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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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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洛伊斯靠着墙,在屋内行走。
      他的左手抚摸这墙上的壁纸,触摸花纹带来的微微凸起。墙上挂着一个个人像,有的是画家的创作,有的是托兰西家族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祖先。
      所有的画像只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死了。
      宅邸里满是这种记录死人的物品,却住着活人,不知是提醒活人你终究要死,还是提醒死人,这还有人活着,你们的工作不够彻底。。。
      亚洛伊斯微微勾起嘴角,停在一副画前。
      画上是一个白发老人,听仆人说,这是自己的父亲。
      亚洛伊斯微微歪头,眯眼,哼了一声,奇异于自己心里的厌恶感。
      他厌恶那个老人。
      他飞快地移开视线,再也不想看到老人的脸。转身,随便找一个方向便走。他走得越来越快,接近于狂奔,只有狂奔之后的窒息感能稍微压制住他脑中澎湃的记忆。
      他记得。。。
      不,他不记得!
      他不想记得,可是那画面一格格地出现在眼前。
      他猛地顿住,捂住眼睛,看到自己穿着红色的浴衣,浴衣上描绘着一只金翅蝴蝶。他坐在床边,浴衣的衣摆下露出双腿,皮肤细腻如玉石。应该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微微张开唇,唇角挂着涎液,眼珠通红,贪婪地注视自己。
      画面猛地颠倒,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头顶的壁画绘着一个天使右手高举金剑,左手拿着天平,仿佛在判决。
      然后是刺痛感。
      惊人的痛觉。
      亚洛伊斯捂住自己的脑袋,跪在地上,痛得蜷起身体。他一拳打在墙壁上,低吼。手碰触的地方凹了进去,发出清脆的回响。
      他愣住了,那声音可不像墙壁。
      就这分神的工夫,汹涌的记忆退去,他全身酸软,手足并用地爬向墙,推了凹陷的地方一下。刺啦一声,壁纸撕裂,露出底下掩藏的门。
      这里。。。藏了一扇门?
      他吞吞口水,双手并用,打开门。
      那门显然废弃了很久,门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浮尘,边缘结着蜘蛛网,但却不难打开。
      他打开门,阳光照进封闭的室内,扬起的尘土就像一层薄雾。
      亚洛伊斯捂住嘴,咬到自己的舌头。
      在他的面前展现出的,是地狱的景象。
      红色,全然的红色。
      红色喷射满墙壁,就在他正对的墙壁上,有一个染血手印,好像什么人趴在墙上挣扎。
      天花板上有一道两米长的血印,像什么人被割断喉咙,喷出的血液。
      地毯上凝结着褐色的小块。
      空气里满是屠宰场般的气味,腐烂的血气。
      “满意您所见到的吗?”有人问道。
      亚洛伊斯终于尖叫出声,他迅速转身,却被那人按住肩膀,压在原地。
      那人说:“请不要随意撕毁墙纸,增加我的工作量,毕竟,我需要做的工作已经很多了。”
      亚洛伊斯瑟瑟发抖,这才有精神分辨出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克劳德。
      亚洛伊斯清清嗓子,说:“放开我。”
      克劳德面无表情,捏着他肩膀的手没有半分松懈,相反,持续收紧。亚洛伊斯感觉就像被钢钳夹住肩膀,忍不住痛呼出声,说:“你弄疼我了!”
      克劳德淡淡地说:“少爷,身为贵族你应该学会贵族的礼仪,请不要表现得像一只野狗。”
      亚洛伊斯大怒,全力挣扎,说:“我命令你放开我!”
      克劳德看准亚洛伊斯挣扎的动作,顺势松手,亚洛伊斯用力过大,摔倒在地。他没理亚洛伊斯,转身关上墙里的门,打量撕坏的墙纸,喃喃道:“真是麻烦。。。为了协调,这一面墙的壁纸都必须换掉。”
      亚洛伊斯咬着牙爬起来,说:“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克劳德说:“我不太明白犬类的道歉方式,该怎么道歉,汪汪叫吗?”
      亚洛伊斯眯了下眼,勾起嘴角,笑得灿烂,说:“你是在暗示我是狗吗?”
      克劳德推推眼镜,说:“少爷说错了,我并没有暗示,我只是在直言。”
      亚洛伊斯深吸一口气,拉起克劳德的手,说:“你知道狗会怎么对待惹恼他的人吗?”
      克劳德眼镜泛过一阵白光,用眼角的余光瞧着亚洛伊斯,那眼神分明是冷漠的鄙夷。
      亚洛伊斯把克劳德的手凑到嘴边,咬了下去。他咬得极其狠,血液顺着嘴角渗出,染红了克劳德白色的手套。然而,无论他咬得多凶,克劳德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亚洛伊斯感觉到泄气,他松了口,舔舔嘴角渗出的血液,讪讪道:“你是石头做的吗?”
