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说再见》夢月

13、第 13 章

　　我早就说过爸现在的好脾气并不是天生成就的，而是生活像锻铁一样一次次的击打出来的。不过磨出来的东西总有用完的时候。爸爸再次大声命令林橘把门打开。倔强的林橘用不动声色来报复爸爸的怒气。看来时间确实对基因的相似性没有太多的影响，他们都是如此不愿意向对方低头服软。爸和林橘的战争在爸狠命将门踹开的一瞬间终止。妈和我在听到爸的呼唤那一瞬间都吓呆了，那是一声绝望的呼唤，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撕咬了一口，仿佛有什么从我身上被抽离。
　　我已经记不太清我是如何拨通120，在爸上了救护车护送林橘后，如何和妈妈到达医院的。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边，我一直都以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只应该出现在离我很遥远的电视中或者风花雪月的故事中，我是说，至少不是发生在我最爱的妹妹身上，即使曾经我也手拿刀片学着如何了结自己，终归没有下得去手，一方面，我觉得我还有爱的妹妹，我舍不得。另一方面，我确实怕死。可是生活总是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给你当头一棒，告诉你这就是生活。
　　我一直都是个泪腺敏感的人，我从来没有为某些电影或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吝惜过我的眼泪，看着满面泪痕的妈妈，我想得并不是我现在的悲伤，我突然体会到了什么是绝望，我流不出眼泪。一想到，那个我熟悉的躯体会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埋在那里，受蚁虫吞噬，腐烂，发出恶臭，然后留下那么一点或许可以寻觅的痕迹。
　　如果传说不是传说，那么灵魂会飘到一个我们共同熟悉的地方收拾掉她的脚印，留下我的脚印独自得躺在那里，然后她的灵魂也跟着消失殆尽。我像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洞口，我拼命挣扎，瞪大我的双眼，想要看清这个让我不停坠落的地方，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的虚弱无力。
　　其实，人根本就没有改变命运的能力，好的东西，拼命争取，不一定得到，坏的东西，拼命逃避，不一定躲过。这些其实都掌握在那个人类以自己形象虚化的上帝手中，从未改变。
　　林橘没有留下遗书，这是我在她房间里确认后得出来的答案。后来，处理完林橘的丧事后，我已经是几天没有闭上眼睛。我一次都没有去照过镜子，我害怕看见那张和林橘酷似的脸。在她的枕头下我看见了林橘的手机。翻开通话记录，全是林橘拨出去的号码。毋庸置疑，----罗的。没有一个拨通过。他们之间有限的交流仅仅是那么几条短信，孤零零得躺在那里，就像林橘的尸体。
　　“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觉得没有什么要说的。”
　　“姐来了，在我们租的房子那里等了你很久，你没来，我回家了。”
　　“哦”
　　“我只想告诉你，孩子的事情，我家里人都知道了。你知道吧，为什么这次的我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孩子，陈梦陪我打掉的那次。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伤害一个生命是什么感觉。我很喜欢小动物，照顾它们的时候我总是小心翼翼，可是我却让医生终止了我肚子里那个可爱的生命，那是我们共同创造的生命，我们的孩子。后来的几天，我整夜整夜得睡不着觉，我抗拒着你的爱意，一闭上眼，全是一团血肉的阴影。我的身边荡漾着血腥的气息。过了这么久了，当我拿到医院的化验单时，我从心里觉得这是上天在给我赎罪的机会，我以为你对我的爱足以让我们快乐得接受我们的孩子。但是，我错了。所有的都是我的想象”
　　“我不恨你，因为我还是那么爱你，我常常在想，如果对孩子的愧疚，自责，这一切，一定需要一个人承担，那么一定会是我，也必须是我。曾经有人说，人们对爱情的理解之所以是人到了愿意为那个人死的地步，仅仅是因为他内心清楚没有人会逼他为所爱的人死，一旦逼了，或许结果就变了。
　　但是，我知道即使孩子可以平安得出生，他也是会是个没有父爱的孤儿，如果他以后要承受我们会给来的伤害，那么现在的我，会选择陪着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走过最黑暗的路，去一个很美的，很美的地方。那里会有你曾经给我描述的，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田，向日葵会永远向着太阳，灿烂得笑着。”
　　这是林橘手机发出的最后一条短信，我想象林橘苍白的手指在上面划过的样子。然后想起那句话“美，最初诱惑人，征服人，最后又摧毁人，就像爱情”。
　　人们常说“节哀顺变”他们的潜在意思是，逝者已去，不能改变，地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开停止转动，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新闻联播还是在七点整准时报时，放映着两张熟悉的脸。如果说除了大卫这些石膏雕像，没有什么比这对亘古不变的男女主播更让人难以忘怀的了。所以你们就收拾收拾，该干嘛干嘛去吧。
　　林橘在日记的扉页留下了一句话，“为什么他们从不在意我的自尊，为什么？是不是我死了就可以不那么痛苦？”我把这句话撕了下来，然后在林橘的房间看着这张纸被闪耀的火光一点点吞噬，最后只剩下一堆灰，洒进我的心中。林橘，我不会告诉爸妈，你的死也是他们自己逼出来的，反省会让他们，拥有无止尽的内疚与绝望。他们的年龄，还允许他们审视自己吗？”
　　可是我亲爱的妹妹，我那么在意你的一切，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我就把你当成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但是，你总认为我无坚不摧，你把所有的包都袱留给了我。所以，我会怀念你，但是我也同三毛憎恨荷西一样永远恨你，这一辈子恨你，世世代代恨你，恨你将我最爱的人杀死。而你却对我没有一点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