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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四章 ...

  •   莫正楠推开半扇门,招招手呼唤费觉。费觉給病床上熟睡着的倪秋掖好被子,亦步亦趋地走了出来。

      “他怎么样了?”莫正楠问道,费觉指了指安全出口的方向,莫正楠扶住他的手腕,搀着他去了楼道间。两人靠在窗边抽烟,费觉试着开窗,却没能成功,窗户锁死了。他一弹烟灰,倚着窗玻璃,说:“伤口轻微发炎,发烧了,烧得不是很厉害。有些营养不良。”

      “是太瘦了。”莫正楠看着费觉说。

      费觉微微一笑:“小时候像绿豆芽,现在……”

      莫正楠嘴快,接道:“黄豆芽。”

      费觉嗤了声,揉乱莫正楠的头发,向远方眺望:“还是像绿豆芽。”

      他还问了句:“找到周游了吗?”

      莫正楠说:“正想和你说这件事。”

      费觉朝他看了过来:“死了?”

      “刚才有人说在龙头岗的一间游戏厅见到他了。”

      费觉转了回去,深吸了口香烟:“哦,那他最好给我好好活着。”

      “我让红虾去找他了。”

      “找他干什么?”

      费觉这么问,莫正楠愣住了,半天才说:“找他过来看看吧……”

      费觉不屑:“有什么好看的?看倪秋?不用他操心,他也不会操这份心。”

      莫正楠拂去了掉在费觉裤腿上的烟灰,说:“你别生气了。”

      “我生气?”费觉眨动眼睛,煞是茫然。莫正楠道:“周游扔下倪秋就跑了你不生气吗?“

      费觉抿了抿嘴唇,摇着手指,越笑越厉害,说:“大学生到底不一样,人道主义精神哦。”

      轮到莫正楠茫然不解了,费觉在窗台上坐下,说:“人还是得自己好好活着。”

      他低下头:“没有谁能帮谁活下去。”

      “还是找到他比较好,还不知道是谁想他死,在外面也不安全。”

      费觉嗤笑,眼角流露出了些许轻蔑:“他没那么容易死。”

      莫正楠看了眼他,出去找了张椅子过来,那椅子上还放着份今天的晚报,莫正楠拿起报纸,费觉挪到椅子上一屁股坐下,长吁短叹:“倪秋刚才醒了一回,还问我周游去哪里了,有没有事,我就说,他死了,你还活着,你赶紧给我好起来,他就急了,大声和我说,不可能,他看到周游走的,他不可能死了。“

      莫正楠半边屁股靠在窗台上看报纸,顺嘴问:“然后呢?你说什么了?”

      费觉在椅子上坐得十分舒坦,揉搓着自己的右膝盖,笑着道:“我说,你都看到他走了,那就让他走呗,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他爱去哪里就让他去哪里。”

      “可能是蛇七的人干的。”莫正楠说,报纸头版头条议论的是美国时局,第二版开始讲难民,翻来覆去,连篇累牍讲了整整两版,后头便是些娱乐八卦,哪个明星曝光恋情,哪个明星劈腿出轨,哪个明星走`光露`点,好不容易找到些本市新闻,净是些楼盘比价,餐馆推荐,一百块钱约会攻略,诸如此类。

      莫正楠轻笑了声,费觉问他:“看到什么这么好笑?”

      莫正楠把报纸叠起来,垫在屁股下面坐着:“就是什么都没看到才觉得好笑。”

      “晚报六点就派了,不会有新闻的啦。”

      “蛇七死了好几天了,早报晚报也都没新闻。”

      “你院子里清理出来条蛇的尸体,这也要见报?”

      莫正楠抽烟,不吭声了,费觉夹着烟,摸了摸下巴,往地上看,说:“也有可能是别人。”

      “别人?”

      费觉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用脚蹍了下,又把熄灭了压扁了的烟头捡起来,搁在大腿上,他不说话了。

      莫正楠猜测着:“合记的人?不可能吧?条子抄了康博士的家,那个会计我也给他们找到了,合记一屁股烂账,能说得上话,办得成事的逃的逃,走的走,而且康博士的死和周游有关只有你知道,我知道,还有……”

      费觉抬起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紧贴在一起搓了又搓。莫正楠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凑在自己的烟上点上了,给费觉递过去。

      费觉接了烟,接着他的话说:“陈老九也不是没可能。”

      “九爷……为什么要周游的命?”莫正楠揣摩不透,费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一种预感……”

      “第六感啊?”

