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笔记》幻繇愔

8、烽火连天

　　半年的时间，羽琼军开拔天权和天璇边境，进入瑶光皇城。
　　浮玉山的那头，天璇面的忽然而来的战争，措手不及，羽琼军直捣黄龙占领瑶光后，却不再进攻，固守孤城，让人怀疑。天璇的军力都用在和遖宿对抗的东部，西北的战火，根本无暇分心。手握战神之剑的吴小将军显然并不是战神，听闻腹背受敌一事，乱了心智，与遖宿对仗中，节节败退。
　　天璇吃了败仗，匆匆商议，往天权送去国书。
　　天权朝堂，热闹极了。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如今天璇吃了亏，只能和低头和我们合作了。”
　　“是啊是啊，王上简直神机妙算，这羽琼军一去，天璇那军心一乱，不败才怪？”
　　“天佑我天权！”
　　王上坐在高台，看着手中的奏折，捷报传来他也欣喜，只不过这样的结果其实是一场豪赌，不清楚赌局的人或许没有什么感觉，可他投了大注，这一步若是错了，无疑引火烧身，虽然赢了，但他还是捏了一把冷汗。
　　我也这么觉得，豪赌伤身又伤心，老骨头可经不起。
　　我也是此后才知道，这一局的胜，一半是王上促成，另一半实则是慕容离的功劳。只不过，当时的天权朝堂，并不知道，命运如此弄人。
　　“众卿对于与天璇议和有什么看法？”
　　“老臣认为，此时应偃旗息鼓，不可冒进，适可而止。”太傅很是谨慎。
　　王上频频点头：“嗯，对，太傅说的是，本王也这么觉得，这样吧，我们只要他天璇瑶光皇城，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派兵助天璇击退来犯的遖宿军，待遖宿军退出天璇边境，我军便直接撤回。”
　　众臣点头，我也点头。
　　我们小王上，终于长大了。
　　朝堂上一派威严的样子，退朝后却孤身一人走回向煦台。
　　向煦台越是冷清就越好，除了慕容离，谁也不能打扰这个地方的清静，连他自己也小心翼翼。在妆台边，小心拿出那血红的簪子，每一次握着，都如同握着沾血的匕首一般，血是冰冷的，刺骨的。
　　趁着朝内之人正高兴，他就一个人来这思念另一个人。
　　“阿离，要打仗了，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啊？”
　　以往慕容离要求出宫，他死乞白赖求不得只能妥协时，他都会告诉他：“王上，我会回来的。”
　　除了那次，没有告别，只有转身，他就算用命去挽留，也再也留不住这个人。
　　“阿离，你回家吧，回瑶光去，至少那是安全的。”
　　苍茫南海有石，名曰海角，极地北城有碑，刻写天涯。他要天下为亡魂陪葬，可他的心太小，装下一人之后，哪还装得下天下。天涯与海角，从不会见面，若命运非要交汇，那将是超越生死时空的，倾世之恋。
　　所谓战胜，所谓天下，于他而言，不及心尖上那人再浅不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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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令一下，军队便出。
　　天璇同意了我国的提议，派出的边防军与天璇的两国联军很快把遖宿军队逼退，毕竟进攻天璇的遖宿军是当年遗留在天玑境内的军队，论实力论对地域的了解，都不如中原两国军队。
　　天权军来得快，退得也快，战胜两天后便撤军，不到半月全数回归天权境内。路经天璇，民间都传闻，这是打完就跑的军队，没什么真正能耐，不过是仗着天璇遭到合攻，那昱照山里的天权军，根本不堪一击。
　　跑得快也有跑得快的好处，至少这一仗，杀在阵前的是天璇军，天权派出的军队，伤亡极少。王上是乐于看到这一幕的，那派到瑶光的羽琼军，也如同解甲归田一般，消失在战场。
　　“太史公说得对，我们看上去越是脆弱，敌人就越容易掉以轻心。”
　　王上的这盘棋，下得越发得心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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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得知这个消息的慕容离，怀里的白狐，坠落地上，摔了好重的一跤。
　　“少主，天权王这是？”
　　出兵天璇，只为了一个废城瑶光？
　　慕容离眼神中的迟疑很快消失，直接问：“赢了？”
　　“对，天璇被迫交出了瑶光的皇城。”
　　“他赢了？”
　　即便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承认，但他总归要屈服于现实，他也一样。天下局势如此，他若还是在王宫混吃等死，那才是不该。
　　他不正是希望他这样吗？
　　庚辰不明白慕容离又问一次的意思，答道：“据说是险胜，靠得几乎都是运气。”
　　“赢了。”
　　慕容离那是肯定的语气，夹杂一些不明来路的庆幸——他曾经的王，真正有个王的模样了。
　　“赢了。”
　　这一句，是失落，旁人很难看出的隐藏极深的失落——他曾经的王，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慕容离的心已乱，他清楚自知。离开的天权的时候，落了什么东西在那，走到哪，心里都在挂念。
　　“少主。如今戚将军也未找到，遖宿想必很快就会反击，我们还呆在这吗？”庚辰问。
　　“战火已经烧起来了，我们的生死，早已不重要，在哪都一样。”
　　“那少主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
