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怨歌行》水梧桐

7、玉妃

　　她今年大概有二十岁了吧？自十六岁进宫，已时值四年。似乎很遥远，又似乎是刚刚发生过的事情，那一年她进宫了。她得记那个明媚的午后，落花被风带起，飘飘扬扬地吹到她的肩上，倏地那个高贵的男子面带恬淡的笑容，为她轻轻拍下，就在那时，她觉得自己最幸福――

　　似乎得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记得，他溺爱的目光投向她――珑玉，你真美……是的，她确实很美丽，美得惊艳不造作，美丽得让女人妒嫉，又或者那是一种高贵的优雅……即使那个骄傲的皇后，满眼怒意地俯视着她，她却不以为然，反而点缀了淡淡的得意于口吻间――

　　皇后？不过是一个摆设……

　　她还记得，他曾欣赏她的才气――珑玉，今生得此知己足矣……

　　――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徐美人的到来早已打破了这该有的寂静，那个总是荡着一丝笑意的女人分享了本应属于我的东西，又或者本来就未曾得到过吧――

　　――即使这样，翟浩哲还是宠我的，渐渐地我也乐于接受了这个现实：身在帝王之家，自然比不得寻常百姓。无论如何，有了丝丝的宠爱，便是立足在这宫闱的筹码，不是吗？

　　恍惚间，徐美人得罪了那个自视清高的皇后，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居然把自己的表妹献给了他？那个如花的女子――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那个出身下贱的女子――就这样，硬生生地夺走了自己的夫婿。

　　恨啊，恨啊。酸痛的腮腺总要浮出适宜的笑容，在世人看来是优雅的，但在她看来，却是无奈的――入了这高高的红墙，奢望总得放下，否则如何立足于这鬼哭狼嚎的后宫？如何立足――

　　她记得那些个深受宠爱的日子――她总是劝说皇帝普施雨露，以使得大夜国皇家子嗣繁盛，每到这个时候，翟浩哲总是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夸耀她的贤德以及大度……可是，心下里也暗觉奇怪，为何他至今无子无女？

　　――――看我，有多傻……惦记这些无关已的事情，有什么用呢？翟浩哲不会知道，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所知道的便是我慢慢失宠的悲歌。

　　到夏天了吧，本应是炎热无常的，为何，为何冷意丛生？冷漠又来自哪里？当她的手放进盆中凉水里，泪和着寂寞的影子瞬间流出，落入盆中――不知哪是水，哪是泪……

　　“皇上驾到――”尖细的嗓音划过天寂，她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甩甩手中的水，顺手拿起毛巾随意一抹，又慌里慌张地跑到铜镜前，摘一朵淡粉色的牡丹花儿插在乌黑的发中……先前的不快与落寞，已随风而逝，留在脸上的是淡淡的意外之喜。

　　欧阳珑玉把嘴角扬起，做了自己最满意的弧度，又整理了额前的许些碎发，那抹清影已来到身后――她一惊，即而转身，看到的却是他那疲惫不堪的面容……

　　珑玉心一酸，举步上前，伸出手去便要去摸他的脸庞……翟浩哲背对于他，或许是知道，或许是不知道，他竟然――轻轻地躲，闪开了。她的手兀自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莫大的失落已如莲藕的花瓣散开，散开，散开…….

　　“玉妃，为朕弹奏一曲吧――朕最爱听――”翟浩哲角眼略带倦意，眉梢间的刚阳却是开而未散，一如他以前的倔强。听他要听曲，珑玉不禁喜忧参半――抚琴的手居然微微发颤，音调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再举目时，他已经皱了眉心，似是若有所思。

　　珑玉不禁惘然，以前，哦，那是以前――曲毕，他会击掌赞好：玉妃的曲子只应天上有，玉妃人美，曲更美。闻言，她总会羞红了脸膛，嗔恼地低下头，心里却是开花的幸福。

　　可是，如今，他居然不喜欢了，而且还皱起眉头――

　　泪，已在眼眶里打了转，被烛灯一照，闪闪发亮，有如天上亮晶晶的繁星，或者说是清风般的明月……抬头，终而未让伤心之泉落下，后宫里，有谁会相信眼泪？不会，谁也不会，翟浩哲不会，徐美人不会，柳贵人不会，皇后娘娘更不会――

　　――我要呈现给他最美丽的一面，我要收起悲伤……快乐，也只有快乐，或者说貌似快乐，才会引得他也开心，他开心了才会惦记我，才会想起我――

　　银白色的月光洒了窗前的一方光亮，她瞥了天上的明月，暗暗祈祷：月亮之神啊，请勿必保佑珑玉，保佑我去得到那个男人的爱，哪怕一点点也可以……也可以的……

　　“……玉妃，你在说什么…...朕未曾听清……”再转身时，翟浩哲已站在身后，疑惑地眼神投向她――她一征，笑意爬上眉梢：“皇上，臣妾在给嫦娥姐姐聊聊天……她说……”

　　“哦？”翟浩哲来了兴趣，举手示意她继续讲下去。她扬起嘴角，举抬望明月，顺手指了那月中的暗影，道：“暗香浮动，月阴霾，似有玉兔点点怀；问君，恋君，亦思君，悔之当初诉断魂。”

　　“这是――”翟浩哲略带喜意，暗暗思忖，又抬头望她：“是爱妃自己做的吗？”

　　爱妃？他开始称她为爱妃了――她心底里发出沧桑的狂笑，看来，自己的这步棋下对了――是夜，通过他一起一伏的肩头，她装出呻吟娇嗔之音，诱得他来势更猛……欧阳珑玉在心底里冷笑，柳贵人，徐美人，宛贵妃：你们，你们带刀的心，曾经深深地划伤了我，我会给你们报应，会给的......

　　她尽量屏息，躲过柳贵人那淡淡的茉莉花香的味道，这个男人的身上有着别的女人的痕迹，今天夜里，他又在身上留下了她的……

　　后宫像是一个充满诡计与奇迹的战场，女人们撕破脸皮去打、去争。战争中没有将军，也没有兵卒，无需勇敢，也无需兵戎相见……需要是的满脑的计谋――或者说是“智慧”，刀光纵然不见影，失败者却是万劫不复的被打入无底深渊，没有战俘，只有死――如此拼搏，而目的只有一个：翟浩哲！

　　那胜者为王吗？这没有答案，后宫这个战场上从来没有胜者，只有败者――而那个男人，他则站在高处，风吹着他的发髻，他骄傲地注视着这一切……女人们殷切地望向他，希求给些指令，他抬手――开始吧，似乎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将军……战争结束，他的眉角会浮起淡然的笑意，举头望天后，潇洒地甩袖，恐怕一丝丝的涟漪也未曾在他的心里留下。

　　得到的，又会是什么呢？

　　失去的，又会是什么？

　　她没有答案，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