不必说,刚刚下过雨的天空如洗一般湛蓝,难得的是天边还挂住一道若隐若现的虹桥。七彩的霞光潋滟其上,如一匹巧夺天工的无缝丝缎,蜿蜒过城墙的一边。

      “你看!”柒颜一指那道虹桥,神情飘忽不定,悲喜不明地说道:“看见了吗?那道虹,美得绚丽夺目。可惜,有一半在这王宫内。幸好,还有一半在这王宫外。”

      “主子……”听到柒颜这么说话,占戈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她下面话。只能唤一声主子,便不再言语。

      “都说一入王宫深似海,可为什么我还能看到虹的一半在宫外?”柒颜如一株艳丽的虞美人,徐徐立于风中,翩然欲飞。只不过,虞美人通株有毒,误食可致人非命。柒颜,还未有完全的防人心。

      “主子,多愁善感对您的身体没有益处。”听见柒颜这样说,知道她又借物感怀了,占戈忙劝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柒颜听了占戈的话,清楚说这些话无趣,又侧目去看池子里的锦鲤游弋,换了话题:“去拿些鱼食来,我想喂喂它们。”

      “禀主子,鱼食可不是您想当然以为那些虫子、素饽饽。”占戈就知道柒颜初入王宫,不懂宫里的这些东西,解释道,“是小手指长短的小活鱼。”

      “锦鲤吃活鱼?”柒颜蹙起眉端,不解地问道。

      “可不是。您不觉得宫内的锦鲤鱼鳞特别漂亮吗?粼粼在水中,缤纷多彩。”占戈详细说道,“尚寝局由那宫外寻来顶级名品的锦鲤,饿它们三四天左右,再投入小鱼,包准吃得欢畅。据说,这样做,鱼儿喂得肥头,鳞片光彩熠熠。也别说是这鱼了,就是当初西北闹灾荒的时候,不是活生生的孩子也被大人交换分食吗?”

      “没想到这鱼倒给我上了一课。这是在王宫,什么都不一样。”锦鲤一尾尾从柒颜的面前闪过,好似流星般耀眼,看得她入了神。

      “当然不一样了。人入了王宫都不一样,更何况是鱼呢?”偷瞄了一眼柒颜,占戈应答道。

      “不吃同类,就会死。吃是不吃?要吃先吃怎样的同类?”柒颜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目光中猛地迸射出阴狠,转头去看占戈,一穗流苏缭乱不堪自她的鬓边绕过打在她的颊侧,“只有够强够狠,最终才能活下来。”

      “主子,您明白就好。”占戈撩起下摆,跪在了柒颜的面前,“主子,您心里明明都快有数了,迟迟不做决断,贻害颇深。”

      “你一介奴才懂什么?”回过头去,柒颜不去看占戈,目光仍细细盯着池水,去寻下一尾滑过眼前的锦鲤,放缓了语气,“操之过急,也会打草惊蛇。不紧不慢,恰到好处,才能一举成功。”

      “主子心里有数,奴才就放心了。”占戈恭谨地站起来,随侍在柒颜的身旁。

      “我看是你没数吧?虽然担心的确有道理,但是你别忘记了我是主,你还有朵儿、落是仆。主仆向来坐在一条驶向荣华的船上,一旦此船倾覆,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会死,我也会死。所以,你不必催,我有分寸。”池面有几尾锦鲤以为柒颜是前来喂它们食的人,争先恐后聚了过来。柒颜冷冷一笑,眸子里被锦鲤映出一层波光闪闪的辉彩。她半俯下身子,拾起脚边一截枯竭的木枝,使劲抽打池中的锦鲤。有锦鲤挨打后,吃痛地一跃而起,又坠入池中,泛过白肚浮在水面上,死了。其它锦鲤一哄而散,柒颜不依不饶又边追边抽打,打着打着,有液体滴入池中,画出涟漪点点。

      迟疑了片刻,占戈辩解道:“奴才本不着急,不过听说……”说到这里,故意一个停顿,吞吞吐吐地引起柒颜的注意。

      “听说什么?”扔掉手中的木枝,柒颜缓缓直起腰背,脸上不动声色地问道。

      “似乎搬弄是非是不大好,不过,奴才可是一心只为主子考虑啊!”占戈赶紧笑了笑,暗中却不停地在观察柒颜的神色。

      “怎么那么磨叽?”柒颜稍稍侧过头,眼角眉梢尽是不悦。这占戈跟在她身边,怎么一天倒比一天油滑了呢?

