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庭院深深深几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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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正是乍暖换行时候，晴明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羽纹狩衣静坐于庭院中，手捧《白氏文集》，霜发倾泻，眸子微垂的认真摸样落在他人眼中更是清隽极了。
而这个他人自然并无别人。不同于晨曦微亮时便着衣起身的晴明，八百比丘尼愣是睡到了巳字初刻才肯睁眼。等她穿衣梳洗罢，芊芊素手扶着门扉，倚靠在一处，眼中晨色早已碧空如洗，湛蓝清透。
“早。”晴明抬起头来，微微额首。
八百比丘尼弯起唇瓣，矜持的点了点头，也道了声好。
“既然起了，可要用膳？”晴明询问道。
八百比丘尼碎步生莲朝庭院正中走去，话头体贴得紧：“那倒不必，我刚起也什么没胃口，不如等你们午时一起。”她轻瞄一眼晴明手中的书，唇畔含笑：“晴明先生好雅兴。”
晴明谦虚：“不过是附庸风雅。”
八百比丘尼举袖掩嘴轻笑道：“附庸风雅总比一门愣头青要强。小白也说了，晴明先生是「女性杀手」呢。”
“你就不要调侃我了。”晴明眼露无奈，微摇了头道。也是拿她没办法。
八百比丘尼莞尔，活久了倒是越发孩子气起来，她踮起足尖便伸手去够那樱花枝。晴明放下书本，明知故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附庸风雅。”她微侧着头，双眸灵动，风情十足的勾唇一笑。
纤细易折的树枝往往在较高处，八百比丘尼不得不蹬着树干往上爬，才勉强摸到了自己中意的。她好不容易快要撇下那枝樱花，蓦然脚下一滑，只听一声惊呼，整个人便后仰着倒下去。八百比丘尼紧闭双眼，有些懊恼，少不了要疼上一阵。
看似漫不经心的晴明立即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从后面稳稳抱住八百比丘尼，在她头顶微叹了一口气。徐徐柔风吹过，粉红的花瓣一哄而起在空中打转飘舞，银白色长发如水如月华，迷乱人眼。
一对璧人，仿若画中般登对。
八百比丘尼在晴明怀中听见那声轻叹，白皙的脸颊泛起一丝淡红色，微不可见的抿住唇角的羞涩。
八百比丘尼抓着清明的袖子不放，反而在手心里把玩起来：“多谢晴明先生，凤凰林常年阴郁，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好的樱花了，甚是高兴。”她眼波微转，竟隐隐有些羡慕之色，淡淡的说：“雷雨欲来，到时庭院中的杜鹃红了，这些樱花却留不住了。”
对此，晴明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类似：明年还会开、樱花的美永存于人们心中、得了你的怜惜它一生足矣，之类的陈词滥调并非对方真正想听的。就这点，晴明还是门清的。
“别动。”晴明扶在八百比丘尼腰上的手微微收紧，脸凑了过去，他目光灼灼，神色认真的不可思议。在宽大的衣袍下，八百比丘尼的身体紧绷着，那温和却带着轻微侵略性的气息，不可抗拒的为她莹白的耳尖与脖颈添了一笔绝艳的桃红。
八百比丘尼低垂着双眸，睫毛轻颤，她感觉到晴明的手若有若无的抚过她的发端，心里泛开一圈圈涟漪，忍不住的好奇。
“好了。”晴明泛白的指尖拾起乌发上娇弱的樱花瓣。
听他这样说，八百比丘转过身来。
回眸一眼，便是倾城。
晴明微微怔住，心跳也在不经意间漏掉了一拍，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但他明面上看着并无异样，甚至唇畔带笑的打趣道：“你头上落了樱花，它格外喜欢你。”
只是配上他清冷的声线与淡然的语气，听上去倒像是个陈述句。
蓦然，八百比丘尼美丽的脸庞上荡开一抹纯真柔软的笑。偏偏那眼底的娇羞之色宛如甜美妍丽的胭脂，轻涂淡抹一番后，媚眼如丝。她本身却气质出尘，仿佛不染世俗的仙子，冷淡的不近人情。
一颗心悄然失落。
“早春最容易招了风寒，不如一起饮壶热茶可好？”八百比丘尼询问道，晴明自然不会拒绝。
