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猫死了》未未不知眠

21、第 21 章

　　独自行走在入夜后的城市里是种什么样感觉，白雨很早知道了。
　　他曾经对这种冷清寂寥之情不屑一顾，以为自己是妖，人类的一切情感便都与他无关。可在跟人类有了接触以后，对人类有了一定了解还是逃不过被遗弃的结果之后，他才明白，即便他能够感受到人类才会有的情感，也依旧跟人类无关——因为就算他想留在有人的地方生活，人类也不见得会接受他。
　　当裴森榆坚定不移说出要他离开要他滚之后，白雨才知道，脆弱的人类就连感情都是很脆弱的。
　　一旦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旦不能接受这件意外之事，感情就会倾塌。
　　这不是从外波及到内的倾塌，而是从内心发出向外的、根本的，无法修复的倾塌。
　　白雨的记性是很好的，裴森榆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不管是有心的、无心的、哄他的、认真的，他都记得。只不过那些话曾经说得有多好，如今在白雨看来就有多虚伪。
　　明明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抛弃他的，明明说过不管他做错什么只要肯认错就一定会原谅他的。
　　原来都是谎话，都是得不到实现的谎话。

　　身上穿着那件沾了泥土还未全干的衣服，连一双鞋子都没有，一身脏兮兮的白雨离开了住了将近半年之久的地方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裴森榆一开始要他滚的时候，白雨并没有真的滚。他傻傻地以为这事还有转机，只要等裴森榆接受了他的真实身份就好。他爬上屋顶，一直待在那儿，偷偷地观察着裴森榆的情况——可结果令他绝望。
　　裴森榆是真的不能接受。
　　他又扔又砸地毁坏尽了白雨喜欢的一切东西，将白雨的衣服全从衣柜里扔了出来，将白雨爱吃的东西全部倒入了垃圾桶，将白雨总在看的小说全部撕成了碎片纸条。
　　保姆被裴森榆骂走，突然响起来的座机被裴森榆砸掉，玻璃杯碎了一个又一个，一地狼藉，一屋混乱。
　　可即便这样，裴森榆也依旧没有好过。
　　裴森榆始终无法接受这荒谬的真相，到最后干脆连这栋房子都不想呆下去，拿了车钥匙就走了。
　　白雨等不到裴森榆回来，后知后觉地才肯承认，裴森榆是真的不要他了。
　　因为他是妖怪，裴森榆是人类，所以裴森榆不要他了。

