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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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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其实并不需要多少日子,姜海晨的名字就已经成了翔英女生热议的话题。
英俊、有才、亲切健谈、善于哄女孩子开心……拿出任何一项都能掳获大量芳心,何况这么多优点全集中在了姜海晨一个人身上。话题人物董行打架住院导致的谈资暂缺完全被姜海晨的到来所弥补,他在不久之后正式成为美术社社长似乎也是众望所归。
其实按照所有社团的惯例,真正掌权的应该是高二或高一的副社长,社长一职均是高三学生挂名担任。要不是颇有声望的上届社长在卸任之日极力推荐那时尚未入学的姜海晨,也不会让美术社到了新学期还没定下社长人选,原本的副社长更是干脆甩手辞职,以致只能由凌律出面接待这位未来社长。
高中加入社团的学生比例本就不高,要是美术社再后继无人……不过凌律在很早以前就意识到,这个担忧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姜海晨一入主美术社便用一幅惊煞众人的《樱柳》来了个下马威,没有谁再对他的社长位置提出异议。不仅如此,姜海晨迅速为美术社选拔得力骨干,联合了书法社轰轰烈烈地举办书画大赛,让一度被衰败传闻缠身的美术社出尽了风头。趁机吸收了一大批新社员,姜海晨利用组织观赏画展的机会大力促进美术生社员与普通社员的交流,着力改变美术社以美术生为中心的印象。
姜海晨这人,不是个会让人操心的角色,当然,更不是个能让人放心的角色。
不出一个月,他便已经花名在外,而且由于树大招风,估计已在校外跟人干过架了。
但只要姜海晨不在校园里公然藐视校规,他究竟干了什么便与凌律基本无关。高中的学生会杂事不少,但实权并不算大,学校自是不会真的把整肃管理全交给学生。未出事之前学生会不必管,出了事以后也轮不到学生会管——说到底,学生会历来也就只是个这样的机构。
姜海晨每天忙着上课、画画,还有社团——精力充沛兴致盎然,与原本的闲散表象大相径庭。凌律也终于得以从众人的注目中解脱出来,安心地躲在姜海晨的阴影里茁壮成长。
姜海晨对凌律的兴趣其实从来没有减弱,但他一时半会还无暇抽出时间对凌律这个引起了他好奇的谜样人物进行探究。他经常以美术社的名义邀请凌律参加他们的活动,实在推脱不掉时凌律才会过去,但从不多话。
姜海晨早已被凌律列入了麻烦分子名单,凌律自然只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分招摇的姜海晨与一贯低调的凌律之间,至多也就这么一点联系。
如果能够一直也就这么一点联系,或许在日后也不致如此深远地相互影响彼此的性格乃至人生轨迹。
事情转折的契机只是因为一名女孩,而这名女孩,凌律和姜海晨都见过,可都叫不出名字。
“看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原来你们都是翔英的!要不是今天我来找我哥,还不知道哪天才能找到你们当面道谢呢!上次多亏你们救了我,真的很感谢!”女孩穿着女子高中的校服,朝两人露齿一笑。
这半年来她四处打听那天出手相救的两个人,可实在是难觅踪迹。她能大概回忆起姜海晨和凌律的相貌,还依稀记得凌律身上穿着的校服式样,可当时光线太暗,凭着她受惊后的大致印象,找到那两人无疑还是大海捞针。可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她居然在翔英校园里认出了姜海晨,并且由他领着又找到了凌律。
“解救女性于危难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姜海晨回答得十分顺口,“我们这么有缘,不可能碰不到的。律,你说是不是?”
“……我没做什么,你不必谢我。”凌律淡淡说道,罔顾姜海晨兀自扔来的话头。
女孩掩嘴轻笑,言语中却带着一丝豪爽:“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我的大恩人,待会的晚餐我一定得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美人相邀,姜海晨自是不会拒绝。
“……今晚我还有其他事情,就……”凌律九分实话,一分不愿——无功自古不受禄。
“……我今晚其实也还有点事,那下次怎么样?”姜海晨仿佛早已留了一手,马上接话,“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下次一定随叫随到!”
女孩微笑着,说道:“那就只要看凌同学什么时候有时间了。”
凌律看着这两人,一个盛意拳拳,一个满脸诚恳——还有其他选择吗?
如果有其他选择,凌律不会再在喝酒的时候坐到姜海晨旁边。
燕晴生性豪爽的哥哥第二天晚上也列席作陪,并与姜海晨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几乎与任何人都能相谈甚欢一见如故的姜海晨“不小心”喝多了点酒,于是不小心坐在姜海晨边上的凌律便被他紧揽着肩膀死命灌酒。
如果要以一个并不十分恰当但确实万分形象的比方来形容此情此景的凌律和姜海晨,那就是陪酒的花姑娘与喝醉了的日本皇军——而且这还正好是在日本料理店里。
凌律对姜海晨塞到嘴边的酒并不过分推拒,姜海晨要他喝多少他便喝了多少,但相应的,姜海晨也不能少喝。纵然凌律只想息事宁人,但既然欺到头上来了就没有不反咬一口的道理。
作东的燕晴看着这三人一杯一杯下肚,惊讶极了。原来男生到了高二就都是海量了吗?——她这一问题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首先醉倒的就是她一直酒量不错的哥哥。
“哥?哥!” 燕晴使劲摇了摇伏倒在桌上的孟柱。
姜海晨和凌律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暂时结束了这场暗波汹涌。
“小晴,我送你回去,律你送大柱回公寓,怎么样?”前一刻还满脸醉意的姜海晨头脑似乎清醒了不止八分。
“这……”燕晴其实很想把哥哥安顿好再回去,但时间已不早,她还得赶回与翔英有一段距离的学校,一时间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凌律想了想,提议道:“我一个人可能扶不了他,不如我们先去翔英,再把小晴送回学校。”
燕晴看了看身板结实的哥哥,点点头,说道:“那又要麻烦你们了!我们女高是十点门禁,你们呢,会不会赶不上?”
