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不轨》苏树

6、第六章 寄托

　　沈画搬出去没几天，柳惜云就借口姑姑来了，让她把云衡带回去吃顿饭。

　　刚踏进家门，柳惜云就将孩子拉过去嘘寒问暖，沈画额角微抽，有点怀疑自己是否亲生。倒是姑姑沈明泽热情迎上来，“好久不见画画，最近怎么样？”

　　沈画点点头，“我挺好的，姑姑呢？最近不忙了？”

　　沈明泽和柳惜云的强势严肃不同，她有点像云慎妈妈的温婉，更多也是一朵时刻开放的明媚太阳花，她没有太大的事业心，却热衷于交际公益，更多时候都在路上。她为了自己的自由，放弃了婚姻，却活得比谁都年轻，不管是心灵还是面容。

　　“最近在双城有一场慈善活动，所以要留一段时间。”拉着沈画坐到沙发上，“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礼物，西北大漠里淘的，听说你喜欢玉，我一看见就想到了你。”

　　吩咐帮佣拿来礼物盒子，沈画打开盒子，古朴的翠玉手串，绿珠上有细细的墨色纹络，像裂缝一般，一看就有些历史了，可设计却是现代式样。

　　“河西那边传说，这是古敦煌公主的遗物 ，本来有十八颗珠子，几百年下来，遗失的只剩下这十五颗了，我专门找了工匠重新设计的，喜欢吗？”沈明泽愉悦地介绍道。

　　沈画对美丽的传说动人的爱情故事没有任何兴趣，只好摇摇头，将手链拿起套在手上，“谢谢姑姑，故事就算了，我今天有点头疼。”

　　沈明泽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会被拒绝，只好失落地说：“那好吧。”

　　“总之这个玉是带来好姻缘的，你平时可以多带着。”末了只好叮嘱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该趁着年轻再找一个。”

　　沈明泽说了这话，一时空间安静下来，陈妈和柳惜云都惴惴地看向沈画，生怕她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心里有些埋怨这小姑子怎么这样不会说话。

　　众人虽没有在沈画面前提过让她再找的话，可看她这些年的反应都觉得那是一个禁忌，可一旦禁忌被人打破，众人也会好奇那个反应。

　　沈画像是没感觉到空间的尴尬，笑了笑说：“好。”

　　一时氛围才舒一口气地缓和。

　　沈明泽又拉着她热络地分享自己沿途所见所闻，想得到沈画这些年外出的共鸣和回应，倒不是沈画不回应，而是这两年她虽也路上走了不短，可终究神思晃晃除了沿途而过的景竟也不记得什么人文感触。

　　“画画你现在反正也是闲着，不如跟着我去跑跑活动？我那边人手不够，你也算帮我个忙？”沈明泽见她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只好换个话题。

　　沈画本能就想拒绝，话还没说出口，柳惜云就道：“你整天在家窝着，不如跟你姑姑去看看，横竖也就消磨时间不是？”

　　沈画只好沉默着应了，心想，她也不是真的闲着，最近也有看一些膳食搭配，毕竟小孩子长身体吃饭更重要。

　　沈明泽说出的话，当然也不是随便说说，第二天就拉着沈画去音乐学院。

　　“我们这次的活动是一次慈善公演，需要多邀请一些社会名流参加，用他们的影响力带动募捐，当然最好是他们也能多捐。这些是活动介绍，你可以先看看。”沈画刚坐上车，沈明泽就将一对文件塞给她。

　　沈画心里微讶，还是好好地翻起来。

　　“我们今天先去拜访一下汪怡宁教授，我跟他是老朋友了。”见她坐好，沈明泽很快发动车子。

　　沈画点点头，“姑姑，所以你这上面的名单都要邀请的吗？这么多明星……”声音悄无声息戛然而止，沈画陡然看见白纸上那两个字——傅绫。

　　“怎么？看到哪个大明星的名字了？哪个？回头姑姑卖力点。”听不到声音，沈明泽回头笑。

　　沈画轻笑，“不是，姑姑这个傅绫你认识吗？”

　　“他啊？”沈明泽摇头，“这名单都是他们宣传部提议的，我不是很熟，只听说是个盲人作曲家。怎么？你认识？”

　　“见过两次，有些惊讶这里看到他。他很出名吗？居然在名流名单上。”沈画笑着不以为意地翻过去。

　　“本来不是很出名，今年不是有一部很出名的历史歌舞剧吗？他负责全程配乐，然后就一跃成为名流了，之前都名不见经传的，而且他刚好也是残疾人，很符合我们慈善的主题。不过人没接触过，搞艺术的脾气都怪，不知道他们邀请的来不。”沈明泽说道。