      费觉的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他隔着那烟雾对莫正楠笑:“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莫正楠忽然着急地挥开那些烟雾,站起来问费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去哪里?宵夜啊?”费觉一拍莫正楠的小腹,“少吃点宵夜,生活健康点啦。”

      莫正楠看着费觉的头顶,摇了摇头,连同声音都跟着摇晃抖动了起来:“我是说去别的地方。”

      费觉仰起了脸,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放开了,人也很舒展,伸着胳膊,打了个大哈欠,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四肢看上去柔软极了,眼里藏着些韧劲,但说话的腔调倒也是软绵绵的,他抽烟,吐烟雾,说:“你还问我这个?”

      莫正楠被他的烟喷了一脸,咳嗽着说:“我也有种预感,现在要走还来得及,再晚……”

      “什么时候才算晚?”

      “一小时以后?明天?”莫正楠看手表,看手机,看窗外的夜,黑梭梭的树,和绒毯一样的草地,他看费觉,“我不知道,我怕真的想走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费觉的脚碰到了莫正楠的裤腿,他踩在了他的影子上,费觉偏过头,坐姿歪斜,又很惬意,他说:“你哪有什么来不及来得及?我嘛,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习惯了这里的规矩,习惯了这里的人,讲话大声,斤斤计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三天两头有人追着别人砍,你要我去别的地方,排队的时候没有人插队,吃牛丸汤的时候没人冲出来砍我,晚上不做横尸街头的噩梦我都要不习惯……”

      “胡说八道。”莫正楠犯起了牢骚,“你都习惯了,那你就别整天去管路上有没有人随地吐痰了。”

      费觉大笑,莫正楠问他:“你喜欢这里啊?”

      “不喜欢。”

      “搞不懂你。”

      费觉挑眉毛:“你还年轻,是不懂我,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他梗了下,一擦鼻子,“说不定也还是不懂。”

      “那你留恋这里?”

      “留恋什么?”

      莫正楠刮刮脸颊,目光落在了门背后,那里贴着一张安全警示。字太小了,光还黯,他看不清,只看到一个灭火器的标志。

      “不知道,过去的记忆之类的,反正就是那些东西。”莫正楠说。

      费觉用脚尖顶了下莫正楠的腿:“人只有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才会怀念那个地方,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回美国啃汉堡啊?”

      莫正楠说:“不想。”

      “你配合一点啊。”费觉咯咯笑,像被人挠了痒痒一样缩起了身子,莫正楠俯身摸着他的额头用力亲了他一下:“我想你,在美国的时候想,现在也还是想,想的不知道该把你放在什么地方好。”

      “供着吧。”费觉说,他站起来,莫正楠扶住他,费觉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莫正楠把拐杖交到费觉手里,和他一道回了倪秋的病房。

      倪秋还在睡觉,脸上出了许多汗,费觉替他擦汗,一手按着他的额头,一手摸自己的额头,还把莫正楠叫过去比对体温。

      “烧得更厉害了,我叫医生。”费觉按了下床头的电铃,对莫正楠道,“你找到周游了就带他去我那里吧。”

      “我们家?”

      费觉像是听了个笑话,又不敢笑太大声,憋着气和莫正楠说话:“你先回去吧,我留下就行了。”

      莫正楠思前想后,说:“我出去一趟。”

      医生进来了,费觉让出床边的位置,朝莫正楠摆摆手,急忙去和那医生说话:“医生您给测一下`体温吧,我感觉烧得更厉害了。”

      莫正楠退到了门口,半只脚跨了出去,手却还扒着病房大门,两个护士从他身边挤进去,费觉瞥到了他,拄着拐杖过来:“你不是要出去吗,别在这里挡路啊。”

      莫正楠推着门,把费觉拉出来亲了亲他的额头,费觉忍不住笑,笑时又忍不住板起脸孔,摆脸色:“你有事就去办事。”

      莫正楠说:“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吧,我以后不问了,那你也不许再提美国,我不回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费觉把他往外推,手贴着他的胸膛,不耐烦地重复着说:“知道了知道了。”

      末了,轻着声音添了句:“小心点。”

      莫正楠点了点头,他看着费觉,倒着往外走,费觉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时,莫正楠听到他问他:“你的预感准不准的啊?”

