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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鬼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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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倾泻了一地,洒在怨歌宫的每一个角落。怨歌浑身顶了香汗,纤纤细手正紧紧地抓到绸被的一角,清秀的脸庞微微扭曲,似是透着巨大的痛苦……
――表姐,表姐,是你吗?本宫,哦,不……我是怨歌,我是怨歌,表姐你走得慢一点儿,我跟不上了。
――表姐,我喜欢那株簪花……可是它太贵了……你要给我买吗?
――表姐,告诉我,告诉妹妹,你是如何死的?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走近这横水四溢的宫殿,为的就是为你报仇雪恨……告诉我,是谁害了你与你那未出生的孩子……无论如何,即使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查明真相……
许久,悠长的叹息声如满园的牡丹花寂寞的死去般鬼魅……美丽的翠娘娘微微闭上眼睛,哀伤的脸庞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苍白,她脚不沾地,怨歌靠近她一步,她便退后一步……似乎,怨歌永远也追她不上,宛如天上的月亮,渴望却透着绝望……
忽而,她笑了,笑得很灿烂……翠娘娘扬起长袖,却不露手,飞快的旋转,旋转,旋转……风吹过,衣阙飘飘,缠绕得有如盛放的蝴蝶,风再过,便有凌空欲飞之势…….怨歌看了,微微击掌――表姐,你的舞,真美。你教我的飞天舞,我始终记得,它让我得到了宋慈的爱慕,从此,我知道什么是爱情……
――可是,表姐,他们为什么要把我送入宫……宋慈说那个他会对我好……可是表姐,我如何能释怀呢?他没能保护好你,没有……我恨他,永远都恨……进了这皇宫,我自然不会奢望什么所谓情感,我终身所能做的便是为你复仇,为你复仇……
――妹妹……我的好妹妹,忘了吧,忘了吧……表姐走了……
庞怨歌伸出双手,停在空中乱舞,嘴里似乎在嘶喊着什么――那个梦,那个梦,凄凉得如深秋的湖水,泛着幽幽的泉眼,透凉,透凉,一直到心底。死寂,死寂。恨只恨肋下为何没有寒蝉的翅膀,让她追随着表姐优雅的脚步而去......
胭脂慌乱中,踩了皇后的绣鞋,手紧紧地握住了皇后的。表小姐,表小姐,总是让她心疼。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翠娘娘若地下有知,自然也会心疼的……这个世界上,除了翠娘娘与她,没有人真正关心表小姐…….
――娘娘,娘娘,快醒醒。
胭脂轻晃着怨歌轻巧的身子,她太瘦了,瘦得只剩下一包骨头架子……胭脂的手抚着怨歌高低不平的锁骨,只觉眼中一股泪生出,哗哗地如春天的小雨般淅淅落在绸被了…….
怨歌醒了,矇胧的眼睛似睡非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出阵阵兰香,满头的汗水已打湿了发稍,一缕缕地贴在额上…….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安静地躺在胭脂的怀里,眼神忽而空洞起来,扫过周围,似在寻着什么…….
良久,怨歌蹙眉,终而开口:“胭脂,刚才我做了噩梦吗?”
胭脂嗯地点头,手中已端了一碗清水,缓缓地递到怨歌的唇旁……她似个孩子般的拿过,咕嘟咕嘟喝下几大口,流下几股水柱,湿了唇角。怨歌随即用手抹了,唉地叹了一口气,长叹道:“却原来,是一个梦……”
是啊,既然是梦,那总有醒的时候......
***
昨夜,又是一场雨……清晨起妆后,打开门窗,晰晰沥沥的雨点倾斜到怨歌宫内,打湿了前殿的地板,踩上去,心情也变得莫名阴郁起来――本打算去花园赏花,那盛开的牡丹确实诱惑着人的心径,看来,这雨是不会停下来了。
怨歌着了半袖的罗丹纱衣,被风一吹,空空灵灵的宛如那颗没有着落的心……撑着江南小伞,已不知不觉地行至后院,院中无人,想必宫女们还在睡熟,今日起早了吧……
看看阴沉的天气,正欲转身,一眼瞥见玉溪她们正有说有笑地朝怨歌走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怨歌略略一虑,身子后倾,藏匿于院落里的一排矮墙后……
“小桃妹妹,你可知道,玉妃娘娘有了身孕?”好像是玉溪的声音……小桃?那个羞羞答答,说话低声细语的女孩子吗?
