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八百比丘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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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年间，人鬼共生。
在混沌迷乱之中，一众生而特殊的灵力者徘徊于阴阳两界之间，消除潜伏在人类恐慌之中的妖怪鬼魅，甚至深获天皇与诸多贵族的信赖，因此名声大噪，地位崇高。
他们是——阴阳师。
晴明也曾是阴阳师中的佼佼者，他对这点并不清楚，但从旁人的态度与自身声望多少看得出，这一切都是因为记忆的丢失。纵使对自己身世心存好奇，但晴明也依稀感觉得到从前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这样一来，晴明不讨厌现状，如果恢复了记忆，想必这个世界的所有在自己眼中又是百般无聊了吧。
晴明跪坐在石案后，伸手拂去残落在宣纸上淡粉的花瓣。他转身，余光扫过坐在长廊一角的八百比丘尼，抬头看向一簌簌深浅不一的粉色花团，随风摇曳。
在阴气浓郁的凤凰林，传闻居住着一位神秘的占卜师，她常年待在无人拜祭的神社，气息之冰冷让熊熊燃烧的凤凰火都无法靠近。
晴明习惯性的拿扇子那头敲了敲掌心，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多有意思，不是吗？
随着阴气渐渐加重，晴明一步步踏入凤凰林深处，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位明眸皓齿的年轻女性，惊鸿艳影。
“我遵从占卜之梦的指引，一直在这里等待。你终于来了，命运之人。”女子冷淡的声线透着些许温柔，咬字清晰，溪水般缓缓流动的语速，无时无刻像在吟诵动人的诗歌。
“我听闻这里有一位占卜师，还以为是某个妖魔鬼怪，没想到是位美丽的女性。”晴明俊美的外貌搭上清风朗月的笑容，实在让人招架不住，一番话直白却不越矩，颇有君子之风。
或许在男人眼中会觉得做作，但大多数的女性却都吃这一套。尤其是推崇矜持作风的东方；越是朦胧，越是隐晦，越是美。
当然，八百比丘尼的确担得起这样的夸奖。她一头浓密乌发规矩的束好，手持法杖，身姿轻盈，婉若游龙，衣着比一般巫女服来的精致，却不如十二单那般繁琐。
“你刚才说「命运之人」是何意？”晴明直接挑重点。
八百比丘尼娥眉轻挑，看起来仍落落大方，却像是女孩子家被哄开心了，连说话都带上了一股甜味：“啊呀，你这样赞美我，我很高兴。”她抬手掩嘴道。
晴明幽深的眼底浮现了一丝笑意。
八百比丘尼笑倩兮的走向晴明，身上金银挂饰窸窣作响，谁也没注意到她低头时那深邃晦涩的目光。
站在晴明跟前，八百比丘尼用手轻抚前胸柔顺的垂发，容色婉约：“我叫八百比丘尼，是一名流浪占卜师。”她顿了顿，瞧着云淡风轻：“我的身体被诅咒了，请你亲手杀了我吧。”
——请你亲手杀了我吧……
——一如我们曾经约定的那样。
八百比丘尼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
晴明轻蹙眉心，婉拒道：“虽然你叫我杀了你，但我也没有理由点头答应吧。”
“果然，我就猜到晴明先生会这么说。”八百比丘尼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容，心中却被勾起了淡淡哀伤的思绪。她的口吻轻描淡写，又熟络的不可思议。
“……我不记得曾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晴明愣了一下，他有一瞬间考虑过两人相识的可能性，却被自己推翻了。他用扇子敲了敲掌心，赞赏道：“原来如此，你果然是能力超凡的占卜师。”
八百比丘尼掩饰着心中翻滚的复杂情绪，轻笑一声，沉默着没有说话。
晴明坚守己见，对八百比丘尼的好感直白了当，笑意盎然道：“不过这样的话，让我杀掉你就更可惜了。”
一缕风吹起八百比丘尼耳边的发丝，她用手指揽住柔软的碎发，缠绕了几个圈，玩够了后将其整理好。她神色自若，借此转了个话题。八百比丘尼不愿继续和缺失记忆的晴明说这些朦胧不清，云里雾里的叙旧话了。无非是平添烦恼，自己折磨自己罢了。
实在没意思。
“我是八百比丘尼，晴明先生答应过要亲手杀了我。”这话没错。
晴明表情无奈道：“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这种事。”这话也没错。
缘分弄人，怅然若失。
——当时的你是否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才会一语成谶？
也不知究竟谁才是占卜师。
八百比丘尼一脸淡然地把自己献上作祭祀的贡品，果然，她依旧拖着这副冰冷残缺的身体，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世上。
“我的身体一直都是这样，已经几百年了，从未变过。”
“从我误食了人鱼肉开始，我也许就不再是人了。”