      莫正楠摇摇头,转身拐过护士站,搭电梯下楼,出了医院。

      他在停车场里给方兴澜打电话,电话接通后,谦逊地问好,温和地说话,他问方兴澜:“不知道方sir的报告写得怎么样了?”

      方兴澜说:“差不多要结束啦。”

      “有句话不知道我要是问了方sir会不会生气,唉,但是我这个人,就是憋不住话,好些话也不知道和谁去说,去问谁,您也知道我和那些叔叔伯伯又都不熟悉,和他们将过的话,加起来都不如和方sir您讲过的多。“莫正楠开了扩音器,把手机放在一边,开了车内灯看手指甲。他的指甲有些长了。

      “你说说看。“

      莫正楠找到了指甲钳,说:“我听说兴联一个打手好像被人追杀,差点死了,加上之前蛇叔出事,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觉得觉得两条人命才能把康博士的故事结束得好看些。”

      方兴澜在电话那头敷衍地应声:“嗯……嗯……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了,回去了再和你说。”

      这么说着,电话里他的声音一下就被忙音取代了。

      方兴澜把手机扣在烟盒上,舀起一大勺龙虾粥,吹开两口直往外窜的热气,他转了转眼珠,把勺子放下了,抬起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九爷,说:“我看我还是回去吧,老婆已经来催了。”

      “这么急?吃完糖水再走啊。”九爷挥挥手,站在他身后的小刀走近了,弯下腰听他差遣。他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脖子上的一块白胶布。

      包间里只有一盏吊在餐桌上方的灯是打开着的,那光芒圈住一桌的菜和饭桌上的两个人,小刀进入了这个光圈后,方兴澜才看清他的鼻梁上也贴着胶布,透明质地,小刀的右眼眼皮高高肿起,在那片透明胶布上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拿两碗绿豆爽上来。“九爷说。

      小刀点头,双手负在身后,近乎无声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天气越来越热,吃绿豆最解暑啦。”九爷漫不经心地说,拿起了两颗文玩核桃在手里盘着。

      方兴澜挤出个笑,低头擦嘴。九爷说:“不然打包啊?”

      桌上还有不少剩菜,方兴澜说:“打包就算了,和老婆说在档案室加班查资料,带龙虾回去怎么解释?”

      九爷呵呵地笑:“这种事情肯定难不倒方sir的啦。”

      方兴澜把桌上的手机啊烟盒啊打火机啊一一收进口袋,摇着头说:“还是很难啦,我这个人撒谎很容易被人看穿。”

      “方sir不吃,你儿子不爱吃啊?这一份啊,椒盐的,够味道,小孩子最喜欢。”九爷转动餐桌中央的转盘,一份椒盐龙虾停在了方兴澜面前,这道菜根本没动过,用龙虾肉堆成的高塔状的摆盘因为惯性晃动了两下,却没散。

      方兴澜说:“有话直说,我们警民才能放开合作,放心合作,九爷你说是不是?”

      九爷但笑不语,方兴澜牵牵嘴角,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

      九爷做了个手势,人还坐着,目光低下来,夹了一筷子腐乳通菜吃着。他还是不讲话。

      方兴澜站在椅子后面,手搭着椅背,也是沉默着,包间里就只有核桃的硬壳摩擦撞击发出的响,咔一声,阔一声,听得方兴澜牙痛,他捂着半边脸颊,转过了身。

      “等一等。”九爷说。

      方兴澜回头看他,九爷道:“坐啊。”

      “不了。”方兴澜说,看了眼手表。

      九爷给自己盛了碗龙虾粥,挑了一片生菜叶子盖在热粥上,眉眼低垂着,说:“坐。”

      方兴澜没动,他背后凉凉的,只有那只放在椅子上的手因为光的眷顾而暖着。

      “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传播谣言,说我和蛇七联手杀了康博士,真是笑掉人大牙。”九爷说,“你师父阿钟要是听到都要笑破肚肠了吧?”

