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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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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崔行简却面色苍白地躺在这里,曾梦龄见他眼睛紧闭,嘴唇发白,显然是受了重伤。她于是将被褥往下拉了拉,拉到一半时,便看见崔行简腰腹处正绑着厚厚的白布,而白布上分明有不少血水渗出。
强忍住心疼与难受,曾梦龄又将被褥拉了上去。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索这其中的缘由。
她刚才自大门口一路走来,见到不少的奴仆,但看他们的面色似乎都很平常,而明月居里的丫鬟小厮分明也没有任何惊慌的表情,显然府中大部分人都尚不知相公受伤的事。那老夫人那边呢?曾梦龄揣测着她知晓的可能性,又觉如果老夫人已知晓,怎会完全没有提前通知自己的举动,反而让她进屋后才发觉呢
所以这么说来,相公此行受伤回府怕是秘密行动,不便告知于人。只是,这好好的人不过去赈灾,又怎会突然受此重伤,受重伤不说,还不能公之于众,反而如此秘密地返回。
曾梦龄思忖着这其中的错综复杂,想了好一会,却仍然不得其法,无奈便只好先放弃。
收回思绪,曾梦龄将目光投向仍然静卧在床榻的崔行简,手也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额间,试图抹平昏睡中他仍然紧锁着的眉头。却不想,手刚触碰到他的额头,崔行简就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喉间亦溢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相公,你怎么样了?”曾梦龄急急地开口询问道,崔行简努力扯起嘴角向她温柔地笑着,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曾梦龄见此,连忙探过身扶着他半靠在床头,又将旁边的另一个软枕拿起放在他的后颈处做靠垫。
崔行简这才声音嘶哑地开口答道:“多谢娘子,我好多了。”不过,才说了不到两句话,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伤口,崔行简便敛去了笑脸,轻哼出声。曾梦龄在一旁看得很是担心,便掀开了被子,一看腰腹的伤口处果然又有新鲜的血丝溢出,不由眉头紧锁。
相公的伤口虽然已有人专门包扎过,但大概伤口深重,稍一不小心便容易牵扯到,这样干躺着也不是办法。
崔行简见她皱眉又苦着个脸,忙忍住疼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别担心,已经让宫里的太医处理过了,过了今晚便好。”
宫里的太医?曾梦龄从他低沉而又温柔的话语中抓住了一个重点,这么说圣上定然是已经知道相公受伤的事了,她不由松了口气,接着又恢复了凝眉,“相公,那那位太医可有留下换用的药?”
崔行简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无奈地偏了偏头看向正对着他的一扇窗略大声地呼道:“王阁!”
曾梦龄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个人名,便马上感到一阵风从门外袭来,一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旁边正站着一个一身灰黑的高瘦男子。那人的脸微低着,又朝崔行简的方向行着礼,曾梦龄便也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去把沈太医留下的药拿进来。”崔行简低声地吩咐道,那人马上又如一阵风般飘出了屋子,不一会进来时手上已多了一个小瓶,里面显然装的正是那位太医所留下来的药。
“把药给夫人,便出去吧。”崔行简吩咐着,那名叫王阁的男子便转过身将手中的药瓶交给了曾梦龄,许是他身量高曾梦龄太多,即便他没有抬头,她这次仍然可以看见那人的整张脸。那也是一张极为平凡的脸,只那脸上赫然有一条从眉尾蔓延至脸颊的伤疤,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些肃杀之气。
“多谢。”曾梦龄接过之后道。
“夫人言重。”对方说完这句话便又快速地离开了屋内。
有了药,曾梦龄看了看相公已经染红的布条,又觉还缺了点什么,便对崔行简道:“相公,且等我一会,我马上便回来。”
崔行简没有多问,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曾梦龄走到她平日里做女红的小厅,拿起里面一块吸水性很好的白色棉布,又捡起一旁矮桌上的剪子,顺着纹路,将棉布剪成了长长的布条。接着又去耳房提了一壶一直温着的热水,倒进旁边的一个盆里,端着进了内室。
崔行简见她端着水并几段布条进来,显然也是一愣,很快却又敛眉轻笑。他的娘子倒真是个既贤惠又聪颖的人。
“相公,我来扶你下来换药。”曾梦龄小心地用双手拉起崔行简的右臂,帮着他起身。
好在这室内一直烧着地暖,即便这样的寒夜,崔行简只着一件略薄的内衫也不至于太过寒冷。不过到底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曾梦龄也不敢耽误太多时间,于是她努力地让自己的手保持不抖动的状态,试图迅速地将濡湿的布条换掉。
