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你为疾》春风不渡鬼忘川

5、第五章

　　我有些记不清到底是过了多久了，我只记得那些日子里许霖过得很不开心，我也不是很快乐。于是我和自己说，来给她点快乐吧。

　　之晓和许霖，好像自那次以后关系就僵硬了，有时看到之晓像是没看到许霖似的往前走，漂亮的小脸竟有些苍白。而许霖，她从来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之晓从眼前走过，不去推开，也不去挽留。我问自己，她们就这样了吗？我垂下眼帘，不去看。
　　而我们，马上也到寒假了。

　　我邀请许霖去爬山。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喜欢两个人在一起，因为只有那样子对方都不会受到冷落，不会出现有那么一个人被群体排除在外的尴尬，所以每次出行的时候我会格外照顾别人，但是好像，每次沉默的都是我，可是习惯之后的我，并不是很在意。我，也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呢。
　　她就穿了一身棕色的卫衣，她笑靥如飘散在风中的落叶。她呢，一直都不懂得照顾自己，明明是十二月的天气，却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卫衣，一条深色的牛仔。现在的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她笑的样子，冻得哆嗦啦，就把手缩到袖口里，我心疼她，干嘛穿成这样呢，我又不需要她穿得这么好看，我需要的，只是她在我身边。
　　“一一，你穿得像头熊哈哈。”我听见她这样笑。我无奈看看自己披上的棉袄，看着她不像之前的郁闷，觉得也好笑。
　　我的身体从小就不是很好，我很怕冷，别人觉得是一件长袖忍忍就能搞定的天气，我要穿上薄毛衣才不会手脚冰凉。别人觉得是开空调刚好的天气，我会在空调间里一件短袖套一件长袖薄外套，才能找到正常的温度。
　　但我看着她，我不觉得冷。
　　这座山就在我们家租的房子的附近。我爸，他经常起早带着我和我弟小黎一起上山锻炼身体。而我也经常跟着房东伯伯上山看看。山上也没有啥特别的，就是一汪溪泉，一片青葱山林，一座古寺庙而已。就是偶尔心情烦闷的时候，上来看看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我们走过泥泞的山路，走过长着苔藓的青石板，走过了长长的一段时间，终于抬起头看到那座古寺，终于听见流水淙淙的声音，像是岁月都在这段时间里苍老了。我们都不是爱讲话的人，可是这回的沉默却意外地舒畅。她突然笑出来声。
　　“怎么了？”
　　她看到我疑惑的眼神，拉了我一把，“走，上去给你拜拜佛，看你这体弱多病的。”随手就被她拽到了佛前，看到她双手合十认真虔诚的样子，我竟有些无措，“我……我不信佛的。”
　　她听闻这句话抬起头，阳光在她瞳孔中折射出一道光，“到这儿了，拜拜也好。”随后便俯下身子拜了几拜。我几乎认真地看着她，看着她拜完站起来，要转身走出去了。
　　“来啊一一，这里有小溪！”我听见她惊喜的叫声。“来了！”我站得笔直，双手合十，朝着佛像俯了俯首。既然她信你，那佛你佑她一生平安如何？
　　佛无悲无喜地看着我。

　　寺庙外面是条从高山处留下的溪流，水很干净很清凉，再下面点的地方有个小水库，我租的这个小地方就靠这个供水。溪流较平缓的地方有几块大青石，许霖现在就站在上面。她背对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叫她一声“许霖！”许霖回头，掀起一捧水。我忙用袖子遮住自己脸，还是有几滴沾到了，冰冰凉凉的，放下手，只听见一阵轻快的笑声。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怔怔的脸，终于笑得像个淘气的孩子。
　　我们在溪泉旁的石椅上坐了好久，直到太阳都快下山了，直到黄昏的风开始让人感觉到冷，直到四周好像都被笼罩在朦胧的夕阳中，我听见我跟她说：“我们走吧。”然后她笑着眯起了眼看着我，如同冬日里最后一束照在我身上的暖阳。

