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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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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扇穿着大红秀金色鸳鸯的西服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心中五味陈杂,她终于要嫁给心仪的男子。与此同时,她也将告别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父亲,感慨万千。
丁香也只是低着头,跟着花轿走着,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摇摇晃晃,昏昏沉沉了一路,终于到了。
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把杨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也在叽叽喳喳,乱糟糟的交头接耳些什么。
杨平不是不知道他们说什么,无非就是说自己配不上县令的女儿,可那又怎样?县令的女儿不照样嫁给自己了?只要拜了堂,自己就是县令的夫婿,任凭他们那些愚昧的贱民怎么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那些贱民,不过是在嫉妒自己罢了。
杨平无视周围的指指点点,仍气定神闲,趾高气扬地挺直了腰板坐在马上。
娶亲的队伍走到杨府门前,神气地从马上一跃而下,用睨视的眼神,看着周围的百姓,又显摆似的走到花轿前,挑起右眉,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媒婆,又看了一眼花轿,示意媒婆领着新娘子从花轿里走出来。
媒婆又走到花轿的窗边,把大嗓子压低了声音,轻轻地对着里面说:“新娘子,出来吧。”
画扇听到让自己走出,不由得慌张了起来,终于要嫁给他了么?
她的手提着裙摆,不是紧紧地攥着裙摆,走出花轿,伸出白皙的左手。丁香见状赶忙扶了上去,让画扇润白的左手搭在自己右手上,左手轻轻扶着画扇的腰。媒婆走在画扇的右边,笑得喜庆。
杨平胸前挂着大红的绢花,领着三人往府里走去。
走到杨府门槛处,丁香轻声说了句:“小姐,小心门槛。”
画扇,稍稍把头歪向丁香,不知在耳边嘀咕了些什么,丁香扶着画扇转了个方向,朝向秋府。
看热闹的众人皆看着停下来的画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平也转过身来,心里想着,这人要出什么幺蛾子,一脸不满。
接下来,画扇的举动更是让众人吃惊地长大了嘴巴,眼睛里满是惊奇。只见丁香扶着画扇跪下,画扇冲着秋府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幸好有盖头遮盖着,盖头地下泪眼盈盈。
媒婆也站在一旁吃惊地不知如何是好。
鲜艳的盖头上沾了些暗沉沉的泥土,杨平见了,心中更是恼怒,暗暗骂了一声:“真是晦气!”但周围的百姓还在看着,也不能发作,只是气红了眼,拳头攥得咯吱生响,脸上还不得不挂着虚假的笑。
画扇被领进了新房,她还在暗自期待着和杨平婚后的日子是怎样的幸福美满。既然已经和秋府断绝了关系,那就该过好现在的生活,只能祈求上天多多保佑,让大姐和三弟多好好照顾父亲了。
画扇在进门之前转身下跪,让杨平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得偷偷叫了丁香来,打探个情况。
换做一副好脸色,作了个揖问道:“丁香姑娘,不知画扇进门之前为何跪下,又磕头呢?”
丁香见眼前人脸色温和,说话也礼貌,只当小姐寻了个如意郎君,便直言说到:“姑爷不知,小姐为了嫁给姑爷和老爷约定,踏进杨府便不再是秋府的女儿。小姐对姑爷这般情深,还请姑爷好好待我家小姐。”丁香温言道。
杨平心里瞬间怒火冲天,感觉自己像被人耍了一样。可眼前这丫头还让自己好好待秋画扇,真是笑话。只是怕这丫头跟秋府还有什么联系,秋老头子一直把他的这个女儿看成掌上明珠,怎能狠心说断就断了呢?这丫头又是秋画扇唯一从秋府带来的人,可得好好仔细着。
吃惊,甚至因为生气瞪大了眼睛的脸上,马上又换成温润的笑脸:“我定会好好爱惜画扇。”说罢不忘演出一分看真实的坚毅的神色,甚至眼睛里熠熠发光。
丁香信以为真,说到:“姑爷快去忙吧,宾客找不到新郎官肯定要闹了。我就先去陪着小姐了。”
杨平摆手道:去吧。”
转身,杨平脸上哪里还见得温润的神色,咬牙切齿,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
他在想,该怎么报复秋家的人,既然秋县令报复不了,那就报复在他的宝贝女儿身上。父女俩不仅双双让自己丢人现眼,还合起来耍着自己玩,真是过分。
“你们好好等着。”杨平的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眼里嗜血的狠辣一览无余。
杨平站在走廊上,望着席间喝酒说笑的宾客,心中怒火中烧又感到凄凉。这群人人前满脸堆笑,说着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人后还不是在嘲笑自己当初是个优伶,是个卖唱的,嘲笑自己配不上县令女儿,坐着看自己的笑话。
冷笑两声,又一脸风光地回到席间,跟宾客推杯置盏。
可是,若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有谁能看得起自己呢。好多事情,不是别人看不起自己,而是自己太看轻了自己。
院子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小,宾客也渐渐散去,只留下杨平一个人独自喝酒。他心中感觉凄凉,卖唱不过是自己谋的一条活路,不偷不抢,为什么要嘲笑自己呢?自己不是已经不做优伶了么,自己已经开了一间酒坊了,过去的事情为什么要拿来嘲笑自己?