　　沈画点点头，那部歌舞剧她去看过半场，跟云慎在一起耳濡目染地对音乐也有些门道，舞者歌者的精湛演技以外，她还赞叹过西洋乐器与中国古典乐器配合得那么相得益彰，没想到居然跟傅绫那个人有点关系。一时觉得自己那天言不由衷的奉承有点惭愧了。

　　名单翻到最后是沈明泽手写的一句话——一生在路上。

　　她手指摩挲那几个字，“姑姑，一直执着于一件事是什么样的感受？你为什么会坚持公益这么多年……”

　　人生本就那么短，可她竟如此过早就将“一生”放在了路上。

　　沈明泽笑，“人是有意识的，意识就像河流，如果你把它放在密闭的空间，那就是一潭死水，迷茫，没有方向，没有乐趣。它需要有个寄托有个目标引导着流动，一直流动，才能涓涓不息。人总要找点事情做，我觉得公益就是我的目标和寄托，跟着它，我一直涓涓不息。”

　　沈画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脑一团浆糊，就像一潭死水，没有目标和寄托，像是不能落地的孤魂野鬼。

　　“画画，人这一生可以做的事有很多，不管是事业还是学习，还是玩乐，那都是寄托，都会让你在人生的海洋里守着一片小岛或者一块浮木，而不是沉浮。姑姑希望你不要只沉迷于感情，感情是人生路上最无足轻重的东西，感情也不过是混沌意识寄托的一种，当感情没有了，我们可以换种寄托，而不是自我放逐。你看这巨大的城市，来来往往的行人，商场里缤纷夺目，你可以拥有的很多。”

　　“不管是多么淡泊名利的人，都需要有一定的成就感去激励自己，就像我，当我看到那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绽放微笑，就觉得这是我的目标。”

　　“你不妨继续回去你的事业，事业的成功也会填满你的心灵世界。”

　　沈画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世界，不言不语，不知可否。放在以前别人跟她说感情无足轻重，云慎可有可无，她一定会歇斯底里，如今心里竟如此平静，只除了角落钝钝的痛，像溃疡一般不会难以忍受，却又不怎么舒服。所以时间终究还是在慢慢将他带走，即使她天天翻出钱包里那小小的照片。

　　校园里的氛围到底跟外面不同，即使已入深秋，树叶已从金黄变得凋零，可热闹朝气依旧扑面而来。

　　沈明泽关上车门，取下墨镜，看着眼前的场景，“校园环境到底不一样啊，真是朝气蓬勃。”

　　沈画跟着下来，看了看各处的颜色便偏过头，“姑姑，那位是不是汪怡宁教授？”银杏道一中山装身材笔挺的中年男人快步迎过来，沈画刚才车上无聊网上搜过那位教授。

　　沈明泽赶紧迎上去，“汪教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汪怡宁教授是标准的国字脸，笑着回应，“明泽女士，好久不见。”

　　“这位是我的侄女，沈画。”

　　沈画赶紧笑着伸出手，“汪教授，你好。”

　　“你好你好。”

　　一阵招呼完，沈画悄悄退到沈明泽背后观察艺术家的气质，可能与云慎年轻人淡然的气质不同，老辈艺术家显得多正派严肃，似乎随时可以站着给你唱红歌。

　　“说好去拜访您，竟然让您下来接我们，真是惭愧。”

　　“刚才有个学生来拜访，他不太方便，我就下来了，刚好看到你们，走，去我办公室坐坐。”

　　两个人的交流沈画没听进去多少，倒是一眼看见一人一狗从道路尽头向大楼走去。

　　沈画悄悄拉过沈明泽的袖子，“姑姑，我有点肚子痛，你们先去。”悄悄说道。

　　沈明泽皱了皱眉头，“好吧。”

　　见两人走远了，她才赶紧追到大楼里。

　　大学时候来过音乐学院，这是钢琴系大楼，刚进去一个巨大的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雕像。一人一狗已经不见踪影，她只好凭着记忆想象他可能去的地方，果然在五楼大教室听到躁动。

　　沈画过来的时候，黑色的娜娜正安静地趴在门口，脑袋搭在前爪上。

　　不知是不记得了，还是高冷，她站到边上，娜娜没有任何回应，耳朵也不见动一下。沈画第一次认真观察这只导盲犬 ，体形标准，颜色黝黑，毛发油光，一看营养就特别好。她并不敢挑战训练员的训练成果，所以没有伸手去摸它。

　　“今天我们先让傅绫先生给我们表演一曲。”台上老师程序化的介绍她也没仔细听，只是多看了那个抿着唇站在老师身边的高大身影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