　　许霖她好像不是很喜欢别人留她吃饭，当我妈拦着她让她留在这里吃晚饭的时候，她像是不好拒绝，便这样跟我说，希望我放她走。可我觉得并不是，我也只是笑着眯着眼和她说：“留下吧，不麻烦的。”留下吧，这里也只是粗茶淡饭，只是热闹了些罢了。于是她留下了，她打了个电话给家里匆匆说了几句便挂了。
　　小黎看着她咿咿呀呀地叫着好帅好帅，缠着她说东说西的，觉得新奇，她也不恼，就这么听着，偶尔插嘴问几句。我当他们聊啥呢，去店里买了瓶饮料，回来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许霖问“你姐平时都穿这么多嘛？”
　　小黎一旁应和道：“对啊对啊，老姐她穿得跟猪一样，你看我就穿得苗条多了……”感情这小子把我都卖彻底了……
　　“小黎，你说谁像猪呢！你才是猪猪猪猪，我们家就你属猪呢！”
　　小黎瘪瘪嘴，找老妈告状去了，“妈，姐姐欺负我，骂我是猪！”
　　“你本来就是小金猪嘛。”从厨房传来妈妈回答的声音，然后我们都笑了。
　　“哼！不理你们，你们都欺负我。”小黎别别嘴跑去找隔壁的小孩玩了。
　　我坐在小黎坐过的椅子上，问道：“你和小黎聊啥呢？怎么问起我来了。说！你知道了啥，说出来朕饶你一条小命！”
　　许霖双手搭着下巴眨巴着双眼，“该说的都说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你想对我咋样啊！嗯？”我咬咬牙骂了一句“许霖”，的确做不了什么……
　　今晚的菜好像是比前几天的要丰富点，我们一家人就挤在一张小方桌上，溢满了食物的香气。“许霖，多吃点啊，当自己家就好了，你看你怎么都不夹菜呢。”妈妈说着就想动手提起筷子了，爸爸赶紧拦下她，说着“多吃点多吃点”。
　　“嗯嗯，知道了叔叔阿姨。”许霖还是显得很拘束，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提起筷子，看她都要把白米饭都刨穿了。许霖抬头有点惊讶地看着我，又看看碗里多出来的鸡腿，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嘟囔了句“多吃点”。许霖点点头，感连神色都轻松了很多。
　　吃完饭天都黑得彻底了，我妈还想留她在这睡，倒是被她坚定地拒绝了。
　　我张张嘴，想问她晚上穿这么点冷吗，想和她说天黑路上小心点，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最终只是说了句到家给我发条短信。
　　我看着她推着自己的单车，微低着头，消失在了黑色尽头。
　　这是我在10年最后一次见到她。
　　而我和成婴在寒假里就不曾联系，或许，我们都没有真正想过对方，我隐隐地感觉到我们其实都是彼此的利用品。
　　我扣扣上和林初阳说过她们几个的关系，然后初阳问我：“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看着屏幕上蓦地出现的这几个字愣了神。问了问自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答案。林初阳也不急，就这样等着我的回复，可我确是没有回复。她断定我还在看，也只是叹息一声，说了句，那就这样罢，别让自己后悔了。
　　她倒看得一直透彻。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想我和林初阳就是这样。

　　到快过年的几天了，我们都回去了乡下。过年待在乡下的时光格外短，还真的挺不习惯的。以前的十多年，我都没怎么离开过木渝镇，我就像只被牢牢保护在这片土地上的小鸟，终有一天，我长大了，我要离开这里了，在外面过了一段时间了，现在想想“哦，原来外面也就这样”。
　　可终究是有些不一样了。我穿着和往年一样过年的亮丽的新衣，我在新年的夜晚的街头四处游荡，我看着满天绽放的烟火，我看着四处三三俩俩扎堆的人群，偶尔遇到几个人也是磕磕巴巴地叫不出完整的名字，点头一笑，就当打个招呼去了。我看着吵吵闹闹的少年人，有同我一个年纪的，可是我却觉得在滨海市待了半年的我和他们并不一样，我好像生不起吵闹的心了。
　　过年家家户户都要屯点小烟花在除夕夜给孩子闹闹的，今年我却选了种在手里挥挥的会放出不同颜色光的烟火棒，还有一些给弟弟闹腾的小鞭炮。这些东西都要跟弟弟对半分好了，否则弟弟一耍起来，就真的没有我的份儿了。
　　“单子黎！你给我留点！”我气急败坏地吼道。小黎回头做了一个鬼脸，便跑开了。我哼了一声，跑去帮奶奶一起贴春联了。这样的一个除夕夜，也确实挺热闹的。
　　我和奶奶嚷着说要守岁，妈妈就笑我前几年说要守但自己都撑不到十二点，奶奶也是笑笑，“行啊，我给你把炕点上啊，你晚上在炕上守吧。”（这里的炕是指农村烧饭的灶头）我只能撇撇嘴嘟囔一句连奶奶都欺负我。全家人都笑了。
　　外面的世界好热闹啊！我在院子里挥着烟花棒，小黎就在我耳边唧唧歪歪，手里拿着一只快燃尽的烟花。过了年就十三周岁了，而小黎也要四岁了，我侧头看着他，这个孩子，是我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大的，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一辈子护着他。但我有时候又怕老是护着他，怕他身上的爪子都掉光了怎么办？我怕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他身边，他要怎么保护好他自己呢？想着想着就笑了，我这操的什么老妈心。
　　我又突然想到许霖也是有一个大了她好多岁的姐姐的，她也是这么被呵护在手心里长大的吗？但是家长会的时候我都没怎么看到她父母来。她说，父母做生意去了。我当时还羡慕她有个做生意的父母，但是现在，我握紧手中燃尽的烟花。神啊，还是让爸爸妈妈多陪我会儿吧。最幸福的事，难道不是一家人在一起吗？我忽然有点心疼许霖，这么喧嚣的除夕夜，她就这么默默地陪着电脑过吗？
　　我总觉得我要做点什么。我握紧手机，终于到了零点这一刻，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新年快乐啊，许霖。
　　那一刻，外面灯火通明，爆竹声声喧天，好多人等着这一刻呢，2011年，终于来了。
　　然后我还是握着手机握了好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守岁守到了时间了我还是不肯躺下。过了好久，等到爆竹声都小了些了，我才说服自己躺下了。床软软的，人躺上去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嗯，新年快乐啊，单一一。

　　一睁眼，外面已是一片艳阳天了。刚睡醒人还微微怔在那里，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要动了，手却反射性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新年好啊，单一一。
　　人还未清醒，嘴角却先翘起了。我抓了一把头发，然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掀开被子，拉开窗帘，射进来一片亮亮的刺眼的光。
　　早安啊，许霖。

作者有话说

　　晚安，许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