      “钟sir现在连自己太太都认不得,和他说自己两个女儿,阿梅和康妮,他还以为是哪间街边西饼店。”方兴澜摸着那丝绒椅背,说,“不过见到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兴联,合记,说得头头是道,警察嘛,中了风还是警察,穿了病人衣服,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说不定还是自己那套警服。”

      “哈哈哈哈哈。”九爷笑了起来,喝酒吃粥,一个人大快朵颐,不亦乐乎,他笑着看方兴澜,“年轻人就是有意思,以前和阿钟啊,老焦啊同席吃饭,他们个个讲话都没你有意思。”

      方兴澜说:“这么说起来,还是九爷身体好啊,钟sir中风住院,焦sir身体也是大不如前,胃药不离身,不过下个月就升职啦,以后要见他一面恐怕是难了。”

      “我看未必吧,昨天我还同他通过电话,康博士的事情搞来搞去那么久,要是耽误他升职,我们这里也不好意思。”

      “兴联不好意思什么?”方兴澜眯起眼睛,“哦,还是您单方面不好意思,我没记错的话,莫明死了之后,兴联一直没有选出新老总吧?”

      九爷抬起了眼睛,用餐巾擦擦嘴,对方兴澜道:“其实康博士那单事情,哪来那么多你联合我,我联合你,什么利益纠纷,金钱纠葛啊,出来混社团的,讲钱是其次,最要紧是义气,真相能有多复杂呢?其实就是莫明手底下一个打手要给莫明报仇搞出来的事情,人我已经替你去找了,名字我也可以报给你,姓周,名游,从前杀过人,莫明送他去了泰国,保了他一命,这回回来杀康博士,是为了报恩。”

      “哇噻,他单枪匹马一个人搞定一屋子□□,他做什么的?超人?”

      九爷继续说:“周游虽然早就不在兴联了,说到底也是拜在过兴联门下的,我虽然不是什么老总,阿公,但是要代表一下兴联,我想也没人会有意见。”

      “那蛇七怎么死的?”方兴澜直接地问道。

      九爷坐得低,眼神却高高地,看着他,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又指着那份龙虾,说:“打包啊。”

      方兴澜还是拒绝,九爷道:“赵董今天早上还问我,您家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去英才看看,他随时都欢迎。”

      方兴澜手指一紧,握住椅子说:“还没决定到底读哪所学校,就不劳九爷费心了。”

      “诶,不会不会,我费什么心啊,还是您太太不容易,不过听说那天下午茶,她和赵太很合拍啊,赵太开的广告公司正好在招人,她去那里上班都不错啊。”

      方兴澜笑笑:“我再不走,我太太就要每天跟着我上班了。”

      他说到这儿,小刀从外面进来了,把两碗绿豆沙放到了桌上,方兴澜没吃,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他开车出了隆城市中心后,找了间快餐店要了份汉堡套餐。方兴澜坐在车上啃汉堡喝可乐,他接了个焦文仲打来的电话,焦文仲话不多,只有两句,一个要求,说得清楚明白。康博士的事情需要马上了结,他希望明早桌上就能见到一份结案报告。

      这通电话结束,方兴澜三口解决了汉堡,打了家里的电话。他太太接的电话,说话时没什么精神。

      方兴澜开口便问:“你什么时候和英才的校董喝的下午茶?”

      方太太咳了声,声音一紧:“就是那天……没多久……一直没机会和你说。”

      “你翻我的东西了?”

      “给你洗裤子的时候从你口袋里找到的名片,你认识他们校董你为什么不早说?”

      方兴澜气极:“你知不知道那是谁给我的名片??!我现在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我……”

      方太太也生气,打断他道:“我怎么知道谁给的?你不想要你就扔了啊!你放在口袋里,你带回家干什么?!奇怪!对了,明天我去新公司报道,小志我妈会去接,我……”

      方兴澜没听下去,他太太接连给他打了五个电话,他都没接,他握紧了装可乐的杯子,一捶方向盘,打电话给红虾,开门见山就问:“兴联要是选龙头,除了陈锦江,谁还有戏?”

