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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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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行了不多时,便看见了景江城的城门。城门前,一人脚踩九枝灯凌空而立,宽袍大袖,飘然若仙。
杜黄裳远远看到他们,催动九枝灯上前相迎。
杨湛看了一眼颜峰初,颜峰初疑惑回望,不知杨湛这一眼是何深意。
杜黄裳却只看着杨湛,面上殊无笑意:“若在下起誓绝不外泄,杨道友可否将师承来历告知在下?”
颜峰初眉毛拢起,看着杜黄裳,眼中生疑。
杨湛大奇,不知这杜黄裳为何对他的来历如此在意。不过他本也无意隐瞒,索性直言:“问水谷,杨湛。”
杜黄裳一双丹凤眼缓缓睁大,震惊地看着杨湛。少倾,忽的合上眼帘,认命般地叹口气,苦笑一声。
他深深吸口气,睁开眼睛,面上带笑:“原来是问水谷弟子,失礼,失礼!”
杨湛微笑:“杜道友客气了。”
杜黄裳温和道:“问水谷久不现世,在下的师父祖师们极为惦念。杨道友可愿到阑珊楼一游?”
杨湛笑答:“杜道友相邀,岂敢不去?江海大会后一定前往阑珊楼拜会各位前辈。”
杜黄裳言语温和,眼神却带着压迫:“长辈们正翘首以待问水弟子,杨道友何不即刻启程?若是江海大会中杨道友有看得上的,与在下说一声,在下必买来送给道友,定不使道友留憾。”
杨湛唇畔的微笑慢慢消失,一双蓝眸逐渐睁开:“听杜道友的意思,是要赶我离开?”
杜黄裳挂着假笑,眼含警告:“杨道友多虑了,在下只是略尽孝道,希望杨道友能即刻到阑珊楼面见师门长辈罢了。”
颜峰初一双眉毛拧得死紧,正要怒声呵斥,却被杨湛拦住。
杨湛紧紧盯着杜黄裳,曼声道:“杜道友是决意要阻我入城了?”
杜黄裳眼尾一挑,一字一顿:“正是!”
杨湛倏地一笑,背转过身。
颜峰初怒视杜黄裳,低声道:“杜黄裳!阑珊楼没教过你礼数尊卑么?”
杜黄裳眼角扫了一眼颜峰初,漫不经心:“教过,都还回去了。”
颜峰初还要再说,却觉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从身侧传来。
一道玉笛与宝剑交叉的图案虚影缓缓自杨湛指尖出现,漂浮在半空中。杨湛双手叠一个莲花印,向虚影一点,声音悠扬:“问水谷弟子拜谒景江城!”
瞬时之间,那虚影如烟花般轰然升空,铺满整个天际。
一阵笛声清越悠扬,似从天际传来一般,悠然回荡于天地之间。
景江城东南西北四道城门,砰然齐开。
杨湛转过身,定定看着杜黄裳,眉目舒展。他轻声道:“杜道友,你拦不住我。”
杨湛蓝眼蓝衣,朗身立于晴空之下,头顶笛剑虚影,手执笛,腰悬剑,一身疏朗之风,满眼风流之意。
杜黄裳目中尽是赞叹:“今日得见问水弟子,方生生不逢时之叹。”
他微微摇头,洒然一笑:“杨道友,在下确实拦不住你。灯火楼一约,就此作罢吧。”
“不过,”杜黄裳言锋一转:“杨道友乃问水谷高足,杜黄裳不才,却也有几分本事。还望杨道友能离叶衣衣远一些,若衣衣因杨道友之故有所损伤,勿谓在下言之不预也。”
语毕,杜黄裳一揖作礼,干脆利落地离去。
杜黄裳离去的潇洒,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他说……让我离叶衣衣远一点儿?可是、可我根本不认得这个叶衣衣啊?这话从何说起?”杨湛错愕,柳眉微蹙。
颜峰初也莫名其妙:“五华门对叶衣衣向来保护得严密,如今添了个杜黄裳,又不知道弄什么鬼。师弟既不明白,也不必在意。”
两人说话间,无数修士看到虚影,向此地涌来。
杨湛懊恼:“阵仗铺得太大,收不了场了。颜兄我们也快走吧。”
颜峰初眼中笑意几乎要溢出来,点点头,随着他一道入城。
杜黄裳先一步回城,在半路上与叶衣衣撞个正着。叶衣衣踏着玉如意正想去看看传说中的问水弟子,却迎面碰上了把他丢在楼中自己出去快活的杜黄裳。
杜黄裳暗道好险,拥着叶衣衣不放,硬把他带回灯火楼。
进了房间,叶衣衣抱臂斜睨着杜黄裳:“怎么,这是看上哪个粉头儿了,要藏着掖着的?”
