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共犯者们 ...
-
十多年前，日本最声名显赫的企业家长谷川真也，死在了迦具都陨坑掀起的飓风里，他在轿车翻砸的瞬间用血肉之躯保护了年幼的女儿。
救援到达时，这个芝兰玉树的贵公子不复往日光彩，发丝凌乱地黏在颊边，洁白的衬衫浸满了鲜血，永远挺直的背脊变得佝偻，他的身体已然冰凉，尖锐的玻璃刺穿了他的大腿，创口触目惊心，可见造成了多大的痛苦，但他脸上温柔的笑意一如往昔，始终不曾消退。
“千奈，别怕。”这是长谷川真也生前最后一句话。
从那天起，千奈美就恨透了赤之王迦具都玄示。
连带着现任第三王权者周防尊她都不太看得顺眼，虽然千奈美知道这是迁怒，但她本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大之人，所以完全没有一点要反省的意思。
把吠舞罗的小新人拐到家里来了个金屋藏娇，更是一声招呼都没打，根本就不在乎是否会得罪周防尊，草薙出云这段时间和她通电也不曾过问此事，估计是还不清楚伏见猿比古的去向。
“不出去走走吗？”千奈美点了外卖，和伏见猿比古对坐在餐桌前，一边拆包装一边问道。
伏见猿比古一顿，依然惫懒地垂着眼：“没意思。”
“我不是给你密码了吗？”千奈美撑起上身，用手胡乱地在少年头上乱揉了一通，待他不满地瞪过来，她就又捏了捏他的脸颊，直把他身上那点颓气都薅没了。
“……不想去。”伏见猿比古闷闷地说。
原本伏见猿比古就是个孤僻的性格，他离家出走之后就辍学加入了吠舞罗，但在赤之氏族里也算不得合群，唯一肯承认的朋友只有八田美咲，结果两人前不久还闹翻了。虽然他家境富裕，卡里存款数额不小，但都被他那个女强人老妈给停掉了，现在全靠千奈美养着。
“你这是在撒娇吗？”千奈美颇有些惊奇，这小孩除了意乱情迷讨要甜头的时候，平常态度可不算软和，于是她温声对他招手：“来，过来。”
“干嘛？”伏见猿比古绕过餐桌，坐到了她身边。
“我看看、我看看。”千奈美嘴里念叨着，捧起他的脸庞来回端详，忽觉不足，又凑近了看，眼神灼热到他都不禁往后缩了缩，视线顺着少年流畅的下颚线扫描过去，一个火焰印记跃然入目。
“前辈？”伏见猿比古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虽然你都不去吠舞罗了，但这能力还在吧？”千奈美蓦地笑开了，“别一天闷在家里了，正好手下缺人，来给我当苦力吧。”
在一段关系里，千奈美总是可以把握一个合适的度，也向来不吝于付出成本，或是输出高质量的情感价值，甚至有些时候也称得上是体贴，好在抽身的时候让自己和对方都保留一份体面。
像是千奈美对待黄濑凉太那个甜蜜饯儿，就是比较纵容的态度。
因此，千奈美不介意在给伏见猿比古暂时提供一个避风港的情况下，再多给予他一些关心，拉着他往前走一步。
“……当什么苦力？”伏见猿比古往后一仰拉开了距离问。
“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身价还不菲，之前坐个飞机都遇到劫匪。”千奈美勾住他的脖颈往里一带，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伏见君既然那么厉害，是不是应该来保护一下我啊？放心，会付你薪水的。”
“你遇到劫匪了？”伏见猿比古一下子抓到了重点，“怎么回事？”
“当然是圆满解决了呀，否则你就是在新闻上见到我了。”千奈美笑吟吟地牵着伏见猿比古的手放到自己腰后，“哦对了，你好像不怎么看新闻。”
“你没有说过。”伏见猿比古皱眉。
其实千奈美不是每天都会回家，她最近早出晚归，伏见猿比古和她也交流不上几句，偶尔她来精神了，更喜欢做点有利于身心健康的运动，或者接个吻调会儿情分泌一下多巴胺，而不是与他促膝长谈，说些日常琐事。
而且伏见猿比古实际上很适应这样的生活，他习惯了千奈美的体温，她发间蔷薇的香味，以及她狡黠的坏心眼，仅是只言片语也很自在，
“那你来保护我，不就好了吗？”千奈美亲了亲他的嘴角，他没有戴眼镜，根根分明的长睫便像是羽毛一般轻盈地扫过伏见猿比古的半垂的眼睑，“不愿意吗？”
起初伏见猿比古很反感千奈美的傲慢，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让她看上去似乎无懈可击，莫名教人后槽牙痒痒。后来她摘下他的眼镜，终于再不装腔作势了，他却又难以应对她的多变。
有时候，千奈美是一朵裹着冰霜的月下玫瑰，优雅而矜持，连拉着他走向深渊的脚步都是那样的从容不迫；有时候，她又像一团炽烈的爱丨欲之火，在霸道地熔去了他的外壳之后，大笑着跑开，徒留一地的灰烬。
伏见猿比古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正如同此刻，他感受着神经末梢传来的热源，躯体与灵魂仿佛分离开来，高高地飘到了半空中，只能注视着另一个自己说：“好。”
“就是嘛，吠舞罗那个破地方哪有我这儿待遇好？”千奈美冷哼一声，表情不屑极了。
“……差不多吧。”伏见猿比古这时候并不想附和千奈美，以助长她的气焰，于是就特别敷衍地驳了一句。
“小没良心的，你怎么可以不站在我这边呢？嗯？竟然还敢反嘴？”千奈美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就是一阵乱搓，直到发热了才肯放手。
伏见猿比古微笑着收紧手臂，将千奈美压向自己，恶狠狠地咬了她的嘴唇一口，然后得意地眯眼看她：“这才叫反嘴，前辈。”
“真是长进了啊你。”千奈美平时基本不会受伤，连擦破皮都很少，所以还是幻术用得更顺手，但她其实也没有放松晴炎的练习，细胞活性非常强，被伏见猿比古这么一啃，就红了一下，连肿都不带肿的，不过并不妨碍她抱怨：“疼死了！”
“前辈可以咬回来。”伏见猿比古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
“懒得理你，快吃饭，这两天给我养足精神，免得带出去别人说我剥削你。”千奈美当然不能顺着这小子的意，就果断将他给推走了。
