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封刃作书

29、江湖光明录（七）

　　宽敞的官道上没有车马的行迹，只有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在飞奔。萧征舒知道夏流徵在自己的身后，却也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升起一试其轻功的想法。疾奔数里，她的面色还是如同往常一般，体力的气息没有丝毫的阻滞。夏流徵自然明白了她的想法，也提着一口气，随着她的脚步快速向前掠动，只是两个人的距离还是维持着数丈，无论如何也缩减不了。慢慢地，夏流徵有些气力不继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征舒越跑越远。

　　岔路口，有一间小茶铺子，等到夏流徵赶上去的时候，萧征舒正坐在了那悠游自在的啜着香茗。清风拂面而来，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夏流徵有袖子一擦拭，在萧征舒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带你出陶然村，助你回精忠门报仇，我以为之后我们就没有任何的瓜葛了，你该留在精忠门的，而不是追着我出来。”萧征舒抬眼看着夏流徵，嘴畔噙着一抹淡笑，说道。“难不成你是要依循古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

　　夏流徵啐了她一口说道：“我师父与那些师兄弟一并认为你是我引进精忠门的，我要如何在那儿立足？况且我斩去耿留的一臂，我师父将他视若己出，我定然会免不了被责罚。至于为何离开了精忠门跟着你，我是怕你言而无信，对我师父下死手！”

　　萧征舒眨了眨眼，哦了一声，道：“我以为你是贪图我美色与萧家的武功呢，毕竟八卦步与叹息剑法你都没有学到精深处。”她这话一出，夏流徵顿时眉头紧拧，喝道：“闭嘴！”她的耳根子处微微有些泛红，似是心事被人戳中了一般。

　　夏流徵知道萧征舒是去报仇的，至于将去哪一处她也没有追问，只管跟着萧征舒四处游走便是。哪里知道这人在路过一个个镇子，只寻着有名的酒楼钻进去，尽挑些好菜享受，仿佛那光明令之事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去。自精忠门一战后，自己的师父耿精忠是羞于向江湖人道此事，可是那逃回衡山派的李道明不一样，还有亲眼看见那一战的精忠门弟子，当日的情形被他们添油加醋地道，霎时间便席卷了整个江湖。路过的客栈中，遇见了江湖侠士，都只听得道他们在谈论六合剑重现江湖一事，以及那被遗忘了许久的光明令。传说中那精妙幽深的武学，引起了他们莫大的兴趣，甚至打算不择手段的去抢夺。

　　秋风萧瑟，草木凋零，那夹道的梧桐树叶也黄了大半，被秋风拽着，摇摇晃晃的从枝头下落，飘到了那酒楼的栏杆上，或是落在了行人的肩上。萧征舒提着一壶酒，从酒楼的栏杆上一跃而下，她微仰着头看着天色，喃喃说道：“带出来的盘缠快用尽了。”这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传到了夏流徵的耳中，忍了许久，她终于开口问道：“你何时去寻找那些仇家？一直不动作是给他们时间找帮手来对付你么？”自己的师父，衡山派的掌门，还有五个人会是谁？夏流徵可不认为那些会是普通的武林人士。等到别人纠集了一堆帮手，而萧征舒单枪匹马的，恐怕难以对付。

　　萧征舒勾了勾唇角，转身对着夏流徵眨眨眼，笑说道：“徵妹，你这是担心我么？还是担心自己会成了寡妇？”这般轻浮的语调面对着夏流徵，便是自然而然的流出来了。萧征舒本不是那等爱戏谑之人，只是看着夏流徵那被逗弄后又羞又气的样子，她便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以及那忽然间加快的心跳。她的身子前倾，似是要倒在夏流徵的身上了。没等夏流徵开口说话，她又站直了身子，笑道，“你随我来。”

　　绕过了路上的行人，萧征舒沿着长街向前走去，最后在一堆人积聚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夏流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儿是一间府邸前的空地，如今打着一个台子。两旁竖着木柱子上头都挂着大红色的彩球。在两根柱子的中间则是悬着一副横幅，上面提着“比武招亲”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到这儿看什么？”夏流徵问道。