他想起来去杨府提亲的时候,路边的人指着他说:“不过是一个卖唱的,有什么资格娶县太爷家的女儿!”
“不过是一个卖唱的,有什么资格娶县太爷家的女儿!”
“卖唱的!”
······
杨平一个不忿,大叫一声便把桌子推翻了,晃晃荡荡地迈着醉步往婚房走去。
画扇坐在婚房的床上,紧张地不敢动弹,从中午等到天黑,等着盖头被揭下的那一刻。
“咣当。”婚房的门开了,杨平喝的醉醺醺的样子,晃了进来,他脸上挂着,笑意······
听到门的声音,坐在床上紧张地出身的画扇也不由得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
杨平笑嘻嘻地,吊儿郎当的走过去,坐到画扇左边:“娘子,吓到你了吧。”浑浊的声音里带着浓郁的酒气。
画扇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抓在一起,更是攥紧了手中的嫁衣,手心也出了一湿腻腻的汗。
杨平把复仇的情绪隐藏的深不见底,他用宽大的左手一下子包住画扇微微发抖有些冰凉的手,右手慢慢地掀开盖头。
慢慢的,慢慢的,光是白嫩的皮肤和下巴精致的弧线,就已经让人诺不开眼,艳红色的樱桃小口,小巧又挺直的鼻子,杏仁一般的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像小扇子一般。
杨平盯着画扇杏仁般的眼睛,深情地说道:“娘子,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声音中带着哽咽,像真的一般,说着便右手搂住画扇的肩膀,左手轻轻握住画扇盈软的小手。
在杨平揭开盖头的那瞬间,画扇已经紧张到僵硬,又害羞,早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脑海只是一片模糊。在杨平的手放到自己肩膀的那一刹那,画扇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一个温暖有宽阔的怀抱里了,她脑海中曾想过这个怀抱无数次,可都比不过这次来的温暖和让人心安。
那一句“娘子,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更是让画扇控制不住汹涌澎湃的感情,之前经历的种种,都化成无比滚烫的眼泪,喷涌而出。
“这大好的日子,娘子哭什么?”杨平温柔地擦去了画扇的泪,心中却不免不屑,我还没哭呢,这个蠢女人哭什么,还真是个蠢女人!
“相公,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说罢,抬头深情款款地望着杨平的眼睛。
“这一天终于到了。”哽咽地说罢,低头要拭去脸上的热泪。杨平松开抓着画扇手的左手,捧住华山的有脸,深情地吻了下去。
杨平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复仇,还是出自真心,看到画扇抬头流泪的样子,他是真真的不忍心。
嘴边还在持续着热烈的吻,手掌早已摸索在画扇的衣服上,将大红的喜服一层一层褪去。他早已遏制不住滚烫又冲动的内心,只想真真正正地拥有眼前这个俏丽又清雅的人儿。
红烛跳动的火焰发出明亮又略带娇羞的光芒,婚房里一夜旖旎。
第二天,天微亮,杨平就睁开了眼,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不可。看得出来画扇是真心待他,有真心就好,又何必去在意旁的。
平静又幸福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两人也有了一个五岁大的儿子,起名叫杨贤。
小小年纪杨贤,杨贤的俊秀就一览无余。不同于杨平的俊逸,杨贤的俊秀少了那么一点阳刚之气,更是多了一抹阴柔。
画扇对这个孩子喜爱的禁,却也没有溺爱,杨平倒是对杨贤疼爱极了。
也许是因为画扇的缘故,小小年纪便对诗书极为感兴趣。无论杨平对自己多好,总爱缠着画扇教自己写字背诗,下棋作画,弹琴。
杨平见此稍有不满,为什么这个孩子偏偏对那些酸掉牙的事情感兴趣,他爹当年还是整个江南的出了名的优伶呢,这孩子怎么不跟着自己学点有趣的东西?怎么偏偏跟着他母亲学那些难懂又无趣的,小孩子家家整天不是拿着毛笔,就是摇着头背那些死了的酸腐的老头子写的难以理解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正是五月暮春时节阳光正好,微风习习,五岁的杨贤穿着一身嫩绿的绸缎外衣,站在院里里背诗,画扇穿着一袭白衣,罩一件青色轻纱外衫,相比六年前刚进门的时候,丰满了许多,却仍不失清雅,只是没了当年那股子灵秀,头上早已换做妇人发髻,三千青丝早已盘起,插着一朵浅绿色的绢花,坐在不远的石凳上画着什么。杨平从酒垆回来,手里拿着给杨贤买的零食,想逗杨贤开心。
他走过去,兴高采烈,一脸欢笑地弯下腰对小杨贤说:“儿子啊,来爹这里吃点心,一边吃点心,爹一边教你唱曲儿!”说罢拍拍手等着儿子扑到他怀里来。
杨贤只是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又转过身去继续晃悠着小脑袋背诗了,留下杨平一个人在原地尴尬,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可又不能冲着小孩子发作,只得自己生生把闷气憋在心里,心中不免烦躁。
只见,画扇对他招招手,一脸恼怒。杨平也心情很不好地走过去,只听见压低声音说画扇说:“你怎么能教他唱曲儿呢?!怎么能教他这么不入流的东西?”