　　脚步不知不觉地停留在了他曾经来过两次的咖啡猫咪馆前。
　　白雨不知道在这满是人类的城市还有哪个地方是他能去的，他只记得这里是为数不多让他放松过的地方。
　　那个帅哥服务员刚好出来倒垃圾，看到打扮落魄的白雨，被吓了一跳：“……你这是？”
　　帅哥服务员人还不错，白雨来的那两次他都对白雨很客气。虽然白雨现在的样子让他很是意外，但他还是主动上前询问白雨了。
　　“我……”白雨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看样子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吧？”帅哥服务员说，“连双鞋子都没穿，走路不冷吗？先进来坐坐吧。”
　　“……我身上没有钱。”白雨只带了自己出来，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就冲你是十口老师朋友的份上，我也不会收你钱啊。”帅哥服务员觉得白雨这么说话怪可怜的，就道，“进来吧，反正店里也没客人。”
　　这家店里总是没有客人，却从不冷清。
　　里面打着黄色的灯光，暖暖得很是温馨。
　　这次没上二楼，帅哥服务员让白雨在一楼的软沙发座上坐了下来，还给他拿了一双室内拖鞋：“我这里也没有其他可以给你穿的鞋子，你先穿这个将就下吧，别光着脚。”
　　“谢谢。”
　　帅哥服务员又给他倒了杯温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找找看这里有没有能给你换的衣服。”
　　白雨连忙站了起来：“啊，我忘了衣服是脏的，会弄脏你的沙发。”
　　“没事没事，这个沙发上的垫子本身就是要洗的，这里猫多，所有东西都洗得很勤快。”帅哥服务员将他按了下去，“不用跟我客气，你是十口老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谢谢你。”白雨真诚地道谢，可也会在心里想，如果你知道我其实是个妖怪的话，还会对我这么客气吗？
　　帅哥服务员去里面了，白雨就自己坐在外面。
　　有几只猫本是想过来蹭蹭他的，但白雨现在没有什么逗猫的心思，就把它们都推开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咖啡馆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白雨看到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口。
　　十口也在进来的第一刻就看到了白雨，他说话还有些气喘：“我接到电话就立刻过来了，舒珩跟我说你遇上麻烦了，还要我带件能给你换的衣服过来。”
　　“舒珩？”
　　“哦，就是这里的那个服务员啊，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十口走到白雨面前，看着他那副邋里邋遢的模样说道，“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嗯？！”
　　十口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是吃惊，眼睛都瞪大了，语气也变了。
　　白雨不懂十口突然这样是怎么了：“……怎么，了吗？”
　　“算了，没什么。”十口摇摇头，过去拍柜台，“段舒珩！你人呢！倒是出来啊！”
　　帅哥服务员的声音先从后面传来了：“来了来了，马上就来了。”过了一会儿，他人才出现，手里提着一条裤子，“我找了一条大概适合他穿的裤子。”
　　“……”白雨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
　　十口再看向他，道：“也是，你现在浑身脏兮兮的，还是先洗个澡吧。”
　　可白雨并没有要在这边洗澡的准备跟打算啊：“……我？”
　　十口把他拉了起来：“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吗？”
　　白雨低头，看到白色的衣服站着一块显眼的泥渍，“……我知道我现在有点脏。”
　　十口叹了口气，视线转向了帅哥服务员，在看到帅哥服务员朝着自己点了点头后，十口才道：“你摸摸看你的耳朵。”
　　白雨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伸出双手去摸自己的耳朵——那毛绒绒的真实触感让他大惊，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耳朵也变了形态！他竟然就以这样的模样在街上晃荡！
　　但更令他惊讶的是十口跟帅哥服务员坦然的态度，他们只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惊讶了一下，现在居然还能如此平静的面对他：“……你们，不怕吗？”
　　“我自己就是写妖怪故事的，有什么可怕的。”十口用手肘戳戳帅哥服务员，“段舒珩，你来表演个厉害的给他看看。”
　　帅哥服务员邪邪一笑，一条灰色的大尾巴就露了出来：“怎么样，够厉害吗？”
　　白雨诧异：“……你是狗？”
　　“……什么狗，我是狼！”
　　“哈哈哈哈哈，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误会成是一条狗。”十口爽朗大笑，然后对白雨说道，“看到了吧，所以我们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敢相信的是白雨了：“……可是……我都……没气味……怎么可能呢？！”他原来是想说，可是他来了两次都没有感受到这里有别的妖怪的气息。结果因为太诧异，话都说不完整了。
　　但帅哥服务员听懂了他的意思：“说起来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也在惊讶，像你这样连自己妖气都不隐藏的小妖怪我倒是头一次遇上，看来你化成人形也没多久吧？”
　　白雨再看向十口：“……你也是？！”
　　“我当然不是了，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十口摆摆手，“其实第一次带你来这里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是昨天啊，昨天我不是约你在这里见面吗？我对着你说了很多关于猫的……猫的习性吧？然后段舒珩才把真相告诉我，因为他觉得我对你说那些话太过分了。”
　　“我见惯了妖怪的，也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在接触各种各样的妖怪所以才会写这类的故事。”十口道，“而且我们认识的其他妖怪也不少，所以你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要是有什么麻烦，我们也可以帮你。”
　　“……为什么、要帮我？”
　　十口反问他：“那不如先说说，你今天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狼狈？”
　　“……”白雨没话了，“……我没可以去的地方了。”
　　“像你这样的，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了。”说话的是段舒珩，“你也是被赶出来了吧——人类就是这么无情，说斩就斩，说断就断的。真是不懂这种看似凶悍实际弱小的生物是怎么繁衍出这么庞大数量的。”
　　“你说谁无情呢？”十口瞪着他。
　　“你是例外，你是例外。”帅哥服务员为转移十口注意力，赶紧对白雨说道，“既然你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就留在这里吧。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总是妖吃人、人杀妖、妖吃妖、人杀人的，如果你没有能够用来保护自己的好办法，最后也就是给其他妖怪加餐的命运而已。”
　　“……”
　　“你这叫恐吓你知道吗？”十口再瞪了他一眼，对白雨说道，“其实你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还是先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了吧，你现在这样看着实在是怪可怜的。”

　　被自己勤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