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山谷》一念温柔

47、十五

　　深夜快要打烊时，紫竹餐厅来了贵客，当班的伙计阿翔睁大惺忪的双眼，在噗嗤乱跳坏掉的招牌灯光下，一眼认出了鲜花山谷的黑色制服，这款衣服虽然市面上仿货众多，但仅从版型的贴身，剪裁的利落，质感的浓厚上，阿翔就看出与自己夜市上买到的便宜货截然不同，袖边纽扣沉甸甸的色泽，不像是包金或镀金所有，沿着令视觉十分愉悦的身体线条上望，同样是俊美得有点隔绝的年轻面容，仿佛丝毫不沾染尘世的丑陋和缺憾似的。

　　然而这长相华贵的美青年，从黑色车子的驾驶座上下来后，并不径直入店，而是转到后面，弯着腰打开后车门。看情形，他充当的不过是个司机的角色。

　　车上的人迟疑了片刻，走了下来。阿翔伸长了脖子，他看到的不过是个瘦小的男子，也许比自己还要瘦小些，穿着一样的黑色衣服，走的近了，才发觉他的衣服稍有些不同，每颗金纽扣上都镶着白玉质地的玫瑰，正与他苍白的脸色相映。可是这白也让人看了泄气，长时间躲在厨房间埋头苦干的人惯有这样的脸色，腐湿角落长出来的丛丛白蘑菇一般。

　　眼下这朵白蘑菇已经到了门口，美青年推开吱嘎作响的玻璃门，白蘑菇率先跨了进来，对阿翔视若未见，疾步直向大堂走去。

　　阿翔哧溜一下拦截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问：“几位。”边打量了对方一眼，虽然穿着高级制服，来客的年龄却看上去不大，垂着眼帘，像个卖弄风情的女子，不正眼瞧人，傍边的人便接话道：

　　“见个朋友，不用招呼了。”

　　阿翔磨蹭着让开了路，瘦小男子经过他时突地回过头来，向他摊开手，低声道：

　　“拿来。”

　　声音虽然低，却带着沉静的威严，身边的青年随扈大惑不解地望着他，阿翔兀自笑嘻嘻地：“要菜单吗，两位先就坐，等会儿就给两位送上。”

　　美青年也道：“我们先找人，有什么要的等会儿再叫好了。”

　　瘦小男子向他走近一步，仍旧张开着手掌，说道：“拿来。”

　　阿翔不由后退一步，脸色难看至极：“你说什么鬼话，当真莫名其妙，阿纹，你来评评理。”

　　大堂因为省电，灯都未开，只见一个人影，手袖在黄迹斑斑的旧布围裙口袋里，摇摇晃晃走到亮光处：

　　“阿翔，你手脚不干净的老毛病又犯了，人家袖子上好好的三颗纽扣，揪掉一颗算什么样子呢。”

　　“这倒稀奇，”阿翔咕囔道，“他扣子松了掉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纹笑道：“你的那些个把戏，骗别人还行，这位鲜花山谷的苏总管，你以为骗得过吗。”

　　“苏总管”三个字并未给阿翔什么震撼力，他斜眼上下觑着苏冰，殊无敬意，觉得只是手气不好才会被他看破，嘴上不甘示弱：“我又不是娘们儿，会稀罕你这玩意儿，卖屁股的才在扣子上刻个花到处显摆呢。”

　　阿纹上前搂住他肩安抚：“这个当然，咱们小翔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暗地将那颗扣子从他背后手接过来。眼睛望向苏冰，却是一怔。

　　只见苏冰雪白的脸涨得通红，灿若云霞，宛如新妇。以前再难听再露骨的话，他的神情也只是阴阴冷冷的，此刻倒像是被说中了痛处一般，脸红的让阿纹看得都难为情起来，心中惊奇不已。

　　幸而这红只在脸上泛了泛，就沉下去了，瞬间毫无波澜。他把脸侧向光线昏暗处，也不望着阿纹，问道：“人呢？”

　　“你也见着了，这里一个客人也没有，”阿纹道，“猫么，地下室倒有一只。”

　　苏冰还未张口，傍边的青年就已抢着道：“阿纹，如果这次的事顺利，玉少爷不会亏待你的。兴许∠∠∠∠∠∠让你回来。”
　　阿纹淡笑道：“多谢英加你的美意，回去不回去，其实也无所谓。我在震记多年，一点小忙也是应该的。”
　　“那么，”苏冰硬生生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谈：“地下室在哪？”

　　空气的味道是湿的，一种腐蚀皮肤的湿气，睡在床褥上，直浸到半腰间，夹着着缠绕不去的闷臭味，夜晚鬼祟的虫鼠声。如果说鲜花山谷是个天堂，般地所在，地下室便如个空默的棺材，慢慢扼紧了喉咙，一点点剥夺知觉，人总是嗜睡不醒。苏冰忽然胃里一阵恶心。弯下腰去，把突如其来的记忆干咽了回去。

　　外套冰凉丝滑的质感从手指上传输过来，皮肤上带出了鲜花山谷淡淡的馨香，一点点地亮起来，那人在鲜花丛中的笑容。

　　“我没猜错的话，是路易十四玫瑰的香味，”随着鼻子抽动声，粗糙的嗓音响起，“这么纯正气味的玫瑰，大概只鲜花山谷有栽种。”

　　昏黄的灯泡嗡嗡地闪着，险灵灵随时会熄灭的样子，说话的人头后歪仰在个破旧的织锦沙发上，似睡非睡，戴着一个黑色眼罩，张着口，哈喇子在嘴角留下来，又被舌尖轻巧地卷了回去。他吧唧了下嘴，打了个哈欠，将脚背上的一个蠢蠢欲动的大黑蟑螂甩了开去。

　　他穿着上次苏冰见着的花衬衫和短裤，但当他掀开眼罩的一边，异常明亮的右眼在苏冰身上打量时，苏冰才确认他是同一个小猫。

　　“能让阿纹出卖我的人不多，但，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