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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余归故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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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去机场的路上,徐锦林话变得特别多。
“现金带够了吗?”他边开车边问。
“为什么要现金?我带了卡。”
“带卡有什么用。”徐锦林鄙视道,“爸妈发现你跑了,肯定会停了你的卡。”
“………”
“我找个银行给你取点钱,你在机场等我。”
“时间来不及了,”徐绯看了眼表,“再说也不用,我能养活的起自己。”
“逞什么强,你在国内连工作都没有,拿什么养活自己。”徐锦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徐绯顿时哑口无言。
“还有,这玩意儿你也带上。”徐锦林从车座底下抽出那顶金花环,扔给她,“真到走投五路的时候,多少也能换点钱。”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回国,又不是私奔。”
“有什么区别吗?”徐锦林反问。
距离航班起飞只剩二十分钟。
徐绯拉住要去找银行的徐锦林,说:“别瞎操心了,回去吧。”
徐锦林还要犟。
徐绯敲敲手表:“时间真来不及了,我要走了。”
嘴上说要走,脚下却不动。
徐绯不动,徐锦林自然也不动。姐弟俩在深夜空旷的机场里对视良久,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不舍。
徐锦林率先打破沉默,问:“还回来吗?”
徐绯说:“不知道。”她无法给出个确切的答案。
徐锦林点点头,轻声叹道:“看来是不太想回来啊。”
语气可怜兮兮的,好像被抛弃了一般。
徐绯狠心转身:“我走了,再见。”
“再见。”徐锦林望着她纤瘦的背影,说,“保重。”
八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双脚终于踏上祖国大地的那一刻,徐绯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想起在很多年前,她在空荡荡的柏林街头独自回首;想起无数个夜晚,她在精致的明信片上记录回忆;想起在绝望无助时,她强打精神面对人生的渺茫。
不过现在,那都不算什么了。
丁小雁来接机。她昨晚熬到凌晨给徐绯送生日祝福,睡了没几个小时又被电话轰起来,在医院守到现在。整个人披头散发,精神明显不振。
徐绯走上前抱住她:“辛苦了。”
丁小雁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她知徐绯最挂念什么,单刀直入问:“你要现在去见他吗?”
徐绯有些犹豫:“他怎样了?”
“放心。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脱离危险期转进普通病房。不过。”丁小雅想了想说:“现在应该还昏着没醒。”
听到‘还昏着没醒’几个字,徐绯果断道:“去吧。”
医院离机场不远。不过由于雪天路滑,再加上下班高峰人多堵车,二人走走停停,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走了快半小时还没到。
徐绯望着车窗外延绵的雪景,不禁感慨:“今年的雪来的真早。”
丁小雁扶着方向盘笑:“不早,这几年都这样。你系统该更新了,还停在六年前呢。”
徐绯沉默。印象中G市的初雪总是圣诞节前后才落,而现在,才刚十二月初。
车子拐了个弯,‘长仁医院’几个大字遥遥可见。
“对了,”丁小雁换了个话题,问,“你爸妈怎么舍得放你回来了。”
“你想太美好。”徐绯轻描淡写,“我是逃回来的。”
丁小雁:“……厉害!”
飞机起飞前的最后几分钟,徐母终于发现女儿跑了。
她给徐绯打来电话,既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只是平淡如水的讲了一番话:“孩子,爱情没你想象的那样美好。当激情和新鲜感褪去后,剩下的只有枯燥和束缚。生命这么长,为情所困实在不值得。妈妈是过来人,不会害你。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就回家吧。”
的确,生命这么长,她不愿终生为情所困。
所以,她必须回来找他求个结果。
住院部12楼,517号病房。
徐绯在门口徘徊良久,迈不出步子。身后的丁小雁看不下去,索性代劳推开房门,一把将徐绯拉了进去。
病房充满了冰冷苍白的色调。
他就静静的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双眼金币,脸上扣着氧气罩,没有丝毫鲜活的气息。
刹那,徐绯如同被人紧紧掐住命脉,连呼吸都不能自已。
埋藏在记忆深处,已经开始渐渐遗忘的那张脸,居然轻而易举的再次破土而出。并呈燎原之势,肆无忌惮的生长蔓延。
原来我竟这么的想念你,但却不自知。
徐绯脚步虚浮的走到他身边,坐到床边椅子上。
林荆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正在输液的左手。徐绯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轻微的跳动通过指尖传入心里,昭示着生命的存在。
徐绯松了口气,脸上表情似哭又似笑。
没想到再见竟是这种场面。
你这个家伙,这么多年不联系,就不能传点好消息给我?
