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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刚跑出军营没多久,就看见春芽握着擀面棒正朝她跑来。
云初捂着受伤的肩膀笑道:“抄这玩意,你就来劫囚?”
春芽满头汗,打量着云初微微肿起的右脸颊和垂在身侧的左手,都是些皮外伤,对于糙汉子不碍事,吁了一口气道:“正在擀面皮,胖狗连滚带爬跑过来报信,说你被拖走了。”她举了举擀面棒:“这不,东西都没放下来,就赶过来了。”
“赶过来救我?”云初感动的望着春芽道:“我要真是男的,我就娶你。”
春芽白了她一眼:“我一弱质女流怎么救你?赶着来给你收尸。”
“………”云初被刺激的胳膊疼,脸疼,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
春芽看了看她的伤口,皮肉裂开,看的自己都肉疼,扶着她往回走:“赶紧回去处理伤口,天气热了,发炎了可不好。”
两人往村头走,身后山丘上站着两人一狼,居高临下望着她们方向。
“什么情况?”顾宸问。
刘锦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道:“他家小娘子来接他了。啧啧,你看那小子又黑又瘦,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还能找到如此标志小娘子,这小娘子瞎呀。”刚说完心里就暗叫不妙,赶忙斜眼看顾宸,看他没什么反应才吐了一口气。
顾宸望着远方,缓缓道。
“挺有意思的人。”
“是挺逗的,我没见过生死关头还有人往回跑的。”刘锦笑道。
“什么模样?”顾宸难得对陌生人上心。
“瘦瘦高高挺秀气的年轻人,看着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顾宸脑子里勾画着那个模样,想起那人喊着“别打别打,滚了滚了”,好不容易跑了,又为了五十两折回的场景,忍不住嘴角翘了一下。
刘锦被他这似有似无的笑容吓了一跳,顾宸很少笑士兵们都很怕他,严肃有余亲和不足。多少年了……顾家被抄家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面容如此温和的七哥了。
“七哥,你真相信他的话?他真是于心法师的弟子?”
顾宸转身,随着战神往山下走。
刘锦跑到左右护着,道:“那小子尖嘴猴腮一副狡猾模样,我不信。”
顾宸抬手按着刘锦肩膀,道:“哼,老实和尚是不收徒弟的,不过我既然是个例外,也不外乎还有另一个例外。不论这小子是或不是,我都放他一马。我顾宸刀头舔血的活到今天,能让我心软的人不多,师父算是其一。既然他打出师父名讳,我总该给老人家些面子。”
刘锦斜眼撇嘴,一脸不信。顾七会给人面子,打死他也不信。
顾宸道:“微不足道的老鼠,何惧之有。”
云初回到家,就看见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十五。因为着急,十五气血上涌心跳加速,一张脸憋得通红,喘气如牛。
云初也顾不得肩膀疼,赶忙给弟弟松绑,转头责备春芽:“十五心脏不好,你这么捆着他若是犯了病,怎么得了?”
春芽翻箱倒柜把纱布药膏翻找出来,头也不抬道:“总比不自量力跑去白白送死的好。”
云十五解开绳子爬起来,捂着心口喘气,朝春芽道:“臭婆娘,你这叫谋杀!”
“嘿,你个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春芽反驳。
“你敢骂我是狗?”
“小屁孩,打个比喻而已,何必当真。”
“我小屁孩?你有比我大了多少?你不是黄毛丫头?”
“嘿呀,你小子胆肥了吧,看我不饿你两天!”
“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谁怕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斗得欢,冷不丁被云初插嘴道:“春芽,你这不地道呀,谋杀亲夫。”
“谁是她亲夫?”
“他是谁亲夫?”
两人异口同声。
云初看着两人微微一笑,起身道:“这么有默契,我总算明白打是亲骂是爱这句话了,我走后你们这样,我也放心。”
她说着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春芽端着药盘跟着一起进入关门上锁。
云初脱下衣服,灰色绷带缠绕胸口,平平坦坦的胸部没有一点女性特征,她十四岁开始女扮男装逃难,一直抹胸裹着,开始也疼,疼着疼着就变成了一马平川。她摸了摸自己扁平胸口,斜眼瞟了眼春芽耸立□□,默默叹了一口气。她那时烧了玉鸾殿趁乱逃跑,处处护着十五,身上不少地方被烧伤。尤其是锁骨和肩膀留下了不少烧伤的疤痕,嗓子就是在那场大火中熏坏了。
八年了,她从“女孩”变成了“男人”,从娇蛮公主变成了乡野汉子。
云十五在门口拍门,中气不足道:“不准你靠近顾瑾瑜那个滚蛋,咳咳,不准靠近那忘恩负义的冷血畜生!当年你如何对他?后来他如何对你?你这是自投罗网!!你说过,这辈子咱们就这么相依相伴,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必自寻死路?我不会允许你去的,你若要去,就踏着我的尸首去!”
门板猛地被踹开,云十五的脸差点被拍平。十五捂着鼻子后退了好几步,背贴着土墙才稳住身子。
云初踱步到他面前,收了吊儿郎当的笑,眯着眼看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他就是报仇?老子藏了这么多年,如今重出江湖,你当我去送死呀!”她往前凑一步,十五被她气势压的往后退一步,直接逼退到墙角。“别一副哭丧脸,要不现在我就把你两捆入洞房,看你们行了房我再走?”
“姐!”云十五皱眉道。
“你怎么不看我生了孩子再走呢?”春芽瞥了两姐弟一眼揶揄道。
“春芽!”云十五被这两个粗糙女人折磨的耳根发烫。
“喊什么!”云初当头给他一爆栗。“想害死我呀!”
