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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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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北潇由上而下的打量着宫离,见她目光平淡如水的直视着自己,便抬起手来,沾血的指尖自她温润如玉的面颊上划过,而后停在了尖巧的下巴上。
“真想不到,权倾朝野的监国大人竟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此刻不怕我么?”
宫离微微向后撤出身子,摆脱了下巴上粗糙的触感,垂下眼睑,轻声道:“宫离身无长物,徒有贱命一条,又有何可惧?”
黎北潇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冷俊的面庞之上泛出了些许不悦的神色来,指尖的余温仍在,可是心中先前定下的信念,却已经开始动摇了。他看了一眼旁边受制的南瑜,冷笑了一声:“你身无长物么?身为监国,替我这软弱无能的弟弟掌管着朝中大权,虽然是件极为劳累的事情,可却也形同拥有天下了。宫离,你倒真的敢说自己身无长物啊……”
“王爷言重了,宫离不过是帮助皇上一同处理朝政而已,宫离向来克尽职守的按照先皇的旨意辅佐着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天下,从来都不曾是宫离的,过去如此,今日还是如此。”
黎北潇听了她的一番话,挑眉而笑:“你敢说这些年来,南瑜八成的旨意都不是出自你的思量么?而另外那两成也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决定吧?”
宫离闻言猛然抬起头来,苍白的面容正对着黎北潇,双唇唇动了一下,却只字未吐,而后便沉默的垂下眼睑来,面上不带任何的表情。黎北潇见她避而不答,便伸出手掌探向她的颈后,待握紧之际,又突然将她的面庞带到自己的鼻尖处,一股混着兰花的芳香气息直沁入他的脾肺。
“为什么不说话?曾经号令百官,呼风唤雨,巧言色令的监国大人,居然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么?”黎北潇的胸中因宫离的靠近,而生出隐约的蠢动。可是这个女子,原本是注定要死在他的手中……
宫离双目紧闭,任由黎北潇肆意侵犯着自己的身体,这样的不敬肢体碰触,如果发生在昨日,是会被上刑司判斩手之刑的,可是,她明白胜者王侯败者寇的道理,今日的她已经没有任何的能力来秉持自己的尊严了。于是她睁开了眼睛,定定的同黎北潇对视着,双唇之间坚定而坦然的挤出字句来:“宫离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先皇,对不起黎民百姓的决定。宫离此生,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即便是死了,淮南王也无法给宫离按上任何不忠的罪名……”
黎北潇笑了,那笑声自胸肺中传出,声虽弗高,却足以震痛宫离的耳膜:“枉你才高如云,在这权力场上纵横裨阖多年,却不明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这些年来,你手虽未沾血,却有多少人因你的一句话而命丧黄泉。只消我善加诱导,他们的家人所传出的流言,就足以使你成为千古罪人。难道,你以为,你死了之后,我会请人帮你立功德碑,替你歌功颂德?”
宫离苍白的脸上也绽出了一抹淡笑:“宫离从未做此奢望,至于旁人如何评论宫离的身后事,也不是宫离所在意的。自来死于宫离之手的,都是该杀之人。一切,但求他日在九泉之下见到先皇,宫离能有所交代罢了。”
黎北潇闻言静默了片刻,接着松开了钳制住她后颈的大掌。
颈上的力道突然消失,宫离的身体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方站稳了脚跟。垂下眼来,正看到黎北潇手中宝剑上殷红的血迹,那刺目的红色之中,不知道混合了多少鲜活的生命。眼前这个人,与自己一样,双手都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唯一的不同,便是她从未亲自动手斩杀过。满朝文武皆知,宫离杀人,是从来不用自己动手的。或是通过南瑜之口,或是假借他人之手,只消一个眼神,或是一句暗示,便会有人飞蛾扑火一般的替她除去碍眼的绊脚石。只是今日,乾坤易位,她倒成了别人成就帝王霸业之路的绊脚石了。
“宫离,本来以你的才情和谋略,如果全力以赴的话,我是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攻入上京的。你可知,你败在了哪里?”黎北潇从头顶的布幔上,撕下了一片布来,在剑身上轻轻的擦拭着。所有该杀的人,都杀了,这次起兵,让他整整酝酿了五年之久,如今终于可以告一段落,这把跟随他多年的剑,也可以歇歇了。
宫离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过了半晌之后,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低声道:“逝者已已,又何必再说。”
“哦?”黎北潇惊讶的挑起了眉毛,回头问起身边的刘长瑾道:“太后已经死了么?”
刘长瑾点了点头,郑重的回道:“方才左路副将和春派人来报,太后她在我们攻破城门的时候,便撒手西去了。和春带人进入坤宁宫的时候,正见到几名宫女替她的尸身更换衣衫。他已将那些宫女隔开,命人看守在那里,没有王爷的命令,太后的尸体就不会动。”
黎北潇低头沉思了片刻,又兀自笑道:“这老虔婆死的倒是时候,反倒少生受了一番羞辱。”而后又转头对着宫离不冷不热的嗤笑道:“这老虔婆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自是不用多说。不过我想,听到她的死讯,你的心里也算是解了一口气吧?如果晋安一战,不是因她擅自命令出兵而中了我的调虎离山之计,令你们损兵折将,恐怕这上京现在还会在你们的控制之下。”
南瑜听到他的一番话,虽然被人按着,却也忍不住的冲着他怒吼:“如果不是你买通母后身边的宫女和内侍,整日里的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母后又怎会意气用事的故意违逆宫离的决断……”
“慈母多败儿,太后一心想将你推上最高位,却从来没有想过,你会不会因为没有能力坐稳而摔下来。好歹也算是跟了宫离这么久了,怎么连她十分之一的城府都没有?果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黎北潇轻蔑的瞟了南瑜一眼,走到了他的身前,用手中的剑,挑起他的下巴。南瑜被迫仰起了头,双目如炬,恨恨的盯住眼前的男人,他知道以自己的资质,即便是再过三十年,也无法与黎北潇相抗衡,可他是如此的不甘心,他好后悔,后悔过去总是在母后和离之间左右为难,摇摆不定。他早就应该知道,以母后浅薄的才识根本不及宫离的万分之一,他一直都应该坚定的站在宫离这边的……,有谁能够想到,仅仅为了一个孝字,他黎南瑜竟失去了江山,失去了性命,甚至连自己心爱之人的性命也断送了。
“这样的一个出类拔萃的才女,却用来辅佐你这不上墙的烂泥,真是浪费!”