      “你等一下。”红虾那边吵吵闹闹的,过了阵清静了,他问方兴澜:“你说选龙头?兴联?”

      “是!对!没有错!”方兴澜大声说。

      “怎么突然打听这个……”红虾吞吞吐吐,方兴澜一气之下把手机扔了出去,他抓着方向盘左思右想,谁打电话过来都不接,这么苦坐了三十多分钟,他下车找了个公用电话给莫正楠留了条言。

      56高速出口麦当劳见。

      之后,他又致电红虾,这时他已经心平气和,他说道:“说说你们太子爷吧。”

      红虾堵住一边耳朵,和挨着他坐着狂敲游戏机的周游说:“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周游叼着烟,聚精会神盯着屏幕上的人物发连招,仅是点头,烟灰直往下掉,话都顾不上说。红虾给身后的两个马仔使了个眼色,指指周游,比划着做了个“盯紧点”的手势,他快步走到游戏厅外面,猛吸了口新鲜空气,清了会儿嗓子,跑进了马路对面的超市。

      “他怎么了?”红虾问道。

      方兴澜那里静悄悄的,他低着声音说:“你和他接触多吗?”

      “还行吧,”红虾走到零食货柜前挑了包沙琪玛,前后左右看了阵,没看到别的人,进而说,“他爸手下一个经理在教他,带他做公司业务。”

      “聪明?”

      “不笨。”

      “他和陈锦江关系怎么样?”

      红虾抓起包香瓜子,弯着胳膊,将两袋零食圈在怀里,蹲在地上研究一袋杂锦果冻的口味,说道:“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方兴澜问得很急,红虾捏着果冻包装的一角,说道:“你刚才问我选龙头的事,现在和我打听太子爷,有什么内幕消息?”

      方兴澜道:“我的内幕消息不还是靠你?”

      红虾笑了:“我?我能派得上什么用场啊,连个八大案的内幕都不能给您找来。”

      “红虾。”方兴澜声音突兀地一紧,一板一眼地说,“我现在是很认真地在问你,莫正楠有没有想要当龙头的意思。”

      红虾说:“我不知道啊,他忙公司的事,我说到底是社团的人,在公司里又没个一官半职的,总不能成天往他公司跑吧?”

      “兴联里现在谁呼声最高?”

      “九爷咯。”红虾撑着膝盖站起来,最后也没要拿袋果冻,抓了两包鸡蛋布丁。

      “论资排辈,没人强过他?”

      红虾抱了太多零食,不得不用下巴压着它们走路:“你不喜欢他?还是你们老总想找个好说话的人上位?”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电影里不经常这样演吗?”红虾说,“警察和□□暗中合作,大家都有好处,皆大欢喜。”

      方兴澜轻笑:“那要卧底干什么?”

      红虾附和着说:“是啊,我也想不明白,猫狗一家亲,还要老鼠干什么?”

      “行了,你忙你的吧,我先挂了。”

      话虽如此,红虾却还能听到方兴澜那边传来的呼吸声,他似乎点了根烟,红虾听到嚓地一声,好似打火机蹭出了火苗。红虾抬起头,看到薯片两包特价的招贴广告,又倒回去在薯片货架上找了两包原味薯片出来,他说道:“他大学不去读,留在这里当太子爷,不是因为好玩。”

      “那为了什么?”

      “兴联有事,他不会不管,他的心思还有一部分在这个上面。”

      “怎么说?”

      “他身边还有人和兴联不清不楚,他乐于助人。”红虾说,他快抱不住那些零食了,走在去结账的路上,瞻前顾后,生怕掉了一包什么。方兴澜又想起了件事情问他:“上次你给我的账本,经过谁的手?”

      “从律师那里直接拿的。”

      “这个律师可靠吗?”

      “有什么问题吗?”

