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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D伯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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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洛伊斯住在伦敦城郊的一座城堡里。
城堡的历史几乎和英国一样古老。
当然,考虑到英国一千多年的历史,也许也没多老。
他走出过分巨大的宅邸,漫步于花园。
有着数不清门扉的宅邸像只巨兽,沉默地趴在花园旁。花园里全是火红的玫瑰,正值绽放的季节,穿着背带裤的园丁,卷起袖子修剪花丛。玫瑰构成了一个方圆百米的迷宫,正因为精心的修剪,竟然没有一支多余的花枝。
完美和庞大,花园低调地暗示着主人的财力。
亚洛伊斯忽然觉得烦躁,伸手摘下一朵玫瑰,却被刺扎伤。他大怒,一脚踢在花墙上,怒道:“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垃圾?砍了!全部砍了!”
园丁愣住了,面面相觑,也没人执行。
亚洛伊斯一阵暴怒,想朝着他们挥舞拳头,扬起手,伤口流出的血在手上蜿蜒成一条线,就像是红色的布丁。他把血对着阳光,红色更显通透,比玫瑰更艳丽。
亚洛伊斯笑了,放声大笑。
他发现自己身上有某种美丽,掩藏在皮肤下,血管里。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切开自己的血管,让自己被红色侵染。
他微微笑着,脑子里勾勒着疯狂的念头,离开花园。
距离他醒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他知道自己是老托兰西侯爵的次子,几个月前,托兰西侯爵被杀,这偌大的家业全部由年长的哥哥继承,奇怪的是,不久之后,自己就得了一种失忆症。
自己大概是病了吧。
所有的,和过去相关的记忆全部消融,剩下一点点渣滓,偶尔以直觉的形式划过他的脑海。
他走出花园,随意走着,他觉得,前面应该能找到什么。
花园旁连着一片毛茸茸的草坪,蔓延数百米,仿照着苏格兰的山丘,微微起伏,凹平的地方建了一个湖,傲慢的天鹅在湖中缓缓游动。
亚洛伊斯弯腰捡起一个石块,朝着天鹅打过去,重复好几次,把湖里的天鹅全部赶走,才放软身体,躺在草坪上笑。
他在笑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忽然,他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草地的中央有一条小路,通向宅邸。现在,小路上停着一辆马车,那车停在路中央,既不前进,也不后退,静静地待在原地。
车的两面窗户上装着玻璃。
亚洛伊斯看不清窗户里的人,但他隐约觉得,有人在里面观察他。
亚洛伊斯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马车立刻开动,扬起滚滚烟尘,从视线中消失。
那人。。。是来确认什么的吗?
亚洛伊斯摸摸下巴,心里浮上些阴云。
为什么父亲死后不久,自己就失忆了?
而且。。。
还有一些事情不对劲。
他回到宅邸,刚想进去,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面容严谨的男人便拦在他面前,恭敬地说:“请老爷去别处玩耍。”
亚洛伊斯摇摇头,他记得这男人叫克劳德——一个下人而已。
他绕过克劳德,想进入宅邸,没想到克劳德反手抓住他的衣领,说:“今天有特别的客人,老爷吩咐了,任何闲人不得入内。”
亚洛伊斯勾起嘴角,笑得乖巧,说:“难道我也算闲人吗?真是伤心呢。。。我好歹也算是这个宅子的半个主人。”
克劳德斜眼看着他,眼镜镜片泛着一层白光,淡淡地说:“继承家族的是爱德华少爷,严格来说,老爷并没有留任何东西给亚洛伊斯少爷,因此,少爷现在是住在自己‘哥哥的’家里,并不能算主人。”
亚洛伊斯静静看了他一秒,脸上的神色不辩喜怒,淡淡地说:“克劳德先生说的有道理,我当然也不会让克劳德先生为难。不过,我已经在园子里玩腻了,能不能拜托浮士德先生给我泡杯茶,拿些蛋糕填饱肚子?”
享用下午茶的地点是宅邸另一边的凉亭。
亚洛伊斯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手肘拄在桌面上,手腕托着下巴,哼着调子看克劳德忙碌。
克劳德放置好茶点蛋糕,微微鞠躬,侧身站在桌子一旁。
亚洛伊斯伸了个懒腰,拿叉子挑起蛋糕上用来装点的奶油,尝都不尝,说:“我最近好像忽然讨厌奶油了,恶。。。看起来就恶心,这是什么形状?玫瑰吗?为什么在蛋糕上还要装点玫瑰?你是会打着遮阳伞,担心自己皮肤的女人吗?”