　　慕容离思考了很久，低头对上白狐抬头望他的眼神，心中有了答案：“回木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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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火，很快绵延了整个中原大地。
　　夏季的燥热，让这火，烧得更烈更艳。
　　原本修整中的遖宿军眼睁睁看着天权这么一闹，心里极为不快，这天下是他毓埥的，天命之剑和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不容别人掺和，小小的天权和天璇，不自量力。
　　遖宿军兵分两路，打算把“苟延残喘”中的天权和天璇，一并拿下。攻打天权的军队四十万，从山口出去借道天璇北上；攻打天璇的军队，天玑驻军与南方援军共三十万，直击天璇皇城而去。
　　天权军边打边退，软弱至极，仿佛从未上过战场一样，战鼓声一起便失了魂吓破了胆，不出一月，遖宿军已经攻破边境防御，深入昱照山天险。一月内，负隅顽抗的天璇军也不好过，整个东部防线受攻，被压着打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全线后撤，一下便失了七座城池。
　　伴随着流民与战乱，慕容离回到木屋，已是秋天。
　　木屋早已在大火，大雪，大雨中面目全非。他就是觉得该回来走走，寻一寻当初自己的心。
　　林子里，一座孤坟，异常显眼。慕容离行至跟前，摸着木碑的纹路，感受它所经历的风雨。
　　“少主，这是？”
　　碑上仅有六字：无主孩童之墓。
　　有人，来过这里，为这可怜的孩子立坟墓，白狐自在碑前落脚，便一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在时，它总是乱跑，让他着急得四处寻找，如今他不在了，它只能恋恋不舍。
　　狐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们要走了，寻个可以暂居的地方，一向黏着慕容离的白狐，这会儿却怎么也不肯走，抱它入怀，它也要挣扎着逃脱，摔了一身的泥，蹲回墓边。慕容离看着这一幕，心中万般滋味涌现，过去现在未来，他没有一条活路可走，那人却还是愿意为他举灯，伴他跋涉。
　　“睡吧，你的阿狸不会再走了。”
　　此话出口时，寒冷的秋风带走他眼角的泪滴，吹散一段往事。
　　夜里，他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大军压境城门打开，烽火连天血流漂杵，王城边一座无碑孤坟，只有一株残败不堪的羽琼花作伴，他一路逃亡，追兵从未停手，他走啊，走啊，终于来到了墓前，望着那羽琼花时仿佛望见那人的笑容，温暖如太阳，而他是他身边的月光。
　　他停下步伐，听不见身后人的叫嚣，只想起初见时的场景，第一眼，他便知道他的结局，可奈何步步深陷后，那人最终远走，思念和不甘折磨着他，引他前来，作最后的道别。
　　勿求同生，难求共死。
　　身后追兵的刀剑穿透他的胸膛，血溅了一地，羽琼花也染了红色，他却笑了，他慕容离从未如此释怀过，笑着倒下，笑着望着墓里的人，笑着闭上眼……
　　“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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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明。”
　　惊醒后的慕容离忽然意识到，自己头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没有君臣之分，只问心间之情。
　　“我是不是入了魔障，再也无法脱身了？”他抚摸身边的洞箫，自问。
　　自然是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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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面，战火中的天权王城，并没有一点恐慌之感，如今的百姓对于刚刚有所作为的王，还是很有信心，这一计的施展顺利极了。遖宿军被阻断一半于昱照山关口，另一半自以为是攻至皇城门口，王将军所领的军队与之周旋。
　　前日，王上与戚将军的信中，只提及了一句：“若我军战败，携天权王印，保护慕容离北上逃亡钧天旧城。”
　　这王印，从交由慕容离批阅奏折之日启，就是他的。
　　早在年前，莫澜就已经寻到了慕容离的踪迹，一路上暗中派人保护他，也不过问他要去哪要做什么，只在暗处在远方，知道他安全便好。
　　决战前夜，王上和我等重臣，商议了很久。太傅唠叨，总强调王上此举一定要小心行事，按计划，王上会独自登上城楼，佯装跳楼之举，以长袍落地为讯号，召集三军围攻。
　　“王上，成败在此一举，还望王上多加小心。”太傅自小看着王上长大，是王上最好的老师，如今的嘱托，如同慈父，听来窝心。
　　我只知道，王上看上去是开心的，不论他做什么，值得便好。
　　“太傅放心，众卿放心，本王一定不负众望！”
　　“吾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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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夜里，慕容离受到来自王上的信，在兵临城下的天权王城城墙，与之约见。
　　王上的亲笔信，一笔一划认真极了，字体苍劲有力，他认得出。
　　此时与他离开天权已过去两年，时光匆匆，重逢即是诀别，诀别亦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