      方兴澜笑了声:“有空花湾聚一聚啊。”

      “还是算了。”红虾好不容易走到了收银台,放下怀里的东西,松了口气,换了只耳朵听电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他挂断电话,一摸光头,和收银员笑着说:“现在的女人啊,哭着要复合,没说两句就又要分手,伺候不起。”

      收银员抬起眼睛:“一百三十块五。”

      红虾想了想后,说:“要个袋子。”

      他提着这一满包零食回了游戏厅,周游石佛似的坐在原位,一寸都没挪过,红虾坐到他边上,卷起衣袖,拍了下他:“来啊,对打。”

      周游喝了口啤酒,从零食袋里翻了两个沙琪玛出来往身后扔去:“吃马仔啊,马仔。”

      红虾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拆了包薯片,问:“你有地方住吗?”

      “费觉那里咯。”

      “最近太子爷搬去和他一起住。”

      “妈的。”周游丢开手柄,一拍桌子,“换台机器。”

      红虾跟着他走,两人去玩大富翁,投了两个代币,背靠沙发座,胳膊碰着胳膊,仰起头看屏幕。两个巨大的白色色子在跳动,周游紧咬嘴唇,啪地敲下机器上的红色按键。

      “砍你的人不是本地人。”红虾说,连吃两个鸡蛋布丁,这次换他丢色子。

      周游嚼薯片,喝啤酒,打了个洋葱味的酒嗝,又是两个回合,他们的游戏人物因为操纵股市被关进监狱,周游和红虾异口同声:“屌!”

      两人齐齐甩胳膊,陷在椅子里咕哝着骂街。

      “拜托啦,我选的是狗,狗怎么操纵股市啊?操纵狗粮市场就算它有本事啦。”周游说。

      “最多操纵自己家周围三条街的母狗生育率啊拜托。”红虾说。

      经过两轮,狗被放了出来,周游扔中了一个最佳点数,他数着奖励金额后头的零,双手叠在肚子上说:“人真是奇怪,创造股票,结果呢又被股票玩死。”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周游狂笑,拿了奖励的票券一努下巴:“打僵尸啊?”

      红虾耸了耸肩,两人走去僵尸国度的机器前面,周游把塑料枪举到胸前,枪托靠紧肋骨,单眼闭起,瞄着准心说:“这把枪都够仿真,够重。”

      红虾吃着根棒棒糖投币,说:“像是北方过来的。”

      “多北?朝鲜啊?”

      “差不多。”红虾啪啪啪连着打三枪,周游打得慢,枪法精准,一枪爆一个僵尸的头,两人同时竖起枪换子弹。红虾又说:“小刀是朝鲜族你知不知道?”

      周游咧嘴笑,一枪干死一个朝他扑过来的僵尸,可惜他还是被扣了半条命:“我`操,那他真是基因突变,浓眉大眼。”

      红虾失手打死了一个人类,懊恼地皱紧了眉头:“不然能补一条命。”

      “打boss啦。”周游换子弹,目不转睛地打站起来高过楼房的四手僵尸怪,“打那个飞起来的,飞起来的!”

      红虾飞速扣扳机,手指差点抽筋,两人在boss还剩百分之一血量的时候战死沙场,没人继续投币,周游和红虾耸肩摊手,红虾摇头直笑,他们又回去玩大富翁。

      接近后半夜,红虾有些困了,游戏厅里还是很热闹,来了一大群学生模样的男女,聚在跳舞机那里斗舞,赢的人点大麻抽,输的人脱衣服,一个穿一身雪白内衣的女孩子在机器上挥汗如雨却还是慢了对手一拍,被人解开了胸`罩。

      红虾扭过头,在转椅上转了一圈,女孩儿尖叫着钻进人群,用双手捂住胸`部又跳又笑。

      周游精力旺盛,嘴里咬着放票券的纸筒在玩投篮机。他姿势标准,出手迅速,百发百中。

      红虾打了个哈欠,听周游说:“我以前是篮球队的。”

      “社区篮球队?”

      “学校啦。”

      红虾嗑瓜子,周游手里的篮球在空中划出道曲线,这是他的最后一颗球了,他破了这台机器的记录。

      周游的双手伸在空中,雀跃欢呼,兴奋地鼓掌:“我还得过奖!”