说完,又看向红茶,端起来闻了一下,冷笑着泼在克劳德脸上,说:“这是红茶的味道吗?简直是红色的染料!”
克劳德推了一下眼镜,躬身道:“是我的不是,请允许我再做一次。”
亚洛伊斯微扬下巴,无所谓地说:“收好你的杯子。”说完,将杯子用力掷出,正好打在克劳德的眉脚,骨瓷杯顿时碎裂,一缕红色顺着克劳德的脸流下。
亚洛伊斯忙站起,慌张道:“抱歉抱歉!啊,我怎么这么糊涂!弄疼了吧?我帮你包扎吧。我记得绷带放在。。。”
克劳德说:“不用劳烦老爷。”
亚洛伊斯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是我的错,我当然要负起责任。”说着,拽着克劳德到了住宅两旁的副建筑,找到一间无窗的房子,亲切地拉着克劳德进去,说:“你在这里等一下,绷带就在隔壁。”
克劳德说:“不用。。。”
亚洛伊斯俯身,食指按在克劳德唇上,忽然凑近,一字一顿,任由自己的气息喷在克劳德脸上,克劳德的脸上泛起些微红晕,亚洛伊斯视若无睹,意味深长地说:“你一定要乖乖地等我。。。”
他走到门口,出去,随手关上门,从隔壁拿来一条铁链,将门从外面锁住。
他伸了个懒腰,哼着小调走向住宅。
克劳德被他锁在一间无窗的房间里,应该没人会阻止他进入住宅了。
想到这,他脚步一顿。
屋子里的仆人还有一些,难保他们会制止自己。
他绕到主宅的后面,从一扇打开的窗户里翻了进去,落地的时候忍不出微微勾起唇角。
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看那不能看的客人?
谁知道呢。
也许是因为无聊。
人无聊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做一些更无聊的事情打发时间。
他悄悄溜到二楼,找到爱德华的书房,墙上挂着一幅画,绘着一只接受人类膜拜的恶魔。那恶魔打扮的宛若小丑,脸上戴着滑稽的面具,双臂展开,洋洋自得,而无数的人类跪在他脚下顶礼膜拜。
亚洛伊斯静静地看了好一会画,他模糊地记得,自己见过这幅画。
在哪里?
红色。。。
记忆的底色是一片红色。
还有。。。
他头痛欲裂,一些破碎的画面从脑中钻出。
痛。。。想死。。。
“您为什么这么苦恼?”有人开口道。
亚洛伊斯一愣,就这一会的工夫,他已经满头大汗,几乎趴在地上。他有点感激那个声音,把自己从突然崩坏的记忆漩涡里拯救出来。
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几乎算得上慵懒。
亚洛伊斯微微探出头,看到一个男子——也有可能是女子——穿着东方式的旗袍,双手插在袖中,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又开口道:“我从没见过您如此烦恼。”
另一个人开口,听声音是亚洛伊斯的哥哥爱德华。
爱德华叹了口气,说:“我不会输。”
旗袍男子微微一笑,狭长的眼睛眯起,说:“我听说蓝道先生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啊,还带着人凶巴巴地来我的店里探访,把动物们吓得够呛。”
爱德华淡笑道:“D伯爵一定教训他们了。”
旗袍男子不语,过了半晌,才说:“为什么一定是亚洛伊斯·托兰西。”
爱德华说:“您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旗袍男子呵笑道:“贪婪。”
爱德华弯腰道:“谢谢您的赞誉。”
旗袍男子说:“只有一个忠告,侯爵,请不要玩火自焚。”说着,那狭长的狐狸般的眼睛,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亚洛伊斯。
男子早就发现了他,而且故意说出这样的言语。
亚洛伊斯觉得很冷。
他趴在地毯上,手足并用地倒退爬出,等到离书房十几米远,才站起来拔足狂奔。他从仆人的房间里胡乱拿了些绷带,跑到关克劳德的房间,打开锁,假装刚刚一直在找药物。无视克劳德探究的眼神,他把绷带扔在床上,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他需要安静,安静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