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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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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赖大再次确定的回答,贾母沉吟了半晌,方挥了挥手让他离开。在赖大临出门前,也不忘叮嘱道:“继续盯着他,一有新消息就赶紧回禀。另外……别惊动了他。”
赖大躬身应了,缓缓退出贾母的上房,心中也不禁慎重了许多。他可还记得很清楚,最初老太太的吩咐有多霸气侧漏,根本不怕盯梢被林公子发现的,可如今呢?
不过是一个多时辰而已,老太太的态度便已经大变。
只是赖大却没打算不听,那位林公子能攀上毅诚侯,可当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更让他吃惊的,便是竟能让侯世子亲自候在门外迎接,这说明了什么?他林公子在毅诚侯府的待遇惊人啊!
想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太一样,反反复复地确认了好几遍呢。
打发走了赖大,贾母独自坐在软榻上,心里不免一阵烦乱。要是林如海这女婿在她跟前,怕是要被指着鼻子痛骂一通了。
明明都已经病入膏肓了,何必还多生事端,过继什么嗣子,安安生生地躺着等死不好么?!现如今可倒好,也不知他从哪儿寻来个小子,居然还跟毅诚侯府有关系,身边儿又还有个不明身份的人。这万一要再是位贵人,那小子岂不是更难摆布!
即便不然,单是那毅诚侯府又岂是简单的!?
她虽然上了年纪,平日里又惯来自矜自贵,心里面却也是明白的。即便她这荣国府的门上,仍挂着敕造国公府的匾额,可威势到底如何?她不愿去细想,却也知道比起那毅诚侯府是差得远了的。
贾母心烦意乱地不知坐了多久,大丫鬟鸳鸯一掀门帘进来了,“老太太,外面袭人叫人来报,说是宝二爷见林姑娘要回扬州,正在林姑娘房里哭闹,不叫林姑娘走呢。”
鸳鸯没说的是,她们宝二爷不单不叫他的林妹妹走,更是哭着喊着不准他的林哥哥走。尤其是在听说了他林哥哥的读书观之后,更是对他林哥哥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不依不舍极了。
同往常一样,一听说宝贝孙子哭了,贾母就什么事也顾不上了,霎时便将林朗给抛在脑后,当即便让鸳鸯扶着起身,往两个玉儿哭闹的碧纱橱而去。
碧纱橱里,林黛玉侧身坐在床边,一手握着父亲的来信放在腿上,一手捏着帕子不停地拭着眼泪。
她已经四五年没见过父亲了,此时又得知父亲患病,心里就别提有多归心似箭了。可偏偏这平日里总能哄她开心的宝玉,竟然跟她使性子,闹着不准她回扬州。这让她本就簌簌而落的眼泪,更加停不下来了。
贾宝玉则背身站在床边,也是双肩微微颤抖着,显然也是在哭鼻子。似乎是为了惹起旁人的注意,他时不时地还会发出两声鼻音。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林姑父不过是身染微恙罢了,为什么竟要让林妹妹寒冬腊月不远千里地赶回扬州呢?还有林哥哥,也是大老远的赶进京,呆不了两日便得冒着雪虐风饕的赶回去。做父亲的,不都应该疼爱儿女的么,为什么林姑父都不心疼林哥哥、林妹妹呢?
而让他伤心的是,他不过是略一提起,林妹妹便跟他使脸色耍性子,真是误会了他的心意,让他装了一肚子的委屈。
紫鹃和袭人两个丫鬟,各自呆在自家主子的身边,轻声劝慰着。只可惜,两位主子都正在性子头儿上,根本就不理会这哄劝,只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兀自伤心着。
贾母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般情景,不禁喟叹一声,“真是一对冤家,这又是怎么了?”
