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ssroad/十字路口》Die

3、第 3 章

　　五
　　凌律以为姜海晨只是在开玩笑。可他低估了姜海晨的决心。
　　翔英的高寄宿生比例再加上公寓的二人间制，让众多房间管理起来相当麻烦。学校直接管派学生会的寄宿部，并没有将这一校园管理职权的重头交给学生负责。
　　姜海晨请求调换房间的申请书第二天就递到了学校，听寄宿部的学生提起时，凌律才知道姜海晨是玩真格的了。
　　虽然接触不多，但凌律知道姜海晨一旦认真起来，便很难改变主意。
　　……真是飞来横祸。
　　凌律想不通姜海晨哪根筋不对，怎么就蹦出这种想法来。不应该意气用事跟他比酒？不应该太过老实地用“烂”去评价？
　　……总之是已经后悔莫及。
　　姜海晨这人的逆鳞是触不得的，凌律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当学校征求他的意见时，凌律沉思良久后也还是答应了。
　　并不是一直没有人住在这间房里，只不过……要是姜海晨知道了他单独住的原因，还会不会用初来乍到成绩太差等各种借口搬进来？多半……
　　“听说你以前的两个室友都转学了？一个被你朋友打断了腿，一个被你折磨得精神失常？”
　　“……”多半姜海晨已经听说了。
　　“哈，真有意思，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律。”
　　“……”多半这只会更加坚定姜海晨搬进来的决心。
　　要应付姜海晨这种人只有两种方法，一是强到让他失去信心，二是弱到让他失去兴趣。前者太费时间太耗精力，难度较高把握不大。后者或许还值得一试，虽然难度同样不小。
　　……惹上姜海晨这个麻烦，真是失策。

　　行事张扬的姜海晨和独来独往的凌律“出双入对”时，翔英可谓是举校皆惊，哗然一片。连凌律的班主任都专程为这事找凌律谈过，说要是姜海晨打扰他学习就一定要告诉老师云云。
　　姜海晨其实并没有打扰到凌律什么。如果不同班的姜海晨每次课间都跑来凌律班上与一帮女生叽叽喳喳这不算的话，如果只要一有空姜海晨就在凌律身边跟进跟出连上厕所都不放过这不算的话，如果经常三更半夜才回房的姜海晨总是敲窗户让凌律接应这不算的话……那确实可以说，姜海晨其实并没有打扰到凌律什么。
　　而其实更值得一提的是，姜海晨与凌律的对话率有着显著提高。只要姜海晨说话能稍微认真一点不至于那么无趣，凌律也不会完全缄口不言。
　　姜海晨于是用各种话语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凌律的脾气和深浅，然后迅速将实验结果转化为行动参考。他似乎从来都能拿捏好尺度，不致使凌律真正翻脸——当然，不能排除凌律对姜海晨这人彻底绝望从而忍耐力飞速提高的情况。
　　总的来说，姜海晨与凌律的相处是融洽的——如果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沉默这算融洽的话。
　　虽然凌律通常会对无关紧要的话充耳不闻，但他却不会轻易忘记别人说过什么。有时被迫帮姜海晨带饭的凌律，从来都不会把有大蒜的菜买回来，姜海晨想了很久才忆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告诉过凌律自己有不吃大蒜的习惯。
　　“咦，你怎么会知道？”
　　“……你自己说的。”
　　——这就是姜海晨和凌律经常发生的对话。
　　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对，姜海晨发现凌律其实并非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冷漠而不易亲近。凌律会以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他的感情，或者表现他的关心。
　　姜海晨依旧记得自己不小心趴在床上睡着了以后，那条披盖在身上的薄毯。不可否认，当时除了惊讶之外，他心中还闪过了那么一丝的感动。他忽然间察觉到，或许凌律是个意外体贴的家伙也说不定。