      红虾递给他一罐啤酒,周游喝了一大口,走去隔壁的机器继续投篮。

      “下次一起打篮球啊,今天赢的票能换一颗篮球了。”红虾说,他的手机震了下,屏幕上跳出了收到新信息的提示。

      “费觉找你?”周游问道,“他还在医院啊?”

      “不是。”红虾点开信息,是可乐仔发来的,红虾说,“我让可乐帮忙盯九爷。”

      “他说什么?”

      红虾回信息,嘴上说:“九爷跑了几个叔伯家,现在才回家。”手里写道:看到那辆牌照是rx6789的车了吗?

      周游说:“也是啦,是该选个阿公出来拜一拜了。”

      可乐仔回了红虾两张照片,一张里能看到方兴澜从海味轩出来,另一张是他开了rx6789的车门。

      红虾看了眼周游,周游专心破投篮记录,双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刻都不肯松懈。

      “呜呼!!”周游打破了第二台机器的记录,举高双手看着红虾。

      红虾用手机敲了敲下巴,忽而说:“要是太子爷当龙头,不知道会怎么样。”

      周游喷了口啤酒出来,他笑得停不下来,红虾也笑,周游跑去挑战第三台投篮机的时候,红虾让可乐仔大可不必再盯梢九爷,回家休息好了。

      可乐仔提着盒牛奶沿着人行道走了阵,上了车。他坐在驾驶座认真地上沿着牛奶盒上的标签线撕开纸盒,两片纸板粘得很紧,他没法挤出个开口。可乐仔从车里找了把剪刀出来,剪开盒子,插了根吸管进去。他趴在方向盘上四处乱瞟。居民区附近的马路上连只野猫都见不着,路上极偶尔才有一辆车开过,车速飞快,一些茂盛的热带树木遮住了居民区里的排屋,远处的高层公寓此时也是灯火偃息。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什么人还醒着了。

      可乐仔喝着牛奶调整座椅,他伸直了两条长腿,从后座拿过来一个厚实的CD包,随便抽了张碟塞进了车内光驱里。

      “Motherfucker!!”音响里爆出声男人的咆哮,可乐仔听了会儿,跳到下一首,这首音乐声更大,男歌手吼得更厉害,仿佛要咳出血来,可乐仔草草听遍碟片里每一首歌,换了张碟,谁料CD包里二十张碟,全是声嘶力竭,杜鹃啼血似的英文歌。可乐仔喝完了牛奶,咬着吸管扭开了广播。

      午夜的电台,只有舒缓的歌曲一首接着一首。

      可乐仔听得有些困了,他脱下外套盖在身上,歪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这时,马路一头开过来一辆白色的加长车,它停在居民区正门口,车上走下来一个穿金色无袖连衣裙的女人,她的身材略显丰满,盘在脑后的发髻里掉出来几根打着卷的短发。女人走到了路灯下,一手撑着车门和车上的人说话。

      她的侧脸闪闪亮亮的,好像扑了些金色的粉末。

      可乐仔开了点窗,马路上安静,他依稀能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她多数时候只是在笑,笑起来怪清脆的。

      女人和车上的人挥手告别了,汽车开走了,她却没动,直到车开出好远,她才放松了肩膀,脱下高跟鞋,两根手指勾着鞋子光脚穿过马路,走在人行道上。她从车内的后视镜走到了车外的后视镜里,她越来越近。

      女人长了张圆脸蛋。她好白。嘴唇是樱粉色的。

      可乐仔赶紧闭上了眼睛,整张脸都埋在了暗处。他听到一个女歌手在唱歌,绵软悠长,她换气的声音在音符里打转,间或伴随着鞋跟碰撞的塔塔声。她听上去好性`感。

      可乐仔闻到里阵香味,像许多只开在夏日夜晚里的花,它们花团锦簇,将他牢牢包围,它们又瞬间凋零,只留下鼻下一抹暗香,轻描淡写,匆匆忙忙。

      可乐仔稍微睁开了眼睛,女人消失了,窗外的天色已然透出了青蓝,天快亮了,他关上窗,关了电台,合衣睡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可乐仔开车去了玛丽医院。他带了个果篮去看妹妹可可,素来门庭冷落的儿童危重病层今天来了不少人,墙上挂着横幅,走廊上贴了海报,素白的墙壁上多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动物贴纸。