她也是见惯了这一对闹别扭的情景,是以也不将之当回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本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这会儿哭得厉害,等会儿便又和好如初了。
“老太太……”
一见贾母来了,屋里不管是主子还是丫鬟,也不管是在哭还是在劝,俱都赶紧向她见礼。只是哭着的那两个,俱都是满腔的委屈,唤了贾母一声之后,虽靠近了些,却仍旧各自低着头抹眼泪。
同贾家的姑娘比起来,贾母是更疼爱林黛玉的,可是跟贾宝玉比起来,林黛玉却也是要靠边儿站的。她示意了鸳鸯,叫她先去哄着林黛玉,自个儿便将宝贝孙子搂进了怀里,细细地问他怎么哭成这样,瞧瞧眼睛都肿了,可心疼死她了。
………………
在听了孙子断断续续地诉了自己的委屈,贾母不禁好笑地点点他饱满的额头,嗔道:“你这孩子,可要把你林姑父冤枉死了。我跟你说啊……”说到这里,她压低了些声音。
“你林妹妹乃是你林姑父的独生爱女,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你也不想想,他若非是真的已经身患重病病入膏肓了,又怎会舍得让你林妹妹临近过年了,还要顶风冒雪地奔波赶路的。这一回你林妹妹回去呀,说不得就是……见她父亲最后一回了。”
“啊?可是给林妹妹的信里,林姑父没说病得很严重啊,只说是身染微恙。哎呀,是我错怪了林姑父,惹了林妹妹伤心,我……不行,我得给林妹妹赔罪道歉去。”贾宝玉一听就急了,跺着脚就要往里间跑。
这回也怪他没弄清楚,若早知道林姑父已经病得那么严重,他即便是心里再不情愿,也不会阻拦林妹妹回扬州尽孝的。唉,也怨林姑父信里没说清楚,倒叫他同林妹妹白生一场气。
“嘘——你这孩子,还不小声点儿,别叫你林妹妹听见了。”贾母忙拉住贾宝玉,抹抹他额上挤出来的汗,“你林妹妹的身子弱,想来你林姑父是怕她骤然知道了,身子承受不住,这才不往严重了写的。你可不准过去乱说,让你林妹妹受惊。我跟你说啊……”
这边厢,贾母轻声哄劝着宝贝孙子,该如何对他林妹妹体贴安慰等,里面林黛玉本已将将止住的眼泪却刷地又下来了。这一回,不管是鸳鸯和紫鹃再如何劝慰,也都是不管用的了。
旁人并不知道,她想来都是耳聪目明的,是以也比旁人更加敏感得多。老太太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可她仍旧是将他们所言听了个清楚。
果然,父亲真的是身染重病了,不然又怎会这时候叫她回去。这一刻,林黛玉根本恨不得能立刻飞回到父亲身边。
她虽哭得厉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却仍颤着声音喊道:“林妈妈,林妈妈呢……叫她来,快叫她来……”她的好好问问,父亲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林妈妈是管家林持的媳妇,这回也随林朗一起来了京城,为的便是路上服侍自家这位姑娘。这会儿,她正随着雪雁等人为林黛玉收拾行装。
贾母并宝玉他们听见了林黛玉的哭喊,不由都赶紧进到里间来,贾母更是将外孙女抱在怀里哄劝着。贾宝玉也是围着他林妹妹团团转,一叠声地道歉,求原谅。而心忧着父亲的病情,林黛玉已经听不进这些了,仍旧闹着要林妈妈,直哭得捂着心口都要厥过去了。
碧纱橱里乱哄哄地闹成一团,贾母搂着外孙女,嘴上一叠声地喊着“乖”,眼睛却幽幽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
林朗并不知道荣国府的热闹,他正同四子并几位将军谈怎么赚银子的事。
“这也是我方才想起来的,说起来还得谢谢这两个炭盆呢。”他指了指屋子里供热的两只炭盆,盆里面都是上好的银霜炭,“冬日里天寒地冻的,这样的好炭,用得上的人却不多。许多人即使是有银子,可这炭却是有限的,便是有银子也买不着。”
他身边的四子点了点头,道:“这是上等银霜炭,乃是内府所出,还真不是谁都用得上的。次一些的炭虽也能烧,可多少都有些烟气,呛人得很。有时候烧上一晚,第二日起来鼻孔里都是黑的。”这是他曾经经历过的,自然知道得清楚。
“没错,炭盆烧炭总是会有烟气的,但换个形制的炉子便好多了,还能省不少炭。另外,除了烧炭之外,我的那炉子还能烧煤。煤可比炭便宜多了,取用也比炭方便,到时广大百姓也能受益,过个暖和的新年。”林朗边说,边画起图来。
末世的那几年,冬天那是真长真冷啊,一年有将近半年,温度都在零下二十度以下。为了熬过那些饥寒交切的日子,林朗什么没尝试过呢,光是煤炉子、煤球子都不知经手了多少。如今画个图出来,却是信手拈来。
“烧煤?那东西我知道啊,北边的铜川便有煤矿。只是,小榔头啊,那煤烧起来烟气太大了,呛人得很。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去烧那玩意儿啊。”周将军本是满怀希望的,但听到林朗说煤什么的,不免失望起来。他是真的希望,能给手底下的军士们找条活命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