　　六
　　转眼便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姜海晨白天一有空就跟在凌律身边，晚上便会去忙他自己的事情，直到凌晨时分爬窗进屋。
　　秋天的夜色朦胧中逐渐泛起微微的凉意。姜海晨喜欢黑夜。他喜欢夜的暗，夜的深，夜的迷人。巨大的天幕是他暗色的斗篷，他仿佛在日落之后才真正苏醒，像优雅的贵族那般微笑着，游猎人间。
　　这天晚上，刚从女人床上下来的姜海晨被几个找茬的家伙给围住，不出几句双方便开始动手。姜海晨并不恋战，他只是出来寻寻消遣，还得按时赶回公寓当他的本份学生。但一记暗棍差点击上了他的左手，令他刹时火起。
　　等到最后清场完毕，已是凌晨两点半。姜海晨迟疑着还要不要回房间，平时一点多钟关灯就寝的凌律此时该是睡了。
　　但当他犹豫着挪近公寓时，却远远看见了那一抹昏黄的灯光。微弱，沉默，却让人在这黑暗中倍感温暖。
　　他笑了笑，扯痛了瘀青的嘴角。
　　……那小子……
　　拾起花坛中的小石子，姜海晨熟练地扬手将其投向二楼。石子穿过防盗铁杆，敲上房间的玻璃。“咚”的一声轻响，微小却清晰，在寂静的夜晚激起浅浅的涟漪。
　　不一会儿，防盗窗的逃生口被打开来。姜海晨抬起头，对着窗前的凌律粲然一笑。
　　踏着一楼防盗窗吃力地向上爬，姜海晨使劲的时候一阵抽痛，差点失手摔下去。
　　“你打架了？”凌律的声音响起，只是询问。他抓紧了姜海晨伸上来的手臂，用力一拉，姜海晨整个人顺势蹬了上来，却收不住力撞进了对方怀里。碰到了伤口，姜海晨不禁低哼了一声。
　　“伤得很严重？”凌律将姜海晨扶到床上，关好逃生口和窗户。
　　“嘿嘿……”姜海晨干笑了几声，“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律你别太担心了～！”他原本还想多调侃几句，无奈嘴角太疼，只好暂时作罢。
　　凌律也不回答，他脱下姜海晨的衣服认真察看伤口，修长冰凉的手指按压了背脊上的几处青紫痕迹，姜海晨忍疼没有出声。
　　“没有伤到骨头。”末了，凌律下了结论，口气像极了专业医师——一丝不苟却又冷漠无情。
　　“……我说了睡一觉就会好的。”姜海晨嘟囔了一句。
　　“腿上有伤吗？”凌律问道。
　　姜海晨赶紧摇头，生怕裤子也要给扒下来。
　　凌律看了他一眼，找出跌打酒。姜海晨乖乖趴在床上，用一副待宰羔羊的可怜语气对凌律说道：“律，你一定要温柔一点，我怕痛……”
　　凌律用热毛巾帮他擦了遍身体，公事公办地开始抹药。
　　“啊！……”姜海晨猛地吃痛，低叫出来。
　　凌律熟练地指按掌揉，姜海晨咬唇皱眉，不再吭声。
　　瞟着对方隐忍的模样，凌律开了口：“呻吟可以减轻痛苦，我不会笑你的。”
　　闻言，姜海晨拉扯出一个笑容，逞强中挑起一抹熟悉的轻浮：“只有女人在我身下呻吟的情况，没有我在男人手里呻吟的道理。”还有那么些近乎固执的傲然。
　　“是这样啊。”凌律轻轻松松加重了几分力道，“那我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啊唔……痛……我一定得罪你了……”姜海晨立刻叫苦不迭。
　　“这样才能好得快。”凌律毫不动容。
　　“呜……你这家伙……没人性……啊！”
　　“……怕痛就不要学别人打架。”见姜海晨叫得夸张，凌律放轻了些。
　　“呼……我也不想，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感受到凌律恰到好处的手法，姜海晨舒了口气。
　　“这听起来就是借口。”
　　“嘿嘿……”
　　“背后擦好了，你转过来。”
　　“哦。”
　　姜海晨慢慢翻过身来，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脸。当凌律的手指按上他小腹部的伤处时，姜海晨忽然无防备地低低呻吟了一声：“嗯啊……”痛苦中透着几许其他色彩。
　　凌律扫了对方一眼，正对上对方含意颇深的视线。
　　“律……”姜海晨笑得暧昧，声音也变得说不出的低哑性感，“我忽然发现……你很适合做特殊服务。”
　　“是吗。”凌律停下手中的动作，笑得危险，“我忽然发现，前面的伤你可以自己涂药。”
　　“啊？不是吧！”
　　姜海晨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好话弥补一下，凌律就已经起身了。
　　“律，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不是这么小心眼吧！……原谅我这次，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
　　等自己涂完跌打酒，姜海晨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凌律拧出一条热毛巾递给他：“你自己擦擦身体，我先睡了。”
　　“律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姜海晨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乞求道，“我懒得动了。”
　　说话间凌律已经倒进了那边床上的枕头，他义正辞严地回答了一句：“我也懒得动了。”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姜海晨无奈地再次慢腾腾坐起来，听见骨头里“咯嚓”的轻细响声，他咬着牙擦干了身上的汗迹，穿上了凌律帮他找好的衣服。
　　在姜海晨磨蹭着关灯之前，他对凌律低语了句：“谢谢。”
　　听见淡淡一声“不用”，姜海晨忽然展颜一笑。
　　房间陷入黑暗之中，时间已走过四点。姜海晨静静靠在床上，沉思着什么，偶尔望一望那边的人。
　　凉爽的秋夜，细细密密的热辣感在他身上一点一点烧起来，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