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美人与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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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丝现代化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纱代在适应了略有些强烈的光线之后，便开始四处活动了起来。
这些道路……很熟悉，京都大大小小的道路都相当整齐，也因此辨识度相当高。但京都的萧条景象让她不免产生了自己是不是有幻觉的错觉来。
不远处，破败不堪的房屋之中窜出来一个看起来得意洋洋的武士，穿着铠甲的武士嘴角咧得很开，笑声相当猖狂，与他的春风得意形成对比的则是努力想要追赶的一个年幼的孩子，孩子哭着，一瘸一瘸地想要拼命去追赶。
——她才察觉到，那个孩子的脚上是带伤的。
虽然只是隔着一条河，但这样的场面上演在眼前纱代也是根本无法让自己装作视而不见的。现在这般景象……织田信长还没护送那个足利义昭到京都里来吧，不然这群武士也不会这样对待百姓。①
恰巧那个武士也要渡过河上架着的那座桥，于是她想都没想，系在红丝带上的铃铛清脆地叮铃铛啷起来。穿着木屐不是很习惯，不过哪怕走过去拦住那个武士也是绰绰有余的了。现在自己仅有的，只是先前自己还未去西西里时刚来到本丸中的小乌丸手制给她的一把伞。
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技艺，但是伞做得相当漂亮，伞面还有桃花的纹样。
而现在，纱代松了松腰间的佩带，将桃花伞的伞柄握在了手心里。趁武士恰好从她身边经过，将后背毫无警备地留给自己的时候，纱代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手中的桃花伞已经露出了其中藏掖着的剑，寒芒锐利，转眼已是一闪而过。
“谁——？！”措不及防之间突然间从背后捅了一刀，本来心情大好的武士痛苦地去试图摸自己后背被一刀捅到的地方，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一种凶狠和扭曲来。河对面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又是亲眼见了血又是武士如同恐吓一般的举动，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武士扫了扫四周，此刻一派惨败模样的京都，街道上平日里就不怎么见到人，更不要说是这么个大热天里了。不过站在盈盈一水边倒有个姑娘家吧，因为被伞遮住了大半部分容貌，基本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不过光是背影看去，该是一个美人吧。今天倒也是运气好，本来主子家中就已经迎来了传闻中长相甚是美貌的足利义辉的女儿足利穗积让人觉得可远观不可亵玩，如今这里倒是又有一个可让人消遣的——
然而心中的那些小剧场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个离着美丽的背影越来越近的武士突然间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的脖颈突然间溅出了血！
伞稍微转了转动了下，倒是飞溅出来的血溅在了伞面上，桃花、用鲜血点缀的红梅，仿佛成了伞面上新添加的一道美丽的风景。
“啊呀，竟是在公然场合想要对女性出手么。”
武士在临死前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谁斩杀，究竟是那纤纤的人影，还是另有其人呢？武士并不知道，他瞪着那充血的眼睛如同慢镜头一样倒在了地上，慢慢地失去了温度和气息。
“如果对纱代出手，为父可是绝对无法袖手旁观的吶。”
从死去武士身下摊开的大片妖冶的红色和此刻木屐踩在这血迹之上的付丧神的服饰相衬着。那个付丧神收刀的速度也是相当快，发间的两根八尺鸦的羽毛迎风招摇。