“叫了那么多年了,还姐呀姐的,这孩子怎么不长点记性呢。”春芽斜了他一眼。
这一爆栗打过去,云十五捂头改正:“哥!”
春芽手里端着一盆血水,边往门口走边说:“十五脑子够傻了,还打?”
云初斜眼看她笑道:“心疼了?”
春芽白她一眼,出了门。
云初瞪着十五责备道:“有闲功夫把你媳妇搞定吧,一天到晚粘着我算个什么事?我会时常回来看你们两的,如果回来能看见春芽为你生个一男半女的,我也可以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事变时,云十五九岁,伤了心肺,颠沛流离,整日担惊受怕,病病怏怏这些年身量和面容变化缓慢,比同龄看着小了许多。
这倒是起了很好的装饰效果,装起十四岁少年也没人怀疑。不过年初貌似开始冲个头了,短短半年长高了一大截,好像要把前几年落下的全部补齐。
云初则相反,年纪轻轻的,未老先衰,黑丝参杂白发,看着比实际年纪大了好几岁。她十四岁遭遇变故,尝尽疾苦,成日担惊受怕,从悲愤,恐惧,到无畏生死。担惊受怕久了,也就产生了免疫力。
十五咬牙忍住眼泪,闷声道:“你骗我!你心里忘不了顾瑾瑜,你爱他,恨他,你要去和他同归于尽!你就没打算活着再回来。”
云初没有回答。
十五道:“你每次骗人都是这幅嘴脸!”说完转身捂着胸口,扶墙走了。
云初摸了一把脸,我什么嘴脸了?
她回屋收拾东西,东西不多,一个小包裹。
春芽站在门口对她说:“真要走?”
云初回头,微微一笑,道:“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臭小子交给你了。”
春芽道:“你放心,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他一口。”
“嗯,不放心我也不会托付给你。”云初掏出五十两银子,走过去递到春芽手里,轻轻拢着她的手指握住钱袋,道:“我不在家,你一个姑娘家别出去干活,这些钱慢慢用,能用些时日。”
春芽接过钱袋,看着云初细长眼睛道:“你还回来吗?”
云初凑到她耳旁低声道:“我刚才给臭小子说铁定回来,他傻好骗。我从不骗你,也不想骗你,今日一别何日再见谁知道呢?我不想死,也不想这么活着,十五大了,我觉得我该去解开我的心结了。”
春芽轻声问:“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云初望着她勾嘴笑道:“我说我去追男人,你信不信呀。”
“……”春芽看着她的眼睛,半响才道:“我信…………才怪!不说算了,爱回来不回来,留不住喂不家,要走赶紧的,晚饭我还少做一人呢。”
云初笑道:“既然和于心和尚念了三年经都超度不了我心中怨气,我何必再躲躲藏藏呢?该来的总会来,该了解的总要去了解。我这人呀就是小心眼,心头郁结之气不吐,我会憋死的。既然在这里又遇见了他,我想这就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给我的暗示吧。”
春芽听得心口发凉,怎么听都觉得今日一别便是永远。她收了笑望着云初,许久才走上前轻轻抱住了这个相依为命五年的女人。“我会照顾十五的,你放心…………”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我会带着十五离开,去那年约定的小镇,我们等你回来。”
不是没想过这一天,云初早早给自己留了后路,她带着十五四处求医的路上,相中过一个世外小镇,偏僻是偏僻些,不过民风朴实。她那时就对春芽说:“若是有一天我离去,也不知会给你们带来什么灾,到时候你们到这来,建个院子养些鸡鸭,做些小本买卖,也不枉神仙日子。”
十五赌气关着门,贴着门板流眼泪。云初就隔着门板对他说:“男子汉大丈夫,眼泪怎就那么不值钱,怪不得春芽瞧不上你,就你那模样,老子看了都恨不得抽你三巴掌。我走了,别想我,你也到了自立门户的年纪,别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等着老子给你喂奶呢?”
春芽在她旁边“啧”了一声,不满她粗鲁语气。
云初笑道:“是粗俗了一些,谁让我当爷们当惯了呢。”她背起行囊,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到山坡,有人在山上大喊“哥!哥!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那是十五的声音,悲戚戚的响彻山林。
她眨巴眨巴眼睛,睫毛有些湿润,微微笑着,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军队正在收拾营帐,只留了几个统帅的帐篷,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官兵。远处还在做最后的募兵,云初远远地看见了胖狗的身影,心道:我擦,死胖子也来当兵了?
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征兵,胸口虽然是平的,这一脱裤子就露了底。
她躲在暗处,等待时机,见一辆杂物车捆绑好了,才掀了一个边钻了进去躲在毛毡下,然后蜷成一团和周公下棋去了。
车子摇摇晃晃起来,云初仿佛回到了少女时光,她躺在吊床上拿着小鞭子指着顾宸,蛮横的说:“给我慢慢的摇,摇到我舒服,若是把我弄摔了,弄疼了,本公主赏你两鞭子吃。”
那时候天蓝蓝的,云朵白白的,春天的风摇曳着柳条细瘦的枝叶,御花园开满了花,随着风纷纷扬扬。她偏着头,虚着眼睛偷看眉目俊朗的少年。
高挑的少年冷着一张脸盯着地面,不甘愿的摇着绳子,眉宇间紧紧的皱着,两个腮帮子咬的紧紧地。
她那时手枕着后脑勺,咯咯笑着看向天空,心道:瑾瑜哥哥是那么那么的好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