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温亭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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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山姿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是因为沈炼对许长安的态度额外不同。他知道沈炼此前在彩云间待过一段时间，而直觉告诉他，沈炼是认识许长安的。
沈炼仔细端详了两眼谢山姿的神情，以往谢山姿做什么决定，鲜少会过问他的意见，眼下却破天荒地问了，这反常的举止实在无法注意不到。
事实上，谢山姿支开沈炼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想被沈炼察觉魔君的身份，温亭候那边也需要打招呼，另外就是，如果饕餮推算准确的话，凶兽园颇得上界看重的那位快到白玉京了。
不过好在，沈炼此刻同样需要与谢山姿分开。
想起有关霜降的传言，沈炼心里有些了然，他知道谢山姿有事瞒着他，亦清楚有些事情谢山姿不说，他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譬如谢朓之事。
摸着长长的触须，沈炼对谢山姿说出了自己的选择：“我留在这里。”
谢山姿略略颔了下首，道：“那我送你去许长安府中。”
沈炼没问谢山姿从何得知的许长安名字，谢山姿亦没有解释。两人各自心怀秘密的人，为方便行动，就此短暂地分开了。
谢山姿将沈炼送到许长安府里，留下张纸条之后便先回了趟白玉京。穿过界壁时，他记起沈炼对规矩的评判，不由牵了牵唇梢，竟然也没自降境界，就这么直接穿了过去。
从界壁出来，浑身落满大雪的温亭候已经等候多时了，他背靠着不远处的枯树，浑不在意地席地而坐，只闲散地支着条长腿，身上破烂的长衫已然换了，从青色宽袖内探出来的惨白手指正摆弄着只血色长笛。
飘扬落下的雪花凝在笔挺剑眉上，便将乌黑眉毛染成了霜似的颜色。温亭候对此浑然不觉，他垂着头，瘦削下巴在衣领处落下浅浅阴影，泛着不详青色的嘴唇微微抿着，仿佛抿住了数千年不散的冤屈。
听见脚步声，温亭候抬起头来，展颜刹那好似纤月拨开了云雾。
“我还以为得等个三年五载的，才能等到你从彩云间回来。”温亭候笑着调侃道，“怎么，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谢山姿不答，他径直路过了温亭候，待走得有些远了，低沉嗓音才合着风声传来：“有心情打探这些，不如说说你是怎么到彩云间去的。”
见谢山姿取出了霜降，温亭候忙不迭将手中长笛往空中一抛，踩着长笛追了上去：“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谢山姿头也不会道。
“我是被人打进去的，”御笛与谢山姿并肩而行，温亭候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当然，那个人你也认识。”
侧头看向谢山姿，温亭候接着道：“两百年前，我无意间撞见魔祖六不孤剖孕妇取婴孩。大概是怕我走露风声，他连夜跟踪我至雪山，趁我不备，一掌将我打进了彩云间。”
温亭候说的十分轻描淡写，好像受了威名赫赫的魔祖六不孤竭尽全力的一掌，是多么不值一提的小事般。
顿了顿，温亭候又道：“我已有两百年不曾踏足白玉京，也不知六不孤为什么非要取那婴孩性命。”
皑皑雪山在脚下飞逝而过，谢山姿想起被虐杀的傅晚照，道：“他想要三清太虚眼。”
约莫是提前算到了三清太虚眼的下落，六不孤从两百年前开始筹备，而后扮作常谦，混进了落霞宗。
“能看透万物真身的三清太虚眼？”温亭候眉毛一挑，“六不孤还没死心？还在找着另一半元神？”
谢山姿没再循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道：“你大概不知道，落霞宗的开山祖师已重新轮回至白玉京了。”
“岑致？”这回温亭候是真的有些惊讶了，“算来他陨落已有近千年了，若按轮回，的确是该回来了。”
“那他现在何处？我可还记得这家伙欠了我坛百年好酒。”温亭候追问道。
谢山姿转头瞥了眼身侧的温亭候：“他已经死了，尸体在万魔渊禁地。”
“死了？”温亭候陡然提高了嗓音，“怎么死的？”
“六不孤想要他的三清太虚眼，为使三清太虚眼成，当着他的面，切了他师妹的舌头，断其手筋，甚至毁了那个小姑娘的灵台。”谢山姿停顿下来，过了会儿，才有些嘲讽道：“但岑致并不是六不孤杀的，他和他师妹，是被同门师弟所杀。”
“想当年，落霞宗在白玉京名声远扬，门下弟子友爱和睦，常为其他门派艳羡。”说着，谢山姿讥讽地扬了扬唇线。
温亭候低声叹了口气，道：“你还在怨岑致当年没为谢朓出面。”
“谢朓遇难时，岑致已经身为一门之主，不得不为门下弟子考虑。”温亭候道，“就像镜非台当年的主持，为保全镜非台弟子，同样不敢出半声。”
“岑致昔日被门中长老拦着，虽然没能挺身而出，但事后不声不响地灭了好几个参与谢朓之事的门派，谢朓与他不过赠衣之交，能做到这些，已是不易，你何苦耿耿于怀——”
可惜温亭候话没说完，就被谢山姿打断了：“人都已经死了，再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温亭候被谢山姿这么一堵，当即说不出话来。谢山姿自觉失言，稍稍缓了下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罢了，不提这些了。我顾及岑致为谢朓设衣冠冢的恩情，所以几日前饕餮来求时，答应了饕餮用点魂簿点回岑致的魂魄。”
“饕餮衣中的那只饕餮跑出来了？”温亭候皱了下眉头，他没执着于点魂的事情，而是问道：“交换条件是什么？”
谢山姿弯下了唇角：“作为交换，饕餮必须替我引来另外一只上古凶兽。”