“我们是十一点,来得及。”凌律回答。
姜海晨意味深长地看了凌律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有什么令他感到好笑。等他把视线重新投向燕晴时,眼中却只剩温和的笑意:“那就这样吧。”
四
等姜海晨和凌律最后回到公寓时,离门禁时间只差十分钟。
姜海晨大大方方地跟着走进凌律的房间,开始四处打量。
翔英是两人间公寓房,房间左右两边依墙各摆一张床,中间的两张书桌并排靠窗,剩下近门的一面有衣柜和小冰箱,洗漱间和厕所则在进门玄关的左手位置。
“哇,你这里的书真多!!……咦,你是一个人住吗?莫非是为了方便你带女人进来?!”
“……”
“没女人吗?没女人你这里怎么收拾得这么干净?就是书太多,乱了点……”姜海晨舒舒服服地躺上凌律的床,随手拿起枕边的一本《西方制度史》。
“啧啧,到底是会长,居然看这种书!……你确定它不是专门用来催眠的?”
对于喋喋不休的姜海晨,凌律终于较为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你不回自己房间?”
姜海晨满脸笑容八风不动地回答道:“我不在房间才是正常的,要是这时候回房可能就会被何效认成幽灵了!”
凌律扫了笑嘻嘻的姜海晨一眼,发现委婉这种东西对于厚脸皮的人来说从来都是多余的。他从衣柜里拣出衣服进浴室洗澡,不再多说。剩下姜海晨,笑得猖狂。
洗完澡出来,看见还在房里的某人后,凌律露出了“你怎么还没走”的诧异表情。而此时的姜海晨也猛然一愣,然后十分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原来……哈哈!”姜海晨夸张地在床上笑得翻来覆去,“原来我们的凌大会长……哈哈哈……洗完澡不擦身体!”
“……”凌律看着狂笑不止的姜海晨,无语。姜海晨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后感到好笑的人,却是笑得最无所顾忌的一个。
凌律想象不到自己出浴的样子与平时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形象有多大反差。头发凌乱不说,还黏湿地一点一点滴着水,虽然好歹穿着校服衬衣和长裤,但一块块的水渍却错落沁开,整个模样显得很是狼狈。当然最令姜海晨感到好笑的还是——凌律脸上那一副依旧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正经样子。
被嘲笑后的凌律显出些微无奈与尴尬,还有那么一丝的茫然与无辜。看到凌律出人意料的一面,姜海晨更是笑得形象全无。
凌律轻叹了口气——反正也习惯了——他沉默地走到书桌边坐下,拿出书本开始温习功课。
“嗳嗳嗳,我说律,你要学别人清水出芙蓉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吧?真笑死我了!”姜海晨从床上好不容易爬起来,眼角还闪着泪花。
凌律没空搭理他。
姜海晨继续感叹了一番,等到抒发完了,也没见凌律有所反应。
“喂,律,你不是吧,这么晚了还做题?”换了个话题,依旧没啥效果。
于是姜海晨将手臂倚在床边的书桌上,开始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端详凌律。
眉宇凌厉,眼线略长,轮廓深刻,五官悦目。几乎已从这张脸上看不到任何稚气。沉思中的凌律微微蹙眉,薄唇轻抿,好似在思索什么难题。过了一会儿,眉心的两道浅痕消融,放松的嘴角甚至还扬起了若有若无的弧度。立刻,转瞬即逝的喜悦被淡漠所驱散,凌律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
左手手指不自觉地一动,姜海晨为自己刹那间的想法略微惊了惊。眼底的玩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甚至凝重。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想要把某个人的某个表情永远地留住,用自己最擅长、最熟悉、最钟情的方式留住。——自从她死后,便再也没有碰见过这样的情绪,即便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
凌律的表情并不丰富,姜海晨觉得凌律的面部神经发达程度在普通人以下。但为什么,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人的这样一个表情,就让人在刹那涌起想要画画的冲动?
为什么?因为角度?因为灯光?因为这种宁静的氛围?还是因为今天喝了酒?
姜海晨的目光越来越深,他力图在凌律脸上找到答案。
凌律的表情变化很难被发现,但确实是有变化的。疑惑不解,豁然开朗,小心谨慎……慢慢地,姜海晨似乎真的能在这张脸上找出情绪的波痕,而且每一种,每一种,都不尽相同。细微,却生动。
有意思。姜海晨笑了,眯着眼睛,光泽黯黯。
“我好像开始喜欢你了,律。”姜海晨忽然开口,言语轻佻,眉眼含笑。
仍沉浸在数学世界中的凌律将姜海晨无关紧要的废话全部自动过滤。
“我要过来跟你一起住。”姜海晨不慌不忙,满意地看着对方略带惊讶地抬头。
他发现,他希望看见凌律更多的表情。凌律动怒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凌律大笑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凌律还会有哪些不同的一面?精通格斗?擅长喝酒?长于官方事务?洗完澡不擦身体?拽到不行的凌律?沉默内向的凌律?处事谨慎的凌律?不肯服输,却又总是包容忍耐的那个家伙?
如果说之前,凌律这个人其实只是激起了姜海晨的斗志,那么现在,凌律这个人是彻底激发了姜海晨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