　　萧征舒一把捉住夏流徵的手腕，将她往那人群中带去，口中则说道：“你看着祝府，祝家的老爷子叫做祝斌，原来是镖局的总镖头，后来又了银子，就用钱捐了一个员外当当。他曾经是个江湖草莽，自然是被读书人瞧不起的，因而他盼着自己那唯一的女儿能够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嫁一个当官的好光耀门楣，可不知为什么，他又设了这个台子想要比武招亲，似是要将自己的女儿也一同推入江湖中去呢。”萧征舒的话说完，人已经挤到了前头，她瞧着夏流徵的眉心颇有几分不耐，便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掌，似是当做安慰。

　　“为什么？”夏流徵问道。

　　萧征舒勾唇一笑道：“自然是因为怕有人上门寻仇，他自己对付不了，因而需要一个有武功的人帮忙咯。”这比武招亲似是有段时间了，台上如今是一个使着双钩的身形佝偻的老人，那年纪似是能够做这祝家小姐的爷爷了，而另一个则是一个胡子拉碴的江湖莽汉，用的一柄大环刀。这两个人都是练家子的，大汉将手中的刀抡的虎虎生风，而那老头子虽然年老，可是眸子中还是精光矍铄，动作毫不滞缓。这双钩在空中带出一道道冷厉的光，招招都是取人性命的阴狠之式。“那大汉虽说是丑了些，可总比那老头子来的好，祝家小姐当真是可怜了。”萧征舒叹了一声，只是那眸中却是带着几分冷然与嘲弄。

　　当当两声响，大汉手中的刀被震落，那老头子的双钩已经刺向了他的心头。幸好他的动作够快，情急之下连发两枚暗器，趁着这瞬间，一个纵身跳下了台子。那老头子也不追，反而是朝着那坐在一旁脸色发青的祝斌拱了拱手道：“岳丈大人在上，小婿这厢有礼了。”他的话音落下，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哄笑。他已然胡子发白了，将年纪比他轻的人称作是岳丈，可谓是为了美色恬不知耻！祝斌的脸上勉强地升起了一道笑容，他说道：“慢着，此事还未终结。台下可有英雄愿意上台么？”可任他左顾右盼，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动身。他的笑容慢慢有些发涩了，目光凝在了那老头儿的身上，有些认命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没等他说完，一道青影落在了台上。好一个清俊的少年！只是不知可否是这怪老儿的对手，祝斌心中暗忖道。

　　那老头子还以为自己将要得手了，忽然间杀出这么一个人来，顿时勃然大怒。也不行礼，直接提着双钩杀了上去，萧征舒身形急退，一瞬间便绕到了老头子的身后。她朝着台子下望了望，夏流徵的脸色甚是阴沉。她的长剑背在身后，只是闪躲，那老头子的双钩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从她的脸上，似是能够看到几分轻蔑与嘲笑。老头子的怒气更盛，卡擦一声，双钩相撞迸射出了火花，他的招式一变，一左一右，封住了萧征舒的去路。萧征舒微微一笑，长剑出鞘带出一道青光，她出剑极快，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持着双钩的老人被她的剑势逼得一步步后退，直到了台子的边沿。老头儿猛力一蹬，那台子被他直接踩裂，双钩直取萧征舒的腰际。萧征舒身形一转，整个人往后一仰，像是要倒在地上了。老头儿一喜，双钩直直地朝着萧征舒的心口刺去，只是还没有等他碰到萧征舒，剑光已经逼近他的眉心。他的瞳孔中倒映着寒冷的剑光，双钩坠落在地上，整个人也啪的一声摔下了台子。

　　祝斌面上泛起了一阵狂喜，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他大笑道：“好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是何方人士？”不过这时一位小厮从府中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的面色一变，只吩咐小厮将萧征舒请进府中，他自己则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萧征舒收剑从台子上跳了下去。

　　此时没有热闹可看，百姓们也纷纷散了，夏流徵也转身欲离去。“诶……”萧征舒叫了一声，赶忙地拉住夏流徵的手腕，啪的一声响，一个耳光甩在了萧征舒的脸上，夏流徵瞪着眼睛，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萧征舒捂着脸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道：“你做什么又打我？”
　　夏流徵嘲弄道：“你只去做你的祝家姑爷，拉住我干什么？”
　　萧征舒应道：“谁说我要娶那祝家小姐？”
　　夏流徵满脸不信，喝问道：“那你上台子做什么？”

　　在这时，祝家的家丁已经过来请萧征舒了，一声又一声的姑爷叫得好不热情。眼见着夏流徵又要走，萧征舒赶忙拉住她，竟然将她也一起带入了祝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