南瑜望向宫离的眼神,叫黎北潇心中生出了微微不快,几乎没有想的,他抬手便赏了南瑜一个巴掌。南瑜的头偏向了一旁,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唇角滴着血,一脸的不可置信,而后,他便似发了疯一般的朝黎北潇狠狠的吐了一口血水,大骂道:“黎北潇你有种就立刻杀了我,我黎南瑜就算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黎北潇朝后撤了一步,那口血水便落在了他的脚尖前方,他垂头看了一眼,额上青筋蹦出,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道:“想死还不容易么?上刑司为接受刑求之人准备了上百种的酷刑。长瑾,还不快给我把这丧家之犬拖下去,压入天牢,听候处决。”
听到这命令的同时,宫离的脸色似乎更是苍白了些许,但她却只是默然的立在黎北潇的旁边。南瑜被五名官兵抓住手脚,拖了出来,他一路的叫骂着:“黎北潇,你这个逆贼,你不会有好报的,如果你敢动宫离一根毫毛的话,我黎南瑜死后,必化作厉鬼,缠你三生三世,让你永不得安宁……”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承乾宫外。
刘长瑾抬眼看了看宫离,又看了看一脸怒容的黎北潇,而后,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既然杀了黎南瑜的话,那这位监国大人,是不是也该立刻处决呢?”
黎北潇闻言骤然转身,瞪着垂首不语的宫离道:“黎南瑜那废人临死的时候也要为你威胁于我,你却不为他求一句情么?”
“宫离的求情还有用处么?”
“你不求怎么知道?或许会有用也说不定。”黎北潇不甚正经的走到宫离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益发苍白的容颜。连刘长瑾都不能明白,此刻黎北潇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何用意,事情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最初入京之前,他曾经向王爷信誓旦旦的发过愿,必取那祸国媚主妖女的项上人头。
宫离明知他的话根本信无可信,但还是轻启双唇道:“那好,就求淮南王爷杀了宫离,饶了皇上的性命。”
“皇上?哪个皇上?”黎北潇故做迷惑状的微微倾身,凑近宫离的鼻尖,同她对视。
“明日我便是天裕的皇帝了。”
“明日是,但今日不是,宫离活不到明日,王爷又何须计较这么多?”宫离朝后退去,却被黎北潇一把拦住腰际,重新贴到他身上厚实坚硬的铠甲上。那些鳞甲突兀不齐,咯痛了她的身体,她不得不伸出手来,抵上黎北潇的胸膛,才使自己的上身离开些许。
黎北潇望着她益发失了血色的唇瓣,笑道:“你长的还能看,杀了倒是可惜。不如入了我的后宫,做我的妃子。”
宫离皱眉,审视着他的表情,似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片刻后,她便将头偏向一边,沉声道:“若是如此,还是请将宫离和皇上一同杀了吧!”
黎北潇闻言一愣,而后忽然大笑起来:“你这人倒是有趣的紧,我原本是下了命令,必须取你的性命,可是如今我倒有另一番打算了。”
身边的刘长瑾听了他的话,不由得惊慌道:“王爷,您可不能大意,当初不是早就定下的,此女的性命,决不可留,否则必酿成大患,您居然还想让她入后宫,以她的本事,不将后宫闹个底朝天才怪。”
说完,便愤然举剑,朝宫离的身上刺去。
“哐啷”一声,剑刃相撞的声音回响在承乾宫内。然后,刘长瑾的剑便脱手落地。
黎北潇一手执剑,一手将宫离挡在身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长瑾,你以后行事不可再象今日如此莽撞,今日我不与你计较,他日再有此类事发生,可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了,懂么?”
刘长瑾见黎北潇只一剑便将自己的兵器击落,顿觉面上无光,只得悻悻的将剑从地上捡起,口中应道:“我日后记得便是,可是,王爷,此女真的不可留啊!”
“这事我自有计较,你去吩咐几人,将太后的尸首找个僻静的地方掩埋了吧。你说的也有道理,宫离的名声太过显赫,贸然让她进入后宫,也不是件好事。就让她暂时呆在昭和宫吧,等我的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再作其他的安排。”
“卑职这就去办。”刘长瑾拱手而应,接着便招呼兵士们退了出去,当同宫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妖女,早知如此,我见你时便应一剑斩了你。”
宫离听到了他的话,只是微垂双眼,没有作声。
黎北潇执起她的手来,将她拉至身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笑道:“长瑾他口直心快,却不是愚笨之人。我待他如兄弟。你也不要同他计较太多。我知你此刻心有不甘,不过,日子长了,你自然会感激我的安排。”
宫离回视着他,仍旧无语,可是眼中的光芒,却闪动了一下。其中的神采,让黎北潇的心跳无可避免的失了规律。他惶然的松开了手,向后退开一步,先前的笃定自信,此刻却变得有些脆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