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如花美眷 ...
-
白无垢其实对纱代而言，还是有些沉的。纱代在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白色和服罩在自己身上的这种厚重感之后，却已见那位姬君并没有换上自己的衣物。
“那就在此告别了。”姬君淡雅一笑，颇有贵族的气息，“我要随我的父亲一同去那净土了，只愿那里再也没有伤痛和苦恼。”
意识到她可能要做什么的纱代没有阻止她，朝她回以淡笑，这姬君却是笑得更加开心了。
“我很高兴，这十七年来的人生没有被玷污，我可以将足利家的尊严维护到最后……”她说至这里，眼泪却已经落了下来，她虽然在哭，但是她哽咽着，吟起了一段和歌：
「五月雨は露か涙か 不如帰我が名をあげよ云の上まで」①
“行了，时间也不多了。”她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但是依旧掩盖不了她鼻子和眼圈都是红红的，“三日月，大典太，跟着她一起去吧。”
“我无法做到像父亲一样保护你们，所以，我对你们道歉，是我太软弱了……”
眼下再也没更多能够挤出来的时间，回头再次凝望了一眼在殿中神情已是面对死亡相当坦然的足利家的公主，纱代哀叹一声，带着三日月和大典太从后窗翻了出去。
——其实，穗积，你根本不用去死的啊。
但是那样的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一如先前如何从外面进来，纱代又是十分轻巧地从松永家逃出来。
“穗积大人不见了？”
“是的呀！”
“那还不赶紧去找，松永大人如果知道了穗积大人不见了，你知道后果的啊！”
隔着墙壁她都能感到那些下人们的慌乱，幸亏她已经出来了，否则被那些下人们看到她和真正的穗积在一块，她会被拎到松永久秀面前的吧。但是她也不曾想过松永家竟然那么快就发现了本应该在北殿待嫁的新娘竟然不见的事情。
——穗积应该是已经出去北殿了吧。
纱代伸手重新戴弄了一下角隐。为了避免松永家冲出来找人，她提起了还拖在地上的白色长罩衫连同里面映衬的素衣的衣角，灵活地摆动着双腿，她总不能站在原地等着被抓吧。但是她身上应该相当于带了三把刀，本来就有藏了小乌丸的桃花伞挂在腰间有些沉重，小乌丸还对这个时代完全不了解，更不要提她此刻还带着另外两把根本不愿在现在显出人形的宝刀。
现在唯有将一线希望寄托在此刻的时间上，如果今日织田信长能带着织田军拥立着足利义昭成功上洛的话，如果这个时候恰巧他们进到了京都里来的话……
——神明大人啊，如果您存在的话……
内心祈求着的少女几乎不敢想象自己究竟能不能活着踏出京都了，害怕、焦虑、紧张，多重不安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嘭——”的一下，她好像是一头撞到了谁的怀中一样，不，由于她的冲击力问题，她甚至都把人给撞倒了，此刻她是把别人压在身下的！
“新……娘？”那个人的声音略有迟疑，但是那种清澈低沉的声线却是意外让纱代感到相当熟悉，也许自己的本丸里就有听过。
将一手撑在被撞的人的身侧，纱代捂了捂自己的鼻子，却好像觉得越揉越有些奇怪。
“喂，你——”
纱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眼中映入的却是一双闪动着澄金色的眸子，近看眸子的主人也是个相当漂亮的人，白色的眼睫毛、银色微长分至两肩上的头发，以及……
她低头看了看，这个人的服饰也整体通白，上面饰有不少的金色装饰物，看起来整个人就是一只高贵的白鹤。
“流鼻血了哦。”
纱代呆愣了半晌，手摸了摸自己的鼻下放到眼前来一看，却只见自己的手上什么也没有。
“噗，你这样也能上当啊。”被她撞倒的那个人此刻却是大笑起来，笑声很是好听，“不过在这看起来荒凉的京都里竟是能够被即将出嫁的新娘抱了个满怀，我也真是被吓到了。”
纱代满脸懵逼地站起来，看着他熟练地拍掉衣服上的灰尘，一个熟悉的身影直从她的脑海里往外蹦——
“鹤丸国永？！”