温亭候深知以谢山姿的性情，绝不会花心思在无用的事情上，只是这三言两语之间，他根本想不出谢山姿要上古凶兽干什么。
仿佛看出来温亭候的困惑，谢山姿提点道：“殷修贤成仙之后，做了凶兽园掌兽散仙。”
谢山姿点到即止，并不再多说。温亭候却从这只言片语间，凑出个十分骇人听闻的事实。
“你疯了不成！”温亭候厉声道，“弑神会有什么后果难道还要我提醒你？！”
谢山姿没提殷修贤很快就会被剔除仙骨的事情，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身侧的温亭候，语气平平无奇道：“不杀殷修贤，难平我心头之恨。”
温亭候被谢山姿这完全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的态度气得倒仰，恨不得揪住谢山姿的衣领狠狠揍他一顿，好让他清醒清醒。
半晌也没能平复下心情，温亭候咬牙切齿道：“你不怕死，难道不怕那条小龙，那好不容易活过来的谢朓再次殒命吗？”
“说到这个，我必须得告诉你另外一件事。”谢山姿道，“颂业也回来了。”
“准确来说，颂业一直活着，他为了等谢朓回来，用秘法换了十世不入轮回，眼下是最后一世了。”
“虽然途中出了点意外，但等颂业清醒，我便能拿回玉髓了。”
“一旦拿到玉髓，放眼白玉京，还有谁能与我为敌？”目视前方，脚踩霜降御剑飞行的谢山姿傲然道。
温亭候说不出话来了，他沉默许久，最终只是说了句：“相交两千年，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送死。”
“那就站在我这边，”谢山姿漫不经心抛下道惊雷似的消息，“等六不孤知道他另一半元神在我手里，一场恶战势必难以避免。”
被谢山姿的话震得头脑发昏，温亭候甚至忘了问六不孤另外一半元神究竟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释厄寺后山，谢山姿从霜降上头下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似的，对紧随其后的温亭候道：“玉面佛也是最后一世了，这世修完，他就要成佛了。你还打算继续陪着他？”
“嗯。”温亭候随口应了声。
“那你五十年后的成仙机缘怎么办？”谢山姿看着温亭候，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难不成你还准备放弃？”
“左右九世都这么浑浑噩噩过来了，没理由要这世不陪着他。”温亭候笑了下，“至于你说的成仙机缘，等五十年后，到了那日再说吧。”
正如温亭候深知谢山姿脾气那般，谢山姿也同样知晓温亭候性格有多倔。他没再多劝，只是抬起下巴冲白玉京东边点了点，“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拦着你了。”
“玉面佛担心你出事，去青云端找你了。现在追过去，大概还能在明日日出之前赶回来。”
没有去看温亭候的反应，谢山姿说完，整个人便沉进了冒着热气的温泉之中。
万魔渊，魔君殿内。
眉毛下方是平坦皮肤的高大男人，默然静立了半个时辰之后，总算听到了从前方传来的熟悉嗓音。
“穷奇带来了？”摘了透额罗，双眸血红的谢山姿，斜斜倚着魔君宝座，对下方的饕餮道。
从衣襟里掏出只毛绒绒的小东西，饕餮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敬呈君上。”
“喵~”大概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蜷在饕餮掌心里的小东西好奇地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如果不是收在身侧的两只翅膀太过明显的话，他看起来和刚出生不久的小老虎简直并无两样。
雪白长袍在殿内红色灯笼的照映下，折射出血似的鲜红。有火焰暗纹隐隐绰绰流动的衣摆似触未触地拂过地面，谢山姿缓缓踱到饕餮面前，伸手揪住穷奇后颈处的皮毛，将其拎了起来。
被粗暴对待，穷奇竟也不恼，反而温顺地舔了舔谢山姿的手指，嘴里发出软嫩的喵喵叫声。
谢山姿似乎不甚喜欢穷奇舔舐的新闻，他把穷奇重新放回饕餮手里，传音入密道：“把穷奇现身的消息放出去，三天之内，白玉京所有修士必须皆有所耳闻。”
“是。”饕餮躬着身子，同样以传音入密的方式低低应了声。
“白玉京西南角的漱石山是个不错的地方，”谢山姿道，“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
漱石山，正是千年以前，饕餮被丹圣门和符宗联手埋伏之地。
听出谢山姿的言外之意，饕餮心下一颤，下意识想为穷奇求情：“君上，穷奇年纪还小，请您……”
“我倒不知道你们上古凶兽还分年纪大小。”谢山姿截住了饕餮的话头，重新回到隐在黑暗笼罩的魔君座位之中，“我知道你与穷奇相交甚厚，不如这样，等它还剩一口气，我便派人替你救下它，如何？”
看似询问着饕餮的意见，谢山姿语气里却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饕餮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他明白这已是最大让步，如果再揪着不放，别说穷奇的命保不住，恐怕连先前允诺的，将岑致魂魄点回之事也会就此作罢。
没几两重的穷奇盘在掌心里，却宛如沉甸甸的千钧石，饕餮缓缓吐出口气，语气沉重道：“属下替穷奇，谢过君上。”
另一边，界外界的彩云间，沈炼与许长安眼神对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温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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