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除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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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的清晨，飘了一整晚的鹅毛大雪终于停了下来，皑皑的白雪覆盖在屋檐和走道的四处，稍加不注意便有人摔倒在地上。
天气森冷，许是贪暖，曾梦龄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头，她不由有些窘迫。床的另一边早已空缺，曾梦龄倒也见怪不怪，在得知相公和老夫人都已用完早膳，忙使人上了些清粥小菜快速填肚。
吃完后又收拾了一番，她便匆匆地向崔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曾梦龄到达清晖院时，崔老夫人正与小姑子崔如锦聊得正欢，见她来了，老夫人忙招呼着让人给她看座，又亲热地拉着曾梦龄的手说笑了起来，倒是有些时日没见的崔如锦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这崔府要不是有你嫂嫂陪我说说话，我看我这老太婆都快要成哑巴了，你这丫头还有简哥儿成天不着家，这偌大的崔府好不冷清。”崔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曾梦龄正想出声安慰，又听她转而欢欣地继续道：“不过，等府里添了丁，自然就不会冷清了。你说是不是，孙媳妇？”崔老夫人促狭地看向一旁正准备喝枣茶的曾梦龄，见她满脸涨红，似乎很是满意。
“哼”虽然坐得并不算近，但崔如锦的这声冷哼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曾梦龄抿了抿唇，有些好笑，却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抛给自家小姑子了。
大抵是知道今天日子特殊，加上崔老夫人一直从中周旋，崔如锦对曾梦龄的态度整体好了许多，当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三个人不知不觉间聊了大半个上午，到了饭点，曾梦龄顺势留下来陪着崔老夫人用了午饭，没成想饭前崔如锦却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嫂嫂，大过年的，我的好哥哥怎么没在家陪你呀？”她状似关心地问道，惹得坐在上首对崔行简经常见不到人早已习以为常的崔老夫人也不由地有些埋怨，“简哥儿也是的，难得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又不用上朝，也不知他这一大早又上哪去了。他待会回来，我可得替你好好骂骂他。”她向着曾梦龄说道。
“相公大抵有事缠身，午后应该就会回来了。”曾梦龄猜测着说道，不过，说实话，她从一大早起来到现在也没见过崔行简，还真不知晓他的具体行踪。
“我怎么听说哥哥一大早便去了城东，城东可是个好去处，我跟宁姐姐以前也常去那，宁姐姐也是在城东的蕉园诗社一举成名的。”崔如锦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似乎在跟在座的人介绍这处好地方，口吻却略带挑衅。
即便才来临州四五年，曾梦龄也知道城东是个什么地方，大抵临州城内最有名的书馆茶楼诗社棋室都汇聚于此了，才子佳人平日里可是最爱去了。
“许是陈家书籍铺新进了什么好书吧。”崔老夫人淡定地说道，把这个话题直接揭了过去。
曾梦龄倒没有多想，相公不在家，必定是有他的事情，至于具体是什么，她并不是很有兴趣知道。
没想到用过午饭不久，就见崔行简满面笑容地回来了，手里似乎还拿了什么东西。
“相公，回来了。用过午饭没有？”曾梦龄照例地问候道，手中的针线却没有停。
“嗯，在外面吃过了。”他随口答道，等走到她跟前，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这才现了原形，竟是一个素雅的锦盒。
“送给我的？”曾梦龄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迟疑地问道。见崔行简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才打开了上方的盖子。
盒子里赫然是一方玉制的印信，顶着相公炽热的眼神，曾梦龄将印的底部翻了过来，上面镌刻的正是她的名字：曾氏梦龄。不同于芙蓉冻略显冷硬的材质，通体莹白的和田玉更显温润，拿在手里也熨帖不少。
“喜不喜欢？”
“嗯，很喜欢。”她用力地点头，想要对崔行简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低下头看着那方玉印有些吃吃地笑着。
“原本是想给你刻一方封门青的，不过，我倒觉得这方白玉更适合你，便向东泠印社的□□讨教了一番，前前后后费了些许时日，总算在年前给赶制出来了。”崔行简温柔地对着面前的人解释道。
“所以，相公上午是去城东找□□了吗？”曾梦龄满脸吃惊地问道。
见崔行简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她的吃惊变成了莫大的欢喜，她原本只以为这玉印大抵是相公托人刻制的，毕竟他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成想他说到做到，竟真的自己去学做了一方印给她。
一瞬间，曾梦龄心里的餍足像水草一般疯长，脸上的笑容再也不愿隐藏。
崔行简只觉一阵微风飘过，下一瞬，他的怀中已然香盈满袖。
曾梦龄的双手穿过腰腹，交握在他挺直的背脊处，又将脸埋进崔行简厚实的胸膛，嗡嗡地发声道：“ 我好喜欢—相公。”
中间的停顿短得有点刻意，让人不由地猜想她到底是在说喜欢这方玉印抑或是这刻印的人呢。
“哥，奶奶让我来叫你们—”崔如锦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又瞬间戛然而止。
屋内正拥抱着的两人迅速地分了开来，曾梦龄脸色微红地低了头站在相公的身旁，崔行简则很是自然地牵起她垂立在一旁的手，看向呆立在门口的崔如锦开口道：“下次进来之前记得让人通传一声”
“哦。”依旧是呆滞的表情，崔如锦有些愣愣地应道。
曾梦龄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又听身旁的崔行简开口问道：“如锦，奶奶让你来叫我们做什么？”
崔如锦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不过目光又落在了对面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好一会才又瓮声瓮气地答道：“奶奶让我来叫你们一起到听雪堂包饺子。”
“那走吧。”
说罢，便径直牵了曾梦龄的手从崔如锦身边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见崔如锦并没有跟上来，曾梦龄示意崔行简先等等。不多时，崔如锦的脚步声才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人复又同步向前走去。
“娘子，小心。”
“相公，这株垂梅为何单独栽在拐角处？”
“这呀，说起来可是有好一个故事说的。话说那年...”