等缠绕着的布条被揭开后,崔行简腰间的伤口便暴露在眼前。那伤口不大不小,却极深,显见得对方当时的用力程度,外翻的皮肉绽开,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迹。曾梦龄看着看着便觉一阵眩晕,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从前有轻微的晕血症。
崔行简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梦龄,你怎么了?”情急之下,他难得叫了她的名字。
“没事,我只是有点被你的伤口吓到了。”曾梦龄努力定了定神,眩晕感似乎好了很多。她正要沾水清洗伤口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眼帘,又接着听身旁的人说道:“这样就看不到可怕的东西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仿佛曾梦龄还只是个稚气未足的孩童。
曾梦龄有些哭笑不得,伤口倒是的确消失在眼前,但—同时,她也无法帮他清洗伤口了呀。于是,她只好将他的手移开,又认认真真地看着崔行简说道:“我只是一下子被吓到而已,其实伤口根本不可怕。”她有点紧张地顿了顿,“我就是怕待会我手脚不知轻重会弄疼你。”
“别怕,我很耐疼的。”
即便知道这话只是拿来安慰她的,但曾梦龄悬着的心还是放下了不少。她于是小心翼翼地用热水清洗了伤口,又打开药瓶将灰绿色粉状的药洒在伤口上,接着将崭新的布条放在烛火上烘烤,好一会,才轻轻地将其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崔行简的腰腹上。
等忙完这一切,曾梦龄已满身是汗,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这么久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于是,在确认过相公已经躺下休息后,她便抬脚进了浴室。
许是心里有事,她没在浴室待太久的时间,很快便洗漱完毕。因为相公有伤,本来她是打算今晚她便睡在一旁的榻上的,但又想到崔行简身上有伤,晚上起夜肯定很不方便,便还是跟他宿在了同一张床上。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好在被子足够大,她的动作也没有带起多大的动静。
曾梦龄本以为这会儿崔行简该是睡着了,哪成想,她一躺倒,便发现睡在一旁的人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
“相公,你还没睡啊?是不是我吵醒了你?”她低声地询问道。
崔行简浅浅地笑了笑,“不是你,是我白日睡了太久,此时倒没了睡意。”
白日睡了太久?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曾梦龄满肚子疑问,但话到嘴边,却还是没有问出来,而是正正经经地“哦”了一声。
崔行简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漫不经心地提议道:“我看娘子精神尚可,不如我们来夜谈可好?”
她哪里精神很好了,今天逛了元夕花灯会,她分明满脸倦色,相公这显然是睁眼说瞎话。曾梦龄不由地开始怀疑坊间关于崔行简为人温厚正直的传言是否属实起来。不过,难得相公这么有兴致,她又怎敢拒绝。
“我瞧娘子今日回来得颇晚,可是去了朱雀街赏灯猜谜?”
他倒是先问起她来了,曾梦龄转了转眼,“正是,今日跟着妹妹倒是好好赏了一番元夕盛会,相公没能来真是可惜了。”
曾梦龄原以为接下来崔行简肯定会转下一个话题,却没想到他却顺着她的话说道:“的确是可惜了,这本来应该是我跟娘子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元夕。”崔行简又紧接着一笑,看了眼睡在他左侧的曾梦龄,“不过,我们也算是在一起度过了这个元夕。”
曾梦龄自然反应过来他话语中的含义,心里刚冒头的些许酸涩转瞬便变为暖意。说起来,她原本的确是觉得没能跟相公在一起过元夕是件顶遗憾的事情。
崔行简又问起她在灯会上的见闻,曾梦龄拣了几个有趣的灯谜与他分享,又说了说自己的新奇感受。
“当真是别致的花灯。”在听完曾梦龄对于某盏花灯的描述后,崔行简有些感叹道。“不知虞城是否也有这样的元夕节庆?”他又把话题带到了曾梦龄熟悉的家乡。
说起家乡,曾梦龄的话端自是源源不断。她向相公介绍了虞城元夕的花市,又说到虞城夜市特有的放天灯。她越说越开心,脸颊上的血色也越加明显,崔行简一转头看过去只觉满眼迤逦。
曾梦龄的语言质朴但却可爱,她描述一件东西的时候往往出其不意地选用一些常人不容易想到的物事来比拟。崔行简听着听着,便听出了趣味。
“虞城衙门门口有两只大石狮子,别人都说这石狮颇为威武大气,可不知为何,我每次打那经过,都觉得右边的那尊狮子颇像一只大熊,只嘴边多了些长毛罢了。我娘被我说得多了,后来看到,便也以为是石熊了。只不过,这石狮在我离开虞城之前的一年,便因风水缘由给毁了去,如今再去,也难求证了。”
“娘子见过大熊?”崔行简颇为惊奇。
“自是见过的。”曾梦龄于是说起自己幼时在林间遇见一只落单母熊的经过,只是说到最后,声音却越来越弱,直至没有。崔行简探头一看,便发现她不知不觉间已然睡着,立时知道刚才夜谈时她其实早已困倦不已,只因他兴致盎然,便忍着困意给他讲这些趣事。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管是年龄还是身体都比他小上许多的女子,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脸,又轻轻地帮她把散落在脸颊的碎发拢住,身体同时向曾梦龄靠近了方寸,两个人中间顿时没了缝隙。
崔行简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