“哦呀，你认识我啊。是啊，我的本体在那边那个人的身上。”鹤丸转过身来蹲下，将手递给了她，“新娘不是应该这时候出嫁了吗，怎么会一个人跑出来的呢？”
鹤丸侧了半身的效果便是能够让她看清，鹤丸所指的‘那个人’究竟是何人。握住了鹤丸朝她伸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纱代朝着鹤丸的身后打量。但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能够完全吓死她。
为什么呢？因为此刻鹤丸的身后——是一支军队！不，不仅仅是军队那么简单，这支队伍所挂着的旗帜的家徽，这个熟悉的家纹……
「织田家的家徽……这一支队伍是织田信长的……」
这句话她当然是不敢说出来的，织田信长，第六天魔王，这样的话敢在织田信长的面前那么耿直地说出来，首先就要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
“鹤丸国永，那边的那个人是何许人？”整个军队此刻全部都停了下来，浩浩荡荡的队伍完全看不到尽头，而在队伍最前端，身着紫色细铠加水蓝色阵羽织的男人却是开口了。
鹤丸看了看她，目露一丝为难。纱代也实在是不想给这个时代的鹤丸添些什么麻烦，毕竟他没把自己当敌人来看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足利氏前征夷大将军②的女儿，名为足利穗积。”纱代并没有行军礼，她双手合抱恭敬地站着，语气不卑不亢，“敢问今日进入京城的是何许人？”
“哎？你说你是足利氏？”刚向她提问的男人身边的另一匹马上，一个美貌相当出众的少年开了口，他微眯起双眸来，似乎是在细细打量她，“我记得前些日子，足利将军被松永久秀连同三好三人众陷害……”
“但我却被松永家捋走。”纱代接了他的话，“而现在，您也是见到了吧，我逃婚哦。”
“……”在她预料之内，美少年抽了下嘴角，“你也真是够大胆的。”
“多谢夸奖。”纱代半开玩笑地回话时，也在打量着队伍最前端的几个人。刚刚最开始提问的该是明智光秀了吧，这个时代的鹤丸国永确确实实是明智光秀所持有的，况且她也绝对不会认错，鹤丸的刀拵是镰仓时装配的兵库锁拵，豪奢的金银细工与刀体纤长优雅的造型相得益彰，是让她印象深刻的刀拵之一。
而那个美少年，骑着的马是在队伍最前端的最中央的两人旁边，身份绝对不低。而且唯独就其中是他还是少年发型，那应该就是森兰丸，传闻中是个绝色的美少年，没想到确实如此。
不过鉴于就连织田军中最为年轻的森兰丸眼中都闪烁着对她的不信任，纱代表面没表现出什么来，内心却已经是阵阵狂澜。
该怎么样才能打消他们的疑惑呢……
「如果要让他们那些人相信，首先你要做到召出付丧神。」脑海中却是突然响起了鹤丸的声音，纱代用余光去看他，却见鹤丸已经步履优雅地走回了自己主人身边的一匹马边上，脚一蹬，轻盈地跃到马上。
「付丧神……莫非是指……」
「啊，就是你现在所带着的那两把宝刀，我听那家伙提起过，是足利氏的传家宝刀三日月宗近和大典太光世。」
——怎么可能做得到啊喂！她不过只是代替他们真正的姬君而已，想要叫出他们根本不可能啊，这俩大佬摆明了就是不乐意出来啊！
暗地里握住刀柄往外抽却是丝毫没有动。这宝刀倒也有灵性，不愧是两把天下五剑啊。
——对不住了。
纱代内心暗忖着，手上却已经开始微微的发力，当然，并非是平常所言的力气，而是她身为审神者的，灵力。
那边从马背上翻下一个少年，肤色相当白，倒不如说白到让她怀疑这个少年是否生病了，不过那少年却是手握着短刀朝这里极速逼近。
——是这个时代的药研藤四郎啊。
他本体的刀刃相当锐利，稍有不慎就会被划伤，虽然吉光刀大都是忠主的刀，但是这里可不是那个时之政府所在的未来，药研藤四郎还是那把被信长带进过战场的刀呢！
马背上的织田信长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神就好像锋利的刀刃，倒不如说现在的药研极像织田信长。
侧身躲过，贴身绕背肘击，双手飞快地钳住他的双肩，膝盖顶住他的腹部。纱代好歹也在自己本丸里和极化后的药研练习过，药研的有些习惯她还是知道的。