杜黄裳皱眉:“谁教了你这些荤话?”
叶衣衣眼珠一转:“小爷自己听来的!”
杜黄裳心下烦乱,不愿与他计较,只是握住叶衣衣的手,拉他坐在塌上,自己从后紧紧拥住他。
杜黄裳把头搁在叶衣衣的肩上,鼻息不时蹭过叶衣衣的脖颈。
叶衣衣反手握住杜黄裳的手,声音低柔却坚定:“阿裳,我不知你在担心什么,你也不愿告诉我。可小爷告诉你,小爷没那么脆弱,不用你护着捧着,小爷撑得住。”
杜黄裳轻笑,鼻息呼在脖子上,叶衣衣不由缩了缩。
杜黄裳柔声道:“我知道你厉害。记不记得你三岁时候?那时候我五岁,被你用一根树枝打得抱头鼠窜。那会儿我就觉得,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打起人来也好看。
“可是衣衣,我心里放着你,怕你冷了怕你疼了,这和你厉不厉害没有半点关系。下雨了,我怕你淋着;起风了,我怕你吹着。我小心翼翼地待你,只盼着全天下都能如我这般顾你惜你。我觉着自己可以横行天下间,可有了你以后,才知道这修真界里有这么多危险,一个看不见,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衣衣,我知道你撑得住,可是我不想你撑。”
在我心里,你强大得不可一世,又娇贵得弱不胜衣。我敬你佩你,又怜你惜你。我想看你光芒绽放于天地之间,又想把你藏在衣兜里,锁着藏着再不让第二个人看见。
大抵世间凡是陷入情爱的傻子都是如此矛盾。我只知,杜黄裳宁与天下为敌,也要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叶衣衣在杜黄裳怀里扭过头,轻轻柔柔地吻上他的唇。
这是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叶衣衣抚过杜黄裳的额角,凝视着他的眼睛,说:“可是阿裳,我也想护着你。”
杜黄裳怔怔地看着怀中的人,良久,闭目长叹,唇畔却浮上一个欣然的微笑。
他让叶衣衣靠着他斜躺着,又握了叶衣衣的手,沉吟半晌,才道:“月前,老祖宗无意间得了一卦。”
叶衣衣点头:“小爷知道。”
杜黄裳轻叹:“你不知道,老祖宗后来又卜了一卦。这一卦,是为你卜的。”
叶衣衣一惊,从他怀中坐起,双目圆睁:“老祖宗损耗拜百年修为,竟是为我?”
杜黄裳把他拉回怀中,安抚道:“不全是为你。卦虽是为你卜的,但卦象牵扯太广,已是泄了天机。老祖宗说,有域外之人扰乱天下,且此人与你命数相克。”
叶衣衣两道秀眉挤在一起:“与小爷命数相克?”
