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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微恙 ...

  •   第七章正月

      除夕一过,崔家难得聚起来的热乎劲便很快地消散了去,没几天,这偌大的一个宅院便只剩得一个曾梦龄。

      崔行简自大年初一起,便整日整日地在朝堂上忙碌着,每次深夜回来俱是满身疲倦,后来更是让随从从府中带了些许换洗衣物,直接就宿在了宫里。

      崔老夫人和崔如锦在府中在府中待了三四天后,于大年初五的这天,启程去了离临州城不远的望州祭祖。望州崔氏,曾是大梁有名的高姓世家,不过,从前朝开始,大抵由于人丁不兴加之在朝堂无人而渐渐衰败。及至这一辈,靠着崔行简一人之力扭转了乾坤,方才慢慢又恢复了往日的富贵和荣恩。

      原本,曾梦龄也是要随行的。但好巧不巧,就在动身的前一天夜里,她的葵水突然而至,且来势汹汹,痛得她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房里伺候的秋霜忙使人告了崔老夫人,不一会,崔老夫人便来到曾梦龄处。

      一见到她脸色煞白如薄纸,斗大的汗珠也浸满前额,连身都起不了,崔老夫人当机立断地着人去请临州城有名的女科圣手张夫人,又让人给在宫里当值的崔行简传了话。

      而作为当事人的曾梦龄却完全无法注意到这些,痛感直达五脏六腑,她只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散架了。实际上,她对这样的痛感是有准备的,也曾经历过。约莫是初到临州的那个冬天她初潮来时受了寒凉,之后每年的冬春时节,她总是会在某一个月葵水来临之时大痛一次,但却完全不及此次的凶猛。她有些恍惚地猜测着是否跟近些天异常寒冷的天气有关时,便感觉一只略带冰凉的手按压在她的腹部,朦胧间,只见一个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正倾身向她这边看来。不多久,便又感到一阵针扎的刺痛袭来,她的痛感顿时消散了不少。但不知是不是烛光太晃眼还是刚刚的痛楚太耗费心力,没过多久,曾梦龄便陷入昏睡中。

      等她醒转过来时,烛火依然摇曳,但四周万籁俱静,已是深夜。她的头仍有些昏沉,但腹中的垂坠感却少了许多,至少——她正试图从被褥中坐立起来,哪知一股力量压在她身上,转眼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相公崔行简正躺在她的身侧,他的手此刻正紧紧地贴在她的腹部,而从他手中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也让曾梦龄好受不少。

      曾梦龄干脆放弃起身,向着相公的一面侧卧着,认真地打量起已经有两日未曾见过的崔行简。

      他紧闭着双眼,眼下的青色在长长的睫毛倒影下,显得格外浓重,看着就像有好几日未曾安眠。面容看着也甚是疲倦的模样,原本饱满有光泽的嘴唇现在看起来也有些干燥,往上甚至还可以看到一些新近冒出的青色胡茬。总结来说就是,她相公这几日怕是忙坏了。

      她还来不及心疼,就见面前的这个人睁开了眼,原本贴在她腹部不动的手也开始移动起来。

      “还痛吗?”寂静中,崔行简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好多了。”曾梦龄扯起一个浅笑,伸手帮他拨开额前垂落的散发,又关心地问道:“相公,可是这几日都没睡好觉?”

      “这几日朝事纷杂,加之近段时间以来,不少地方异常地多雪,时不时地有急报需要处理,与圣上以及几位同僚每日都在议事厅候着,便有些废寝忘食了。”崔行简似乎毫不避讳将朝堂上的事说与她听,很是自然地向她解释道。

      曾梦龄倒没有表现地很受惊,大抵是因为以往在曾府时她的父亲曾御史也极少在他们面前避讳提及这些的缘故。

      原来她的感觉并不是错觉,这个冬天的确比往年要冷上不少。她在炭火充足的崔府尚有时能感到寒冷,可想而知缺衣少碳的寻常百姓家在这样的天气里是如何的难捱了。思及此,她又不由地同情起那些遭受雪灾的人家来了。

      “相公,这些受灾的百姓,朝廷该有赈灾的举措吧?”曾梦龄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虽说相公愿意跟她谈及朝事,但作为内宅的女子,曾梦龄很是清楚有些事不应多过问,但问些不触及深意的表面问题还是可以的。

      “自然是有的。”崔行简边说着,边用手轻轻地揉着她有些酸痛的肚子,接着有些斟酌地开口道:“娘子,我明日大抵会前往西林州督察赈灾事宜,预计来去需至少半月有余。”见曾梦龄吃惊地瞪大双眼,他半是商量半是告知的口吻地说道:“明日正是正月初五,却是崔氏一族祭祖的日子,我知你自是想去的,但你今日的状况却让我很是担忧,所以,我已同祖母请示过,你明日便不用同行了,这几日张夫人也会过来帮你开些调养的方子,你便好好地在家中调养即可。这样可好?”