“玉溪姐姐,这可倒不曾知晓……”小桃仍是低低怯怯的。
“唉――咱们娘娘最可怜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伺候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哪个宫妃娘娘的殿里不热闹?灯红酒绿,丝竹歌舞,无非就是想引起皇上的注意嘛…….皇后娘娘呢,整日里抚笔弄文……”
“玉溪姐姐,不可乱讲……”
两人的对话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怨歌仍呆呆地立在那里,屋檐上细碎的水柱瞬时倾了下来,打湿了发际与凤袍,凉意直逼心头,一个喷嚏打出,怨歌裹裹单衣,转身……
翟浩哲的妃子纳了一个又一个……试问,又有哪一个能宠爱长久?不过是兴风作浪了三、五个月,便如这沙场的一粒浮尘沉寂下去了……人人都想争,争的是什么?不过是这一继子嗣,有了孩子,或者说是龙子,一切就会操纵于掌中了;哪像皇宠,无定数,结果全凭那个男人的心情……
――想来,玉妃倒是稍稍解脱了…….如果表姐没有死,如果她的孩子顺利的出生,如果自己没有进宫,那又会是什么结局?可是,没有如果,一切都像梦一样,易碎易醒易伤人……
“胭脂,你觉得……本宫是否应当去探望玉妃?”怨歌揪起一片山茶花,很快地咀嚼在嘴里,却不转身,淡淡地问道。
“娘娘,大概按照宫里的规矩应当的……可是,娘娘,宫妃有孕,各路‘神仙’往往避之不及,唯恐有失闪惹到自己身上……”胭脂的声音清晰可辩,话语里又带了几分矫燥不安。
怨歌转身,轻笑,两眼眯成了弯月,双臂环抱于胸前,似是开玩笑的口吻驳道:“本宫偏不信这个邪――胭脂,你且带了外国使臣所带的鸭绒被跟我前来……难不成,鸭子也会惹事?”
胭脂张口欲言,被怨歌一个手势打住,涨红的俏脸迅速低下,退下去准备了--
欧阳珑玉的寝宫果然热闹非凡,仅贺喜的礼品就备了满当当的一屋,想必是那些个巴结谄媚的朝臣们所献,细细想来,她倒更有皇后的架子了--
怨歌微微皱眉,继而又迅速舒展开来,咽了口干沫,嘴角勾了淡雅的笑容,满面春风地挎进高高的门槛儿......珑玉坐在床沿上,安详地手棒一本书看得入神,一抬头睨见怨歌,慌忙起身,便要福下身子,怨歌摆手免礼,两人双双坐下......亲热的样子宛若一对姐妹......
“何劳娘娘挂念于臣妾......”珑玉的口吻间已点缀了淡淡的骄傲,面神里又带着一分戒备,珑玉的手轻轻地按在小腹上温柔地揉搓,似在保护着那个脆弱的小生命......
怨歌呆呆地望着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居然有些羡慕她......当然,让她感觉羡慕的是珑玉的幸福,已无遮无拦地映在俏丽的脸庞上,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有别与宫闱中谄媚的、迷惑的、阴冷的笑......怨歌几乎要脱口而出了:“玉妃,你当真那么爱这个孩子吗?”
怨歌的嘴唇只是微微蠕动,喉咙似有些干涩,终而未说出。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奴才们不说,但都能感觉得到,一个个低眉顺眼地立了,噤若寒蝉地不敢言语半分,恐惹了主子而遭映。
珑玉的小宫女端了南月新茶走过来,清香的味道直冲怨歌的鼻梁,幽幽的水泛着涟漪,一圈一圈地打旋......怨歌轻轻地接过,兀自啜饮一口,果然,好茶。
怨歌是热茶,爱茶的......记得当年住庞府,表姐总神秘兮兮地揣着一个精致的陶瓷小瓶,把她拉到后院的柴房内,那里,早摆好了茶具......表姐郑重其事的表情让她一阵好笑,但终而忍住,扮成茶客煞有介事地评茶、论茶......久而久之,怨歌对茶也有了小小的研究。直到现在,她有些疑惑:到底是自己真正爱茶,还是为了讨好表姐才佯装爱茶.....
良久,怨歌未曾吱声,珑玉只当是她不欢喜此类茶,便皱了眉,怒骂道:“小蹄子,本宫不是让你拿好茶吗?皇后娘娘怎会不欢喜呢?”
小宫女张口欲言,被她一个宛若刀梢的眼神镇住,作辑道:“奴婢该死......”
怨歌扬手,笑道:“玉妃何故责罚于她,本宫只是饮茶时,想起了一个故人罢了......这茶,是好茶......玉妃,当饮。”
珑玉以笑还了礼,顺手接过怨歌手中的茶,嘴角又复而勾起,低头便要啜饮,忽而一声凌厉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响起,熟悉的、迷离的、冷漠的......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