      “容山寺义工送温暖活动”。

      横幅上是这么写的。

      可乐仔走到了可可的病房门口,隔离病房里护士正在和可可说话,可可笑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她的床边还坐着个女孩儿,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正在摆弄一盒彩色铅笔。可可看到了可乐仔,和他挥了下手。护士和女孩儿都朝可乐仔这里看了过来,那女孩儿有一张鹅蛋脸,笑起来像孩子。

      可乐仔推门进去,低着头走到了可可床边,放下果篮。女孩儿主动和问好,手伸到了他眼前:“您好,我是容山寺过来的义工,您是可可的哥哥可乐吧?她刚才还和我说起您呢!”

      女孩儿笑起来,笑声银铃一般。

      可乐仔双手紧贴着裤缝,没有动。女孩儿歪着脑袋看他,脸凑到了他面前,可乐仔往后退了一大步,把床边一张椅子撞开了。可可拉住了他的手指,轻轻说:“哥哥……姐姐送了我一盒彩色铅笔……”

      可乐仔点了点头,问:“你……你要喝点什么……么……”

      女孩儿起先没反应过来,可可当起了传话筒,和女孩儿说:“姐姐,我哥哥问你要不要喝些什么,他去买,他请客。”

      “啊,是问我吗?”女孩儿看着果篮,“我不用,不用,我给大家洗点水果吧!”

      可乐仔抽出了手,转身就走了出去,他身后女孩儿尴尬地问:“我不会惹你哥哥生气了吧?”

      护士说:“他就是这样的啦……”

      可可说:“我哥哥害羞啊。”

      可乐仔冲进安全通道一口气爬到十五楼,闯进了倪秋的病房。

      “啊,可乐,正好正好,你午饭吃了没有啊?太子爷请客,你要吃什么?”

      可乐仔一抬头,看到费觉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手机,视线扫过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大圈。

      周游和红虾都在,红虾正看报纸,早报头版头条,重磅新闻:康正仁别墅血案终告破,□□地盘纷争酿惨剧。正文边上还附了两张配图,一张是康博士别墅远景,另一张是蛇七的偷拍照。

      可乐仔看了看周游,他坐在倪秋的病床床尾吃鸡蛋布丁,一口一个,凳子下面放着颗篮球,那篮球上的标签都还没撕写来。

      “欢乐海洋游戏厅兑换赠品,不对外出售。”

      费觉拉开了窗帘,阳光照得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周游更是抱怨着说:“快瞎了,拉起来啦!”

      费觉过去踢了他一脚,看着众人:“要吃什么啊你们?快点说啊!”

      他还骂周游:“瞎个屁啊,多晒太阳才能合成维生素d啊!”

      “我又不需要。”周游说。

      “谁管你需不需要。”费觉又一脚上去,周游没躲,眼神一低,继续吃鸡蛋布丁。

      “哪家啊?”他细声问了句。

      费觉从抽屉里抽了张外卖单出来塞给他,红虾和可乐仔都凑了过去看。

      费觉不耐烦地催:“快点啦,路边不能停车……”

      红虾立即报了个菜名:“明太子炒饭。”

      可乐仔说:“炸鸡腿沙拉,两份,一份菠萝油。”

      周游最慢,半天都不出声,费觉拍了他一下他才说:“鱼腩牛肉丸米线。”

      “喝什么?”费觉问。

      “冰咖啡。”

      “牛奶。”

      “啤酒。”

      费觉对着手机说:“两杯冰咖啡,两杯牛奶。”

      莫正楠后来带过来四杯饮料,一杯冰咖啡,一杯暖胃茶,两杯牛奶,一杯给了可乐仔,一杯给了周游。

      他们一群人围在倪秋床边吃外卖,倪秋默默喝粥,阳光热`辣,红虾转了个身,背对窗户坐,周游抬起手挡太阳,可乐仔啃鸡腿,他的手指碰到自己的脸,啃着啃着不知怎么笑了出来,费觉也笑了声,可乐仔看了看他,他和莫正楠正在窗边小声说话,两人喝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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