      “我——”本想说不同意,但曾梦龄看着相公满是倦色的面容,又突然说不出口。她只好改口道:“我在家等你回来。”说到最后,她的神情满是郑重,仿佛崔行简要去的地方是刀山火海。

      “不用担心。”似乎看穿了她的担忧,崔行简低声地安慰道。

      却见曾梦龄突然从衣领深处扯出一枚素面无纹的平安扣,紧接着将其取了放在手中,煞是坚决地对崔行简说道:

      “这枚平安扣跟了我好些年了,幼时母亲曾让虞城阳明观里有名的一明师傅给开过光,很是灵验。现在我把它赠予相公,希望它可以保相公一世平安。”

      说着,她便要上手将其佩戴在崔行简的脖颈处,但崔行简却伸手拦住了她手中的动作。

      “既然是你自小便佩戴着的平安扣,又岂能转送给我?”他顿了顿,接着语气自然地说道:“况且,此行前往西林州,并没有任何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我自然会平安归来的。”

      “我无需出远门,在府中也甚是安全。所以,这平安扣于我而言也没甚用处。倒不如给了相公,也可保个出行平安。”曾梦龄很是坚持,手里的动作继续,崔行简无法,只能看着她将那莹白通润的平安扣挂落在他的颈脖处。

      也不知道为什么,曾梦龄总觉得相公此处出行不是那么简单,也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安稳。女人的直觉让她嗅到了些许危险的气息,危险到她觉得唯有将常年佩戴的平安扣戴在相公身上才能得到些微安心。

      许是即将面临新婚后的第一次分离,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曾梦龄将头抵靠在崔行简的胸口处,她的腰腹被他那双温暖的手环绕着,在沉缓而有力的阵阵心跳声中,渐渐睡了过去。

      崔行简是在大年初五那天的晌午出发的,他只来得及在午饭的间歇匆匆回了趟崔府,在见了曾梦龄一面后便又匆匆地随着大队伍向西林州奔去。

      一下子,整个崔府上下便只剩了曾梦龄一个人,昨日刚下过雪的地上,因为融化而肆意横流的雪水冰冷刺骨,就仿佛她此时的心情,凉飕飕地仿佛能透风。

      张夫人每日申时准时来崔府看诊,好在除了头一两天状况不甚良好外,之后的几日曾梦龄倒是恢复了正常。她想,大抵是张夫人的针灸和药煲的功劳。

      到了第四日,张夫人见她已神色如常,且行动自如,便暂停了之前的针灸,但药却只是换了几味药继续煎服着。

      “崔夫人,我加了几味驱寒的药材,之后都照着这方子吃即可,保证你呢,不出半年便可喜得贵子。”

      许是惯常在后宅院里行走,张夫人很是懂得这些夫人小姐的心思,也自然很是了解如曾梦龄这样的新嫁女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她想当然地以为,作为崔相爷的妻子,面对这样的身体状况,最担心的一定是孕事的艰难。何况,她大概也听了些外面的传闻,这没权没势又似乎不太得崔相公欢心的御史千金在这相爷府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要想保住正妻的位子,孩子便是最好的砝码。

      她的了然一笑,在曾梦龄看来却有些莫名其妙。

      不知是不是虞城的女子都不太热衷于生孩子这件事的缘故,凡是虞城本地的女子,自小便会被灌输这样一种思想,那便是:女子不满二九不生产。这在十五及笄便可嫁人生子的大梁,不可谓独树一帜。

      曾梦龄的母亲曾夫人是在自己十九岁那年生下其兄曾久龄的,在虞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产年纪。曾梦龄如今不过刚满十七不多久,在她看来,离生孩子还尚有一两年光景,自是从未思量过此事。

      此时,从张夫人口中听到作为非虞城的大梁人对于此事的看法,她又想起之前崔老夫人有意无意地在她和崔行简面前提起抱孙子的事情,曾梦龄突然就有些担忧起来。

      她的担忧看在对面的张夫人眼里又变成了另一层含义,大抵是外面的传闻太过真实,张夫人一瞬间想到的却是,难道崔相公竟不愿意动这新进门的崔夫人?她又立马想到前几天从她同在朝为官的丈夫口中偶然听到的消息,崔相公这还在新春正月里的,竟然主动请辞前往苦寒的西林州赈灾,又想起来这几日来崔府也没有见到崔老夫人和崔家小姐的身影,一个想法渐渐地形成:这崔夫人竟如此可怜,不仅丈夫不喜,还不被家中的长辈和晚辈所接纳,即便占着崔相公正妻的位子,但看起来在这富贵云天的崔府活得却恰似一个孤家寡人。

      爱联想和热衷八卦的张夫人显然早已忘记那天晚上叫她来问诊时,崔老夫人和崔相爷的紧张态度了,她的心思全在臆测着一直以来被议论地沸沸扬扬的关于崔相公和冉贵妃之间有私情的真实性上了。

      从大年初十开始,张夫人便没再来崔府了,不过,她仍然穿梭于临州城内各权贵府内,她的臆测随着众人的热情也逐渐在临州城内各府夫人千金的后宅院里传扬开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微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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