艳丽的红色、八尺鸦的黑色所构成的剪裁有致如同贵族一般的衣物轻裹着付丧神的身体，陶瓷般的白色肌肤、艳丽的红唇和勾人的眼睛让人挪步不开眼，远看去竟像个漂亮的陶瓷娃娃。
他重又走到了纱代身边，看起来骨骼纤长很是瘦弱的手，却是相当有力气地将伞挪动了下好将伞下人的容貌露出来。
“小乌丸竟也随我来到了这个时代，究竟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呢？”被那双微波荡漾的黑色眸子注视着，早已习惯同美人对视的纱代脸不红心不跳，“我记得这个试炼，可是并没有邀请小乌丸的喔。”
“为父不过是有着害怕孩子被人叼走的担忧才跟着来的喔。”小乌丸点着绛红的嘴唇柔和地弯出些许弧度来，“该是去把东西还给那孩子的时候了吧。”
小乌丸帮她敛了桃花伞，而纱代冲他微微笑了笑便赶紧去搜了下那个已经死去的武士身上究竟从那人家之中搜刮到了什么。稍微摸索了下，倒是摸到了一个锦囊，稍微握一握有一种相当熟悉的触感，里面装的应该是玉吧。
小乌丸的身影很快地愈来愈淡，纱代感知到他确实是回到了自己的本体之中去了之后，才将锦囊上的红绳系系紧，又走到了桥的对面。那个孩子见她走来，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不、不要……别过来……”那个孩子仿佛排斥她一样，不断地朝后倒退，孩子的眼中盛满的是恐惧，这也难怪，毕竟她刚刚才在这孩子的眼前间接的杀了一个人，虽然充当刽子手的其实是小乌丸。
“你的意思是，这块玉也不要了吗？”将锦囊摊开放在手心，纱代慢慢蹲下来，一手搭在自己的双膝上，一手两指捏住了红绳末端，开始摇晃起盛着玉的锦囊了，“安心过来吧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真的……？”孩子毕竟是孩子吧，被她温言放软的态度顺毛了也就温顺了许多，这个孩子蹲着，两脚一步换一步小心翼翼挪到了她跟前来。
将锦囊递给这个孩子之后，见这孩子露出了非常开心的笑容朝她道谢，纱代也站了起来动了动酥麻的腿，挥挥手看着这个孩子重新开心地跑回自己的家里。
“真是温柔啊。”小乌丸敛了敛眼眸轻声笑着，“不过为父很是喜欢。”
“多谢父亲夸奖。”半开玩笑的语气接了话，纱代开始四处张望，“小乌丸爸爸，我们应该要做点实质性的事情了。”
“你有思路了吗？”不在人类孩子的视线范围内的小乌丸很快就恢复成了人类模样，他偏了偏头，“为父并不是很了解这个时期的历史，毕竟吾乃平家重宝。”
“是是是，我知道您一直被平家秘藏，直到后来才被平家的后代拿出来。”
和小乌丸一边开着玩笑的纱代也在努力思考着究竟什么可以称为突破口，时之政府不可能会请彭格列将她送到一个完全不知该怎样往下走的时代，刚刚她也推出来她被送至的时代极有可能是安土桃山时代即将开始的时间点，那么一定有哪个地方是契机……
见天好像开始要渐渐暗了，纱代内心稍稍有些慌张。在这个异时空里，夜晚都找不到什么歇脚的地方的话，她该如何安心度过黑夜。
「审神者大人，审神者大人——」耳畔传来了略显焦急的呼喊声，「审神者大人若在的话赶紧回答我吧——」
「怎么了吗？」听是狐之助的声音，纱代不由得抬了抬眼。
「审神者大人看起来找不到踏出的第一步，那么让在下来帮您一把吧。」仅在她眼中出现的小狐狸跑得飞快，很快就在前面停住，爪子指着某个方向，「那里是您的‘根源’，而若要在这个时代踏出第一步的话，首先您就要代替她的身份。」
「她是……」
「您应该见过她，在梦之中。」
依照狐之助指的方向，纱代很快就到了一座宅邸前，见宅邸的家纹，纱代几乎是一瞬间就下了判定——这里是松永家！那个历史上对足利氏下手的松永家！②
不过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能力直接进门，虽然她也想直接暴力开门，不过那样的话不被里面的人打死才怪吧。想了想最终还是握住了刀借助了小乌丸的力量轻松地越过墙顶翻了进去。
一边灵巧地在府中绕来绕去避开那些看守的士兵们，纱代也顺带在努力将整个松永家的构造记在脑中，恰巧绕了几圈发现又绕回了她最开始翻下来的北殿后，想起来北殿向来便是女主人居住的地方，而这里刚刚也被狐之助指了好久，便无所畏惧地翻刚好开着通风的窗户进去。
殿中并没有多余的人，偌大的殿中唯独正中央亭亭立立地端坐着一个女孩儿，只见她发髻上系着红白葛发带，身着裆长罩衫和带有提花织法的幸菱图案的生绢素服，肩膀处的上部边缘分开在肩两侧，腰带位置呈斜卷状。从袖口可窥见下面的小袖衬衣也是白色生绢质地，再下面一层则是红梅熟绸的衣衫。