不老不死，青春永驻么……？晴明没有这种特殊的经历，却也能想象其中的孤独与痛苦。他心中有一块隐秘的地方被悄悄触动了，眼神渐渐柔和起来。
“所以我一直等待着你的到来。”
“只有晴明先生，才是能杀死我的人。我的占卜之梦是这么告诉我的……”
八百比丘尼的语气稀疏平常，并无不妥，但或许是声音太好听的缘故，也可能是台词过于暧昧了；竟然给了晴明一种——恋人耳语低喃的情话——的错觉。
“因为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所以希望晴明先生可以给我一个栖身之所。”早就不是与男子交谈都扭扭捏捏的小女孩儿了，八百比丘尼语态自然的提出了让一般女性想想都难为情的要求。
这次由她来主动。八百比丘尼笑意盈盈。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这件事便被定下来了，简直草率到一定程度了。终于事件落下帷幕，晴明一行人可以安心离开凤凰林了。
八百比丘尼抬头看晴明的侧颜，用目光描绘记忆里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
一头柔软亮泽的银白色长发披在身后，头顶乌帽，肤质晶莹如白玉，狭长漂亮的丹凤眼边上涂了鲜艳好看的胭脂，若不是鼻子线条生的硬朗，否则真的要比女子还貌美。
“真狡猾。”轻微的叹息混淆在唇齿之间。
“嗯？”晴明回头看她。
八百比丘尼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没什么。”
——无论如何，你能不再寂寞真是太好了……
八百比丘尼眉眼潋滟一丝温柔笑意。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晴明站在了八百比丘尼的跟前，低声问道。
八百比丘尼伸手拿走了晴明的扇子，晴明一脸纵容。美人做什么都好看，真是应了这句话，八百比丘尼素手一甩，姿态柔美的轻摇着扇子，笑意浅淡：“在想你。”
清明微愣，眸色加深。
“巧了。”晴明轻声道：“我也在想你。”
八百比丘尼的脸颊立即变得粉红，像涂了胭脂一样好看。
“对了，入夏后蚊虫也会多起来，这两天帮你做个香囊戴在身上可好？”八百比丘尼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微微摇动，表情似笑非笑。
晴明坐了下来，眉眼含笑：“如今才三月初旬，离入夏还早；你若想打发时间，倒也无妨。”
八百比丘尼露出懊恼的神色，合上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瞧我都糊涂的，太久没出凤凰林，连月份儿都搞不清楚了。”
看着八百比丘尼生动的表情，竟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举动让八百比丘尼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清明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欲缩回手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八百比丘尼却大胆地抓住了那只手，双瞳剪水，颊晕微頳：“哪里，我很高兴。”
或许是被她盈盈眼波所注视着，因此受到了蛊惑，晴明没有立即抽开自己的手，反而心里像是被不安份的猫爪子挠了几下——痒痒的；气氛也变得静谧而暧昧。
“你的手好冰。”也纤弱的不可思议，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八百比丘尼垂下双眸，轻声道：“我体制偏寒，阴气又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去帮你烧个捧炉。”晴明说完便想站起来。
“不用了，我的手又暖不热。况且我也不会着凉，何必呢？”八百比丘尼摆手拒绝，一副十分乖巧懂事的样子。
晴明蹙起眉头，不赞同的说：“哪有这种说法？就算捂不热，你也会觉得冷——不是吗？”
——果然是晴明会说出来的话呢。
八百比丘尼轻笑一声，碧绿的瞳仁像水头极好的翡翠，清清亮亮的，煞是好看。
——也只有晴明会这么说了。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啊啦，晴明先生这样温柔体贴，一定很招女孩子喜欢。”八百比丘尼眉眼弯弯，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单手捧着脸，干脆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我还要暖被窝的脚炉。”
别说，男人都吃这一套。
“好。”晴明站起来，整了整袖子应下了。
八百比丘尼把扇子捧在心口道：“那这个，我先替晴明先生保管咯。”
“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八百比丘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