      克劳德说:“至少不会像少爷那样,发出不雅观的呻吟。我并非石头做成,只是对于我而言,执事的美学是我至高无上的追求,因此就算千刀万剐,我也不会发出有辱颜面的惨呼。这是意志力的问题。人类历史上有无数坚定自己意志,就算虐杀也不改变初衷的伟人,那种伟人的灵魂才是最高贵的。”
      亚洛伊斯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克劳德弯腰,取下眼镜,金色的眼睛直视亚洛伊斯,说:“我只是在告诉少爷,什么是高贵的灵魂。”
      亚洛伊斯冷笑,说:“你是在嘲笑我灵魂的质量吗?”
      克劳德笑了,微微的,冷淡的笑容,像无可奈何的扯动嘴角。他右手伸直,啪地一声打开眼镜,再一次戴在脸上。他转身指着墙上的门,说:“请少爷不要随意撕毁别人的工作成果。”
      亚洛伊斯不知为什么,感到有些恐惧,他没有再进行那个话题。他眼珠转了转,看见那扇门,想起门内可怕的光景,说:“这门。。。”
      克劳德说:“少爷不记得了吗?”
      亚洛伊斯有点气恼地说:“我真希望自己还能记得!”
      克劳德又笑了,摸着那扇门,眼中呈现出温柔的神色,说:“这是你的父亲,前任托兰西侯爵死去的地方。”
      亚洛伊斯说:“别开玩笑了!里面明明是谋杀现场!”
      克劳德笑得更开心了,语气轻快地说:“是的,这是谋杀现场。因为前任托兰西侯爵,正是被谋杀的。”无视亚洛伊斯震惊的表情,他接着说,“被砍了三十三斧,身体成为一块块碎肉,散布整个房间,血液遍地都是,简直是地狱一般的图景。”
      亚洛伊斯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对亚洛伊斯笑道:“顺带一提,少爷您是这件案件的第一嫌疑人。。。又在这么巧合的时候失忆。。。也许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亚洛伊斯脑子一片空白。
      他看着旁边那副据说是父亲的画像,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用什么样的语言形容。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等到晚上,和爱德华一起吃饭。
      爱德华不管再忙,都坚持和亚洛伊斯一起吃饭,他总说,要给弟弟温暖的感觉,事实上,对于亚洛伊斯而言,爱德华就是一个自称是他哥哥的陌生人,而和陌生人共进午餐,怎么也算不上快活。
      今晚他顾不得那些拘谨,脑子里全是克劳德的话。
      有人怀疑,是自己杀了父亲?
      怎么可能?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啊!
      但是。。。他想起今天那一段记忆碎片,自己难道被父亲侵犯?如果那是真的话,当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自己会不会动手?
      他仿佛看到一个画面。
      情事后,老托兰西侯爵躺在床上,满身伤痕的自己却无法入睡。
      夜色太深,太漫长,几乎看不到天亮的希望。
      没有天亮的希望,没有解脱的希望,绝望太过沉闷,勾起内心的骚动。
      不如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吧~~
      亚洛伊斯仿佛看见自己从什么地方拿起一个斧子,站在床边。
      亚洛伊斯面色如常地想,如果是自己的话,第一斧一定要砍在脖子上,因为自己和老头子之间毕竟有体力差距,第一击必须致命,剥夺老头子反抗的能力。第二斧要快,必须看在腿上,不能让他逃出去。然后。。。
      三十三斧吗?
      他漫不经心地切割牛排,刀子在盘子里来回滑动,却不送入口中。晚餐进行到一半,一个仆人走了进来,附在爱德华耳边说了些话。亚洛伊斯微微皱起眉头,因为他发现这仆人穿着执事的制服,而在这所宅邸里,一向只有克劳德有资格如此穿着。
      亚洛伊斯开口道:“什么事?”
      爱德华说:“二楼破损的壁纸补好了。”
      亚洛伊斯心中的疑虑更重,心想,克劳德那个完美主义者,不会把这种能出风头的工作留给别人,换句话说,他应该自己来向主人报告。想到这,他往室内扫视一圈,果然,不见克劳德。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平时克劳德不是都在旁边侍立吗?今天他去哪了?”
      爱德华的动作一顿,说:“他辞职了。”
      亚洛伊斯惊讶道:“辞职?”
      爱德华说:“好像是家里出了些事情,走得很急。”
      亚洛伊斯扬起眉毛,心想,那个自称连死都不会放弃执事美学的克劳德就这么走了?他抬头,爱德华抿了一口葡萄酒,嘴唇染成鲜红色。
      亚洛伊斯忽然觉得,也许克劳德不是走了,而是。。。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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