杜黄裳点点头:“若不见面,则无碍;若见面却无牵扯,至多有些小灾小恶;若见了面且牵扯颇多……你与他之间,只能活一人。”
叶衣衣恍然:“难怪你们不许小爷接触外人……这倒不碍,小爷不理旁人便是。”
杜黄裳轻叹:“却也不必。我大概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
“衣衣,那问水弟子,你切切离他远着些。”
叶衣衣愕然:“问水弟子?”他本很是聪慧,脑子一转反应过来:“是叫破你身份的那小子?怪不得……”他的声音越说越低,靠在杜黄裳身上,眼睛盯着头顶的横梁上精美的雕刻,不知在想什么。
杜黄裳看他这反应,心中大为担忧:“衣衣,你不可独自去寻他,知道吗?”
叶衣衣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凝在半空,茫无落点。
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阿裳,小爷怎么觉着不是这个人那?”
杜黄裳剑眉微拧:“为何?”
叶衣衣依旧是慢吞吞的语调:“问水谷,不该出扰乱天下之人。”
杜黄裳神色奇怪,似笑似叹:“是啊,问水谷,‘不问此身何处,且随碧水清波。’问水谷……”杜黄裳笑一声,似讥似嘲:“衣衣,我给你讲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魔修横行,道修式微。魔修向道修下了战书:每方出三人,三战两胜。道修胜,魔修不再步步逼迫;魔修胜,天下道修自愿为仆为役,供魔修驱使。道修无奈,只能应允。后来,道修败了。当时擂台上的一位魔修大能一时兴起,将重伤濒死的对手捡了回来,悉心救治,说要将他调教成仆人放在身畔伺候。
“三千花树,百年相伴。说不上是谁先对谁动了心,总之,这两人私下结为连理,向天道立誓,守望互助。
“正是情浓之时,道修忽然身中奇毒,身死道消。
“细查之下,这道修是吃了同门师弟送来的一碟桃花糕,毫无防备之下被昔日同门要了性命。魔修大能痛恨悲愤之极,打上另一位大能的道场,强令其交出那下毒的道修仆役。那大能是个护短的,断不肯交。一个要抢,一个要护,就这么闹了几十年。
“后来不知怎的,那护短的的大能竟要与被护着的那个‘短’举办双修大典,遍邀天下宾客。
“魔修大能知道一旦礼成,从此祸福与共,共享寿元,他再难杀得了那下毒之人。便暗中联络其他魔修,许以重利,终于设法在大典前夜混入道场,一剑杀了害死他道侣之人。
“另一位大能在大典之上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念着的人,亲往迎接。再也想不到甫一开门,看到的却是那人的尸身。
“此后,魔修之间血雨腥风,再无宁日。
“本来被打压得爬不起来的道修却在此时趁势而起,一举夺回了大半个修真界。而在那两位魔修大能陨落之后,更是扫平了魔修势力。从此魔修一蹶不振,再无威名。
“那两位死去的道修,便是当时的问水谷掌门灵是真人和他的师弟。
“后来,问水谷弟子将他们的灵柩迎回谷中,合葬在问水之滨。
“问水谷本有弟子三万,个个惊才绝艳,风华无双。与魔修斗法中死得只余九千。灵是身为掌门,心中何其痛愤?他与师弟定下此计,以身相诱,只二人便搅得修真界天翻地覆。
“衣衣,道修、魔修,手段从来难辨善恶。你我身为道修,自然敬仰问水灵是壮士高义;可对魔修来说,问水谷可不就是那扰乱天下倾覆河山大恶人?
“衣衣,我宁可草木皆兵,也不愿心存侥幸,痛悔终身。”
叶衣衣沉默半晌:“书中只道问水灵是智计无双,算无遗策,殚精竭虑才使得魔修内部大乱,令道修有机可乘。不想……手段这般不光彩。”
杜黄裳知道叶衣衣打小便奉问水谷灵是掌门为尊,佩服他智计过人,灵机百出,如此听得真相,心中定然沉郁。不过他并不打算劝说,现在让叶衣衣离问水谷越远越好。但他也把叶衣衣的话听到了心上,决心细查杨湛身周之人,不可杀一漏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