说实话，伏见猿比古已经烙下了赤之氏族的印记，千奈美并不打算让他掺和她的私人安保部队，就是见他跟一株无根浮萍似的没着落，忽然反应过来他还是应该读书的年纪，即使不能把他塞回学校，也得给他找点事做，免得一天天关在家里，给孩子整抑郁了。
毕竟千奈美只想要一个可爱的甜心男孩，而不是一个神神叨叨的小疯批。
如果伏见猿比古的态度还和最开始一样动辄对她冷嘲热讽，浑身尖锐带刺，千奈美就干脆贯彻来时不计去时不追的信条，放任其自流了，但他最近的表现越来越好，还知道跟她撒娇了，难免让她有些心花怒放。
“前辈……”
“是不是领会到了我对你的好？”千奈美搅拌着今日份的肉酱意面，斜眼乜他。
“啧。”伏见猿比古下意识就飙出了口癖，见千奈美瞪了过来，他收敛地抿平了唇线，语气显得很克制：“其实没有这个必要。”
八田美咲的友谊是伏见猿比古在此之前，得到过的、最真诚的善意，八田美咲热血讲义气，会对他那么好大多是性格使然，两人不打不相识，同为不良少年，臭味相投才走到了一起。
然而千奈美几乎与八田美咲完全相反，一个盛气凌人的天之骄女，一冷脸浑身都散发着寒气，彼时对着冒昧来寻的伏见猿比古，见他生得好看，态度不光狎昵，并且要多轻蔑就有多轻蔑。
所以凭着千奈美那副大财阀的做派，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依然还能对伏见猿比古好，这份善意才来得令人匪夷所思，反而让他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我乐意。”千奈美不睬他，只自顾自地埋头吃面。
“我可不是个会知恩图报的人。”伏见猿比古直勾勾地盯着千奈美的发旋，低沉的嗓音又轻又缓，如同泉水击石般清澈。
“无所谓啊。”千奈美奇怪地抬头瞟了一眼神情突然变得阴郁的伏见猿比古，那眼神就像是在说：我也没指望你还能报答我来的。
“也是，前辈什么都不缺。”伏见猿比古笑得像是在自嘲，他离家之后一直和八田美咲住在一起，那时候他们的步调高度统一，每天都形影不离，他一度以为彼此会是永远的知己。
可是，当伏见猿比古放任心底的偏执找上了千奈美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世界就已经出现了崩塌的先兆，所以当八田美咲一味憧憬着周防尊而与他针锋相对时，其实他也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愤怒……
因为伏见猿比古，早就已经背叛了他的挚友。
“怎么了伏见君？”千奈美半天没听到响动，一双点漆般的黑眸盈盈望过去，阳光便映入了那片深邃的海，顾盼之间才真叫做熠熠生辉。
“前辈。”伏见猿比古突然捉住千奈美温软的手，放在了颊边，颇为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幽幽喟叹道：“现在想反悔也晚了……”
“我反什么悔？”千奈美嗤笑。
伏见猿比古像一根攀缘的紫藤般缠住了好友的心上人，突然很庆幸选了她来做自己的乔木，她不会弯折，也不会断裂，更不会在他长出病株时，露出惊异的目光，然后愤怒地让他剪掉那些畸形的枝叶。
本来，伏见猿比古加入吠舞罗，就是为了八田美咲，现如今他想走，也是为了八田美咲。
伏见猿比古的心底存在着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漏风的巨大空洞，需要很多有血有肉的东西来填补，以前是和八田美咲之间的羁绊，现在则是千奈美拥抱他时传过来的体温，她在他灵魂中点燃的欲念，以及她眼中虚假但灼热的渴求。
说到底他就像是一株槲寄生，只能通过宿主来获取养分，一旦离开了乔木，便会慢慢枯死。
在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并不像千奈美一样拥有着雄厚的资本，能够用来任意挥霍，以至于她只要稍微从指缝中抖落出些许零碎的边角料，便能轻松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在伏见猿比古看来，她是个很完美的宿主。
极端的价值不对等造就了千奈美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许多人们梦寐以求的东西，诸如物质，特权，以及名利，对于她而言，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
上天是很不公平，她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钱，却还要给她那么多的爱。
残酷的马太效应让伏见猿比古越是执着，就失去的越快，而千奈美什么都不用做，八田美咲便自顾自地喜欢上了她。
伏见猿比古不甘愿手中空无一物，所以他绝不允许自己成为被掠夺的那一方。
“前辈、前辈，亲亲我。”
少年色气地眯着眼睛索吻，手指还勾住她一缕长发轻轻往下拽，千奈美当时就没能把持得住，摁着他亲了个爽。
看着千奈美宛如蝴蝶振翅般微微颤动的羽睫，伏见猿比古的眼神软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一定不知道，当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已经想象过这一幕。
“前辈喜欢这样吗？”
“喜欢。”
凌乱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浑身发热的伏见猿比古紧紧地抱住千奈美，仰起头爱怜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她是他的乔木，也是他的共犯。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共犯者们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