前面的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好不欢快，走在他们之后的崔如锦却仿佛有些脚步凝滞，她时不时地看向正温柔浅笑着聆听曾梦龄说话的自家哥哥，又偶尔瞥向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
这怎么会，她的哥哥，怎么会瞧得上那样出身、才貌也不如宁姐姐的女子？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与她预期完全不一样的事实。
凝神间已到听雪堂，候在门口的仆从见他们三个一道行来，忙迎了过去。
堂内的大长桌上早已摆满了擀好的面皮以及和好的各种馅料，崔老夫人手里也正拿着一张面皮包着饺子，见他们进来，忙招呼着他们先去洗手。
洗过了手，崔行简拉着曾梦龄坐到自己的旁边，崔如锦倒是很自觉地坐到他们的对面，手法熟练地包起了饺子。
这让本来就很忐忑的曾梦龄越发担心起自己来，她拿起一块圆形面皮，学着其他人般将馅料放置在中间，然后该怎么办？她看着在座的三位临州人手指在面皮上翻飞，不一会便包好了一个饺子，顿觉自己实在蠢笨至极。
她还没来得及懊恼，便感觉自己立马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环绕，双手也被另一双大手给包围住，头顶随后传来崔行简清越的嗓音。
“手指要压住这里，对，然后再往中间用力，很好，最后捏一捏两边压实即可。”崔行简的手握着她的手，摆弄着面前的面皮，不一会，一个形状好看的饺子便诞生了。
“这个饺子包得可真好看，孙媳妇这手巧啊。”一直在旁观看他们的崔老夫人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曾梦龄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开口回道：“祖母谬赞了，这是相公的功劳，我就是做了个样子。”
“不用担心，简哥儿可是个好师傅，你说是不是？”崔老夫人调皮地冲他们眨眨眼道。
又这么包了两个，曾梦龄决定自己动手来试一试，她按照相公刚刚教过的步骤，一步一步，没想到，做出来的饺子样子，竟也还不赖。
等她上手后，才发现这包饺子还真是一件挺简单又有趣的事情，尤其是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边包饺子边聊些家常，倒显得格外地温馨。
“说起来，我们家有好些年没有这么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过饺子了。这些年，虽然日子是好过了许多，但你们两个小辈整天在外忙碌，家里却是没啥热乎气。”老人家不知是不是又触景生情，有些感慨道。
“祖母，都怪孙儿不孝，以后我跟如锦定会多在家陪陪您。”
“是呀，祖母，我以后一定不会到处乱跑了。”
崔家兄妹难得态度一致，看得出来，这个家虽然人口不多，祖孙之间的感情却是极好的。
“哎呀，你们两个，真是，我这老太婆就是随口说说，又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崔老夫人忙收起刚才的感慨，急急地开口解释，见崔家兄妹却还是一副愧疚的表情，忙又道：“何况，现在还有了孙媳妇在家陪着我。简哥儿，你呀今年就属这件事办得最妥当，梦龄这孩子还真是对了我的胃口。”
这是崔老夫人第一次当众表达对自己的喜爱，曾梦龄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她忙诚恳地出声道：“梦龄不懂事，都是祖母包容着我，我才是真幸运呢，能遇到祖母这么和善的长辈。”
“哈哈，看来曾御史和曾夫人真是教了个好女儿，简哥儿，祖母当初的话可说得对？”崔老夫人突然向着崔行简会心一笑，场中的其他两人都有些不明就里，但老夫人却立马岔开了话头，转而问起了曾梦龄在虞城的生活。
在曾梦龄有趣而生动的叙述中，众人对原本还很陌生的虞城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即便是一直沉默的崔如锦，也对那边特有的蚕卜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闲聊间，饺子很快就包好了，蔡妈带着几位厨房的帮仆将主人们的成果迅速地拿到不远处的小厨间料理去了。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饺子便出锅了。崔家人就着屋外星星点点的夜空，蘸着酱醋，度过了天佑六年的最后一天。
在这一天，曾梦龄学会了包饺子，更幸运的是，她还吃到了由崔行简包的特制“元宝饺”，她不禁觉得未来的一年里肯定会有更多的好事在等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除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