      “奴才听说,早在竹妃娘娘出事以后,便终止了挑选秀女一事。这几日,大王都是宿在夜宝林那里。并且,还在太后娘娘面前称赞夜宝林性格温婉,宜家宜室。”一看柒颜上心了,占戈忙如实回答道。

      “夜宝林……是那个叫夜盏的吗?”表面不甚在意,柒颜信手拂了一下鬓边的发,嘴里还是在问占戈。

      “是,就是如今住在梅芳苑东瑞阁的那位。”知道柒颜心里明白,只不过想要印证一下,占戈适当地提醒道。

      自恩宠那夜至今,已有个四、五日,饶是她生病卧床之际,也未能瞻仰过大王一眼。而夜盏却连得了三日的宠幸,其光耀瞬息盖过了还在病中的竹妃。

      许多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吸附在骨髓深处,爬来钻去,痒痛到了心底,又抓挠不得,生生把人给逼疯了。

      “主子,您要明白,大王是否来看您,凭借地是心情。现在还好说,过一阵子可就长江后浪又来势汹汹地上来了。”占戈适时又插了这一句话,成功将柒颜脾气点燃。

      再回首,池中翻白肚锦鲤,被其它同伴围而食之。转眼,只剩一截森森的白骨,刺目地横亘在一池碧水之中。宛如空气中掺杂了缕缕血腥气味,柒颜展袖掩住秀鼻,阴沉而又自持地说:“先去竹清苑探听一下消息,再把句总管请来,别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是,主子。”占戈郑重一揖,退了下去。

      待占戈退下后,自柳荫后步出一人,青衫款款,当风而立,正是柒颜派占戈去请的句总管。他冷哂道:“这个占戈,外表忠厚,没想到暗藏奸诈,婕妤竟信他。”

      “刚刚朵儿为我披斗篷,悄悄在我耳畔嘱我把占戈支走,我猜便是有什么顶重要的事,却没料到是你来寻我。”似是极为愉悦的轻笑,柒颜转身去看句总管。

      这一转身,火红红的柒颜无可阻挡地烧入了句总管的眼底。

      闭合双眼,句总管忙垂下头行礼道:“婕妤,身体可否康泰?”

      “托句总管的福,我一切都好。”柒颜唇角含着吟吟的笑,紧了紧身上的红斗篷,向句总管走去,“只是句总管什么时候察觉出占戈有问题的?”

      “他有问题吗?奴才查过他的底细,并无什么问题。只是可能跟着婕妤以后,想吃得更饱一些。”句总管目光盯着柒颜渐走渐近的一双锦缎掐金边的宫鞋,依然有条不紊地回答道。

      “他究竟是吃谁的油水?也不怕吃撑了?”恨恨地说道,柒颜唇角的笑意仍旧摇曳不去,此时看去,倒是风情别样。

      “菊、竹两家均沾。”句总管垂首,不去正面看柒颜,只凝住眼前那一双宫鞋回答道。竹家指得是正在其位的竹妃,菊家则指得是曾在其位的姜婕妤。

      “他胃口真是不小,被我发现了,就活活豁了他的肚子,看看他的胃口究竟有多大。”阴寒显在柒颜的眼底,想到自己失宠一事,心不由地坚成磐石。

      “前几日,婕妤让他去找我,结果他先去了竹清苑而后找的我。”句总管淡淡地说道。

      “可是之前,我也有叫他去过竹清苑打探过消息。”这好像不成什么问题吧,柒颜奇怪地问道。

      “您好好想想,那晚您第一次唤奴才的时候,可否有让他去竹清苑。”近一步提示柒颜,句总管如同将柒颜眼前的迷雾拨开。

      那夜,占戈的行程是这样的:永靖宫(找句总管)——芙蓉苑(汇报消息)——竹清苑(探听消息)——芙蓉苑(汇报消息)——永靖宫(找句总管)——芙蓉苑(汇报消息)