杨平一听,脾气瞬间炸了,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画扇的脸上,不管不顾大叫:“怎么不能了?!他爹我就是唱曲儿才活下来的!怎么不能教他唱曲儿了!唱曲儿怎么不入流了?没偷没抢怎么就不入流了?!”
杨平一袖子把桌子上的浓墨和砚台都摔倒了地上,地面变得污浊不堪。画扇的衣袖上和脸上也沾染了不少的黑墨,狼狈异常。
走到杨贤旁边,一把夺过杨贤手中的书:“背什么破东西,都是假装清高罢了!”说罢把书撕了个粉碎,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杨贤表现的异常冷静,就只是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一点恐惧的表情。
画扇一边揉着吃痛的脸颊,不顾身上的墨迹,跑到杨贤身边,只当是杨贤被吓傻了,一把抱住杨贤:“小贤不怕,娘亲在,娘亲在······”一边轻轻拍着杨贤的背。
丁香听到声音,赶忙跑过来,看到这番场景,不由得心疼。
本想先抱杨贤回去,杨贤却说:“我无妨,丁香还是先照顾好母亲吧。”说罢,就往自己房里走。
画扇和丁香听到这些,心中不免惊讶,一个五岁的孩子,竟这般成熟,孝顺。画扇又扑过去,把杨贤抱在怀里:“都是娘亲不好,把你吓到了,小贤你就是娘亲的命,千万别离开娘亲。”
五岁的杨贤,郑重地点了点头,让丁香扶着画扇,自己跟在后面,向画扇房里走去。
杨平在酒馆喝了个烂醉,他不想回家,不想看到画扇日渐衰老的脸,美人也有人老珠黄的时候。他也不想看到整天沉稳地像个大人的儿子,那个曾经温暖的家,对他来说有点恐怖,有点喘不过气来。
杨平开始流连在花柳地,不舍的回家。
丁香心中焦急,等到十五要回去跟老爷说才是啊。
画扇又不免思念杨平,整日在房里寝食难安,坐如针毡,如芒在背。
终于等到十五黄昏,丁香不让画扇怀疑,寻了个由头便出了杨府。沉醉于花柳之地的杨平想到今天是十五,不免心生思念,喝得醉醺醺地往回走。临近门口,便看到丁香鬼鬼祟祟,几步一回头地,又快速迈着脚步生怕别人看见似的出门了。心中好奇,丁香是去干嘛,就悄悄跟在了丁香身后,天近黄昏,光线又很暗,丁香没有发现。
杨平跟在丁香身后,心中越来越不安。因为现在走着的分明是去往秋府的路,可他还是在跟着,他要看看,丁香时不时去了秋府。
当杨平看到丁香从侧门进到秋府的瞬间,怒火中烧。自己又被耍了六年!又被监视了六年!秋家父女还真是不把人当人看啊,自己竟被他们蒙在鼓里耍了六年!
六年以来的不满与愤怒,都化作心中报复的火焰,吞噬着杨平自卑又凄凉的内心。
杨平怒气冲天地回到杨府,拽住画扇就是一顿暴打,一边打一边念叨着:“你个贱人,耍我,你个贱人!耍人就那么好玩?!耍我就那么好玩?!我就活该被你们耍,是不是!?”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谁能忍受自己的爱人背叛自己呢?只是,这一切不过是杨平自己的臆想罢了。
杨贤早就被吵闹的声音吵醒,他也开始害怕,如果没有了娘亲,父亲会不会像打娘亲那样打自己?杨贤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缩成一团,靠在床上的一个角落里,不敢出声,好像一出声音,就会被人找到似的。
杨平没有打杨贤,不过也不怎么喜欢杨贤了,因为抱着诗书的杨贤总会让自己想到秋画扇那个贱人。
杨平把画扇和丁香关了起来,关在杨府,折磨着。
杨贤偷偷地找到过画扇,跪在画扇面前,只是哭泣着,用哭泣诉说着自己的害怕。
铁笼中的画扇一场狼狈,但又不顾狼狈,紧紧握着杨贤的双手说到:“去找秋县令,去找秋县令,不要告诉他娘亲怎么样,只是说你没有爹娘,求秋县令养活。快去,快去!”说罢又紧握着杨贤的双手道:“要好好听秋县令的话,如果以后成了亲,好好对妻子,不要做个坏丈夫。”
杨贤对画扇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拍去膝盖上的尘土,就往外跑去。
跑着跑着,他停下了脚步,他看见杨平搂着一个妖艳女子,手不安分地在女子胸前摸索着,心中不免生恨,一定要为娘亲报仇!
世上的女子除了母亲都是坏的,杨贤发誓今生不再娶妻!
可是,杨贤跑出杨府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喧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五岁的杨贤心中莫名涌出一种恐惧的感觉,这种感觉紧紧扼制着自己的喉咙,让人呼吸不得。心慌一下,大量的新鲜空气又涌进鼻腔,难受极了。杨贤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