先前曾于梦中见过，是个稍稍点缀淡妆都相当漂亮的女孩儿，可惜现在已是摽梅之时③，看着她缓慢地抖动着眼睫毛，虽然美丽依旧却是再也没了当初的纯真。
她面前的桌案上正摆着一副笔和纸，笔上已经沾了墨，想必是已经写过字在纸上了吧。信匣子已经被打了开，似乎是静静地等待信被装入其中一般。
似是察觉有人到来，她微微抬起眼来，柔声问道：“来者何人？”
“我是……”纱代愣了愣才惊觉自己还没给自己编个合适的身份，这位即将嫁进松永家的女孩安静地望着自己等着回答，她竟感到了一丝尴尬。
“你可真像我呀。”没等她犹豫完该怎么开口，女孩却是又开口了，她垂着头，柔软的指尖摩挲着挂在胸襟前的御守，“长得真像。”
“啊……”纱代张了张口，却是半个字都无法从脑海里给挤出来。她总不能说其实她知道面前这位其实便是那个足利将军被秘藏起来的女儿足利穗积吧？
“我曾经试图寻死过数次，我身上毕竟背负着足利家的尊严。”她的声音里浸透着点点哀思，“但是松永那恶人每次总能看穿我心思似的，每次都会被他发现，久而久之他也派了越来越多的士兵来看着我。”
为这位姬君感到了由衷的悲伤，纱代的内心泛起一阵涟漪的时候，面前身着白无垢的少女用手撑了撑地，这次却是对着她跪坐。
“若小姐能够帮我，穗积定会记住这份恩情，并还给小姐的。”
“记……记住恩情什么的就不用了吧……”纱代苦笑了下，“有什么能为姬君效劳的话，我真的很荣幸，还请姬君不要嫌弃我才是。”
——听狐之助说，她便是自己的‘根源’，唯一能够联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位姬君是自己先祖了。不过具体为什么要代替自己先祖的身份，纱代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
——也许是这项计划能够进行下去的必要条件之一吧，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纱代轻声叹了口气，朝面前的这位姬君提议道：“不如这样吧，之前姬君也提到我与您长得十分相像，不如让我来代替您？”
“欸？”她扑扇了下眼睫毛，不过该是个聪明的公主吧，她很快就知道纱代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如此，让你来成为我。况且逃出这里，我并没有足够的能力。”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请你带走那两个孩子吧。”她指了指搁在自己屋中的刀架上的两把刀，远远看去，长度应该都是太刀，“那两个孩子是传于我家的传家宝刀三日月和大典太，我并不希望他们落入松永家中。况且……”
她稍微停顿了下，美目流转着光泽：“你的身后也有着相当优秀的付丧神呢。”
“若是那样的付丧神效忠于你，我把他们交给你也是安心的。”她轻笑，“而且那样的话，你代替我的事情也永远不可能会暴露。”
这个姬君竟是看得见小乌丸的——？
纱代愣了愣，但是一想起先前梦中琐碎的场景她也释然了。是啊，毕竟是能见得到三日月的人，想必这个将军家的女儿也是个不得了的人，放在她所处的时代，也绝有可能拥有作为审神者的资格。
“武家的婚礼向来是在黄昏时候，他们差不多要有人来送书信了④。”姬君淡然地说完，身体重新挪动了下，又恢复成最开始的那个坐姿，“先请你到隔扇之后稍微避一避吧。”
很快殿外就有了脚步声，纱代手握着桃花伞略有些紧张，不过只要不出声音的话就没问题。况且就算发现了，自己身边的刀侍也一定会采取行动。
「穗积大人是已经写完书信了吗？」
「是的。」
「那我就将信匣子送到松永大人那里去了。」
「好，拜托你了。」
短短的对话结束，直到殿门又重新小心翼翼地阖上，纱代才松了口气。而姬君又用眼神示意着她快些，比起刚刚的从容，此刻她似乎有些焦急。
“姬君……？”
“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姬君停顿了下，最后一丝依恋不舍最后也在她的眼中彻底消失，“婚礼快开始了，不能被他们发现。”
“我明白了。”纱代点了点头，“那么就按先前所说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美人与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