      可见,第一次柒颜让占戈去永靖宫找句总管的时候,并未让他去竹清苑。

      “你怎么知道他找你之时就去过竹清苑?”还是问得清楚些好,不能放过身边背叛自己的奸细,也不能诬赖好人。

      “那夜后来下了春雨,之前水汽很重,奴才发现他的鞋底粘了一枚竹叶。”身为宫廷中的老人,句总管既然选择说,心里自然已是十分靠谱了。

      “果然如此。他一再催我早作打算,我就觉得时机不稳,他这是哪里是帮我,分明是害我。”柒颜明眸皓齿立在句总管的面前,语气一片了然,却还是咬了咬唇,“不过,今日他倒是教了我些东西。比如,唯有强者才能活到最后。”说完,仰头再去看天边的虹桥,刚刚还是霞彩互映的虹桥,此刻哪里还有踪迹呢?

      “不过,句总管,竹妃那边是否有消息。如果她病得如斯重的话,占戈又怎么会去那里通报消息呢?”雨后风势趋缓,却也将柒颜斗篷下摆吹起,呼啦啦抖起一面,斑斓若梦,流光溢彩,衬得斗篷里面的人儿香娇玉嫩得如初露端倪的荷尖,粉粉地一角。

      句总管抬眸刚想说,触到柒颜的目光,慌忙又垂下了头:“竹妃娘娘确实吐血了,甚至出恭的时候也有黑血。御医用大黄黄连泻心汤加减进行治疗,现已得控制。”

      “那她怎么还有精力管我这摊子事?”倘若竹妃真的病至如此,为何还会探问她这里的事情?

      “她病不至于死,但是她不过问你的事,她就会有失势。在宫里,死不可怕,失势比死更可怕。”敛眉低目,句总管简简单单的陈述,是已看破宫中起伏的沧桑。

      “你说,她这病得的蹊跷倒是没什么,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诬赖给我?”柒颜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又不敢胡乱推断,只得询问句总管。

      “自王后娘娘殡天以后,菊派失势、竹派得势以后,她们背后的家族斗得你死我活。姜家想要借助菊派重得权势,而郭家把希望寄托在竹妃身上,牢牢把住权势不松口。她们这次也是在斗,而婕妤成了她们手中的一枚棋子。”局外人常常很容易就看穿了局中人的心思,只有局中人还在揣测彼此之间斤斤计较的心思。

      “我就那么好被她们揉捏?等等……连你都看得穿这样的计谋,那么太后娘娘是否早就看清了,只是不说?连同她下的那道旨意,不是要我真的去查案,而是为了扶植我?”按这个思路推断下去的话,柒颜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太后娘娘送您扇子那刻起,您就应该明白太后实际是您的后盾。”句总管索性和盘托出,省得柒颜烦心。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柒颜单薄地好似随时都要被清风卷带走。

      “这又是为何,我怎么越来越不懂句总管说的话了?”大王恩宠柒颜的那夜情景至今尚徘徊在她的眼前,久久不去……

      那时,春飞雪用扇面的一端挑起柒颜的下颌,凌厉的凤眸里一望无际,尽是冰寒:“都说玩物像主人,哀家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说罢,冷冷一笑,阖拢扇子,掷在柒颜的面前,“你今后好生服侍大王吧!”