“织田家的人都是动不动就开打的人吗？”她声音清冷，但是被她限制动作的药研眼神却比刚刚还更具有攻击性，这样的药研还真是没在本丸里见过，倒让纱代的好奇心旺盛了点。
“药研，停手吧。”叫停的人出乎意料竟是织田信长，纱代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去看，却是见到织田信长那仿佛看到什么有趣事物的，带着些探寻和玩味的笑。
“信长公。”药研歪了歪头，“可是她……”
——我信不过。
“你也是看到了吧，再动手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织田信长话中有话，“搞得自己浑身是伤可多没意思，况且不要忘了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上洛，凡是那些有想要成为天下人野心的人，都想做的一件事情。而现在织田信长正带着织田军进入京都，准备拥立足利义昭为新的征夷大将军……
纱代也没打算和他们在京都的道路上对峙，更何况现在京都治安也不大好，还是让织田信长赶紧搞好京都的各种问题比较好。
“不过，既然你说你也是足利氏，不妨跟着来吧。你的叔叔也在这里，倒也没什么不好。”
织田信长的下一句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信长公！”首先跳出来反对的就是药研，“虽然我已经习惯您思维跳动大，可是这……”
“我也同意药研的话。”森兰丸赶紧附和，“现在让别人进来织田军也太……况且，虽然她自称是……”
“你看她身后，看到那双看起来有魄力的眼睛了吗。”坐在马上的织田信长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似乎这个决定再平常不过，“我做出的决定没人能改，继续上路。”③
“……是。”
“来吧，足利家的公主，坐到我马上来。”朝她伸来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那手上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赘肉来，长得可真是好看。
鹤丸一手拉住缰绳朝她伸来了手，顺带给她使了个眼色。
纱代明白鹤丸的意思，微笑着跟他道了谢，她就任由一身白色的付丧神把自己扶到马上来，也不做过多的抵抗。
军队继续前进了，如同按下了继续的按键。
“说起来……这把伞可真重。”不明所以帮她拿着伞的足轻满脸懵逼，“姬君不觉得重吗？”
“这根本不重吧。”示意足轻递给自己，森兰丸接过了伞拎了拎，“如果是武家子女，这倒是不重。”
“是我的小姓做的。”纱代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虽然这好像并没什么不对，毕竟小乌丸在平时看来，根本不会有人把他和年代久远的老祖宗相挂钩。
“小姓？”传闻中的森兰丸是个很聪明的人，纱代算是见识到了，而他现在分明就还是在怀疑自己，他想必还是在纳闷织田信长怎么会突然间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是的。”这句话也确实是大实话，就看森兰丸是怎么样理解了，“不过平日里他也不大乐意出来。”
“还当真是一位怕生的刀侍啊。”森兰丸笑了笑，“说起来，我为先前药研的冲动跟你道歉。”
“怎么是你给我道歉？”纱代挑了挑眉，森兰丸在试图挖掘她身上信息的时候她也在搜集这个时代的信息，然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这个时代的名刀中的付丧神们，是能被所有人看见的，也就是说，是以人类之姿出现。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如花美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