“那樱花？”
八百比丘尼微微一笑：“或许让它自然凋零才是最好的宿命吧。”
晴明深以为然。
折腾了一番后，茶终于煎上了。八百比丘尼跪坐在长廊上，衣裳随意铺散一地，炭火吱声，她轻摇红酥手，不紧——不慢——，徒生韵味。
茶香逐渐挥发，八百比丘尼用指尖拾起壶盖，另一只手朝自己微拂，及其柔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长袖一挥将壶中茶直接泼在了外面的泥地上，瞬间眼前朦胧一片，雾气缭绕，淡淡如薄纱般笼罩了两人，院中樱花都模糊起来，胜似仙境。
八百比丘尼神色自若，姿态优雅的又煎了一壶茶。
这次可以喝了。
八百比丘尼双手沉稳，肤若凝脂，指如春葱，那茶壶上光泽温润可爱，她每个动作行云流水，瞧着赏心悦目。
“不错。”这一声是夸她在茶道上的造诣。
八百比丘尼抬眸，碧绿的瞳仁流过一抹幽深，意味深长的说：“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罢了，在晴明先生面前，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晴明微楞，用耐人寻味的语气道：“这我却不记得了，原来我擅长茶艺吗？”
他寻思了一下，认为自己无法反驳八百比丘尼的话，茶道这项艺术仿佛他本就应该或多或少懂得一些。呵，真不知道该说是高雅、还是古板好呢？
不等别人回答，或许这下落的尾音本来就不是给人回答的，所以八百比丘尼也自始至终默契的没有吭声。晴明没有戳穿她话中的漏洞，语气淡淡的说道：“的确像我会有的爱好。”
“可不是吗？”她慵懒的一笑，举杯呷茶，宽袖遮面，没有半点不妥。
两人凑到一起没有个固定话题，想到哪便聊到哪，颇有兴致的对饮，也算是闲情雅趣。不知是茶还是眼前男子的关系，八百比丘尼身上暖暖的，手心竟生了一丝薄汗。她眯起漂亮的双眼，许是乏了，一股困意袭来让她浅浅的打了个哈欠。
她倒是不知道喝茶还会醉呢。
“你可想休息片刻？”晴明关心道。他先是颦眉，仿佛在忧心万民苍生一般，然后温润的笑了笑：“如果不介意的话……”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八百比丘尼便私自领会了其意，顺从的枕靠在晴明肩膀上，动作自然的仿佛没有在思考。晴明微微讶异，但心中还是纵容几分，唇角微扬，欲调整姿势让她倚靠得更安稳些。
然而八百比丘尼已是满满困意，这一调整，身子便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掉了下去。她的头落在晴明双膝上，浓密柔顺的乌发散乱着铺开，刘海遮住半边脸。
晴明为她将凌乱的发丝拨开，指尖却不小心掠过那微翘的唇瓣。
八百比丘尼微微仰头，两撇黛眉娇懒上挑，眼底泄露一抹浓浓的依赖，唇畔微抿的笑像个不设防的孩子。
真好看。
晴明眼神越发柔和起来，犹如怀抱珍宝，指尖怜惜地拂过手中发隙。
姿色绝美的女性晴明见过很多，无论是人类还是魑魅魍魉，他都不曾留意一眼。
此时晴明却难得的笨拙起来，俳句诗词读过不少，可任何言语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剔除了婉转玲珑的花俏功夫，最后就只剩下这么一句浅薄的东西。
一种从未有过的粘稠心情，如天赐的粮食般白洁香甜，柔软的填充他心扉，轻盈的不可思议。
想要对她温柔以待，有些念头一旦冒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晴明本人的性格却极为冷淡，经管做了许多令人敬佩的好事，可说是不近人情也不为过。
所以才始料未及。
八百比丘尼就像露出柔软肚皮的懒猫儿，而这份亲近恰恰是最最动人的地方。
她合上眼，鸦睫长长卷卷，侧过身子，芊芊素手搭在清明温热的掌心上。
晴明伸手轻抚八百比丘尼松软的长发。
八百比丘尼也不清楚她想要什么——晴明记得她、晴明心悦她、还是更多？
只可惜今非昔比，晴明再也不是那位气质冷淡却十分体贴的少年郎。
而她也不会回去到那了无心事的日子里了。
八百比丘尼疲惫着不是滋味。
陷入睡梦。
风儿轻，云缱绻。
屋檐下风铃摇曳。
叮铃铃——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