      ……

      她一直认为太后娘娘是厌恶她的,毕竟大王因为她而忤逆了太后娘娘。

      “好,那么奴才一一为婕妤解答。”句总管一作揖,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名内侍总管,这作揖的动作倒是做得极为优雅,“您是大王特别上心的人。而在太后娘娘心中份量最重的人便是大王,自然最您也是特别上心的。知道您喜欢扇子,便赐下您无数扇子。您可知那些把扇子都是太后娘娘连夜唤人去阖宫搜寻来的。但又怕不能安置您周全,被她人嫉妒,面子上端了架子,不让她人察觉。即便是太后娘娘这般小心,菊竹二位还是起了小心,收买了占戈。而恰在这时竹妃想到一个法子可以除去姜婕妤,就是栽赃给您,让您将这个屎盆子扣在姜婕妤身上。”

      “等一下。”不待听完,柒颜便打断了句总管,“竹妃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禀报太后娘娘,是姜婕妤害得她?”

      “您不要忘记了,姜婕妤和竹妃素来不和。那日,姜婕妤在芙蓉苑内说的许多的话都被占戈传给了竹妃。再则,竹妃这次用的是慢性毒药,在您来之前,就已经长期服下了。又怎么会是您呢?您自然会联想到姜婕妤了。”句总管觉得垂首过久,脖颈有些酸痛了,不自觉微微抬了一下面。

      太阳刚好行到柒颜的脑后,将她涂抹成一团红色媚惑模糊的影子,那样姣好的轮廓反倒被金灿灿的光勾勒而出,像是一尊被人供奉的神,遥遥不可及。

      “你知道竹妃中的毒?”柒颜微微有些吃惊,这样的事情句总管竟然都肯告诉自己。

      “奴才也是揣测。自幼奴才喜欢读些佛经之类,记得有一本不是非常出名的经文上说,西域有奇石其名金刚,通体透明,放置阳光下又大放异彩。坚硬如铁,其末疏水亲油,长期研磨在肚腹之中,导致出血。竹妃娘娘家产富可敌国,想要这颗小小的金刚石还不是易如反掌吗?再者,她吐出的是鲜血,并不是传统的毒物导致的。”句总管说到这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又说道:

      “御医早就诊断出来了。只是他为了活命一直不敢说,只是按此例案子私自下药。可能阖宫上下,知道的人甚少。竹妃娘娘也是在赌,您要是猜出来了,死的是姜婕妤。您要是猜不出来,死的是您自己。”

      “那么,太后和大王这般对我,都是在演一出戏?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不单单是因为想要袒护我吧?”最终的疑问问了出来,柒颜忽觉身上的担子轻松了许多。

      “太后娘娘知道是竹妃自己在作祟,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毒物。她也是想赌一场,看看押宝在你身上值不值得。她和大王都要把王权从那些士族手中集中在自己的手里,无论是以前的菊妃,还是现在竹妃,都是身出望族。自古功高盖主可不是一桩两桩,而先王最忌讳的便是外戚掌权一事,所以才会封太后娘娘为后。”这些都说完,句总管唇角微扬,“婕妤只要找到证据,把毒物说出来,一切都做壁上便好。让她们尽管斗得你死我活,只要您稳住神,胜利便会属于您。结局已经定了下来,过程是否被人当成棋子,又何必去计较呢?”

      “可怜了竹妃,这样缜密的心思,却做得并不高明,让许多人都瞧出了破绽。”柒颜露出一丝浅浅的苦笑,这王宫确实不是好呆的。纵使心思无纹如竹妃这般,还是被人猜得透透地。

      “她不是做得不高明。只是这王宫里,她低估了姜婕妤的手腕,这种下毒的手法姜婕妤如若要做,整个后宫无人能敌。”这句话说得是别具深意,话里还套着话,不过句总管只是点到为止,不再往下细说。

      柒颜想来,这些个事已是前尘往事,提来也无益,便缄默不语。

      ============================本章更新完毕,谢谢捧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同类互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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