徐绯帮林荆掖好被子,余光终于瞥见屋里沙发上还有个人影。
她转头望去,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表情冷漠、目光深邃、由内而外的散发着无形的压迫力,明显不是什么善茬儿。
他问:“你就是徐绯?”
听到这个声音,徐绯立马断定,这就是电话里那人。她问:“请问你哪位?”
男人不答,反而冷笑:“哼,来的还挺快。”
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徐绯皱眉,开始仔细打量此人。发现他浑身上下都狼狈不堪。脖子、双手、还有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皮夹克上,都沾染着大片凝固的血迹。
丁小雁见气氛不对,急忙上来打圆场:“这位是林先生的朋友——江晨雨。多亏他及时把人送到医院,才没耽误救治。”说完,还悄悄拉了拉徐绯衣角,“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徐绯头脑还十分清醒,马上就提炼出话里的关键:“你送他来的?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受伤?你是谁?”一连串的问题被接连抛出。
江晨雨凝视她半晌,冷冷开口:“无可奉告。”
……这人,明明都这么狼狈了,怎么还这么嚣张。
徐绯还想与他争辩几句,却冷不防被丁小雁拽住胳膊,拖出门外。
丁小雁人不大劲儿不小,拖徐绯就跟拖死狗似的,毫不费力。徐绯挣了几下没成功,不解的问:“你拉我干嘛?”
丁小雁把她按坐在走廊长椅上,才凑到她耳边碎碎念:“我这是为你好,里头那人不是个好惹的,你别去冲撞他,小心吃亏。”
徐绯静了几秒,沉声问:“你都知道什么?”
丁小雁悄悄科普:“道上混的人,G市出了名的混蛋。”
徐绯瞪圆了眼。
丁小雁迎着她的目光,重重的点点头。
徐绯起身就要往里冲。
丁小雁眼疾手快拉住她:“你你你你干要嘛!”
徐绯:“我得问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丁小雁拼死拦住她:“问什么问,你先消停点行不行。林先生他人没事儿就已经是万幸了。别再瞎折腾了,求你了姑奶奶!”
医院走廊上窗没关紧,不时有冷风灌进来,凉飕飕的。
“你那么怕他?”徐绯问。
丁小雁生无可恋:“像我等平头老百姓,惹毛了他,在G市就甭想混了。”
“这么邪乎?”徐绯拧起眉,心里疑云重重。
走廊里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群医生护士往这边跑来,目标明确直奔林荆病房。
徐绯刚有所缓和的神经顿时又揪起来,赶紧起身跟了进去。
林荆醒了。
他被医生护士围在中间,微睁眼睛,目光迷茫又迟钝。
任凭众人如何唤他,都没有半丝回应。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给他做过检查后,站在床边宽慰众人:“外伤感染发热临床上很常见,大家不要太担心……”
徐绯站在人群外,死死的攥着拳头,掌心阵阵刺痛。
林荆仿佛有所感应般,他略微扭头望向这边,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徐绯脸上。
他冲她伸出了手,动作很慢很无力,但意向却无比坚定。
好几双眼睛同时看向徐绯。
徐绯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走过去,把手递给他。然后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轻声问:“感觉怎么样,除了伤口还有没别的地方不舒服?”
林荆依然没有回应。
徐绯就牵着他的手,耐心的等。
半分钟后,他缓缓开口:“别怕……”嗓音嘶哑的厉害。
有小护士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林荆嘴边,想让他润润喉。
林荆不理,看都不看一眼。
“我不怕。”徐绯握他的手紧了紧,劝道:“师兄,喝点水。”
林荆恍若未闻,他眼睛就好像黏在了徐绯脸上。生怕眨眼间,人就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拍拍她的肩膀,叹息道:“姑娘啊,他现在烧的厉害,你放手让他休息会吧。”
徐绯手指松了又紧,掌心都冒出了汗,还是舍不得放手。
林荆幽黑深邃的眸子里隐隐映着她的影子。徐绯总觉得——如果她先放手,他眼睛里的光芒就会渐渐泯灭。
徐绯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抚上林荆的双眼,轻声哄:“睡吧。”
几秒钟后,林荆终于闭上眼睛。柔软的睫毛划过徐绯的手心,那感觉又酥又痒,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