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封刃作书

30、江湖光明录（八）

　　萧征舒在祝府大堂内等待着，两位丫环端上了茶盏侍立在一侧。习武之人自然是耳聪目明，那些丫环自以为不会为人所知的窃窃私语都被萧征舒听了去。这祝家老爷祝斌之所以会匆匆离去，那是因为一贯知书达礼的祝家小姐祝虞竟然离家出走了。这原因么，自然是因为心有所属不愿嫁给江湖粗野之人了。

　　萧征舒的目光散漫的扫过挂在堂前的字画，这四季春夏秋冬的摆放，在这祝府里偏偏是乱了套，非要从冬到春这么来。入门处放着两盆枝条遒劲的盆栽，案上的小口瓮肚瓶里头，插着一朵不知名的花。可笑的是花瓶一旁的金香炉，生怕别人不知他是富贵家似的。呷了一口茶，她将目光放到了夏流徵的身上。她端坐在自己身侧，目光直视前方，眸子中满是嘲弄与不屑。

　　几乎等了半刻钟，那祝斌终于是大跨步地赶了回来。他用袖子擦了擦汗水，朝着萧征舒殷切地问道：“不知少侠如何称呼？是何方人士？”没等萧征舒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我祝家摆出了这个擂台是要招亲的，既然你已经胜出，那便可以与小女成亲了，嫁妆我已经备好，至于亲家公那边，可以日后再重新办一场。”这祝斌是个武夫，哪里是知礼之人，他这番急匆匆的样貌，倒似害怕自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一般。

　　“爹，我不要嫁人！”一声娇喝从门外传来，萧征舒下意识顺着那声音向着门外瞧去，胳膊上一痛，险些连茶杯都拿不稳。萧征舒转过头，夏流徵正端坐着，仿佛刚才拧自己的人不是她一般。那祝虞已经提着裙裾从外边跑进来，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眼睫上挂着泪水，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在她的眉头始终笼着一层愁绪散不开。“江湖人士多粗野之辈，我才不想跟蛮人过一辈子！爹爹，你不就是……”祝虞的话语蓦然顿住，她察觉到有一道视线黏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无礼的瞪视让她心中的不悦更甚一分，她恼怒地瞪了萧征舒一眼，只是只有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祝斌摇了摇头，叹声道：“虞儿啊，这位少侠风流俊俏，哪里是那等粗野之辈？爹爹岂会害你不成？你听爹爹的话，就嫁给这位少侠吧。”祝虞舒了一口气，态度软了下来，她嘟囔道，“爹爹你不就是希望有个人帮你挡即将上门的灾祸吗？以前您老是说江湖人四处漂泊，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祝斌嘿嘿笑了一声，有些理亏。他瞪了祝虞一眼，似乎不希望她继续说下去了。清了清嗓子，他说道：“这位少侠，你也见过小女了，不知意下如何？依老夫看来，男才女貌，登对！登对！”
　　“这个么……”萧征舒沉吟了一会儿，面上有几分难色。

　　“难道是因为顾忌家中人？”祝斌试探性地问道，见萧征舒不点头也不摇头，他便自顾自的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去跟亲家公解释，况且我祝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使你蒙羞。”

　　萧征舒将茶杯搁到了桌案上，摇头说道：“我爹娘已经仙逝，这婚姻大事恐怕难以过问他们的意见了。”祝斌听了这话一喜，拍手笑道，“这样很好，婚姻大事自己做主，择日不如撞日，你与小女三日后便成亲如何？”

　　萧征舒迟疑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虽说我爹娘不在了，可是这事情还是由不得我自己来做主。”她将目光放在了始终不言的夏流徵身上，拉过了她的手，柔声道，“能不能纳祝小姐过门，全凭我娘子做主。”

　　祝斌原本以为一切事情都已经谈妥，眼角眉梢都带着浓浓的喜意。只是萧征舒这话一出，他的笑容便僵硬住了，那祝小姐更是一跺脚哭着跑出了大堂中。“你这是消遣老夫不成？”祝斌几乎气得须发竖起，他一掌劈在了木桌上，怒吼道，“已经有家室你还敢来打这擂台？你瞧不起我祝家，故意羞辱我们么？”

　　萧征舒摇摇头，佯装不解的样子，问道：“几时规定有家室之人不得参加这擂台？况且我这也是为了祝小姐好，难道祝老爷您愿意她嫁给一个年级足以当她太公的老头子么？这样祝小姐的幸福可就毁了啊！”

　　“闭嘴！”祝斌怒声喝道，他瞪着萧征舒，眸子中几乎能够喷射出火焰来。这少年竟然是有妻室之人，难道自家的女儿要给别人当妾室么？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他指着萧征舒道，“老夫给你两条路，要么死，要么休妻！我祝斌的女儿岂能当别人的妾？”
　　萧征舒佯装惊恐的样子，抓着夏流徵说道：“娘子，这可怎么是好？”

　　夏流徵冷冷地笑了一声，将手抽了出来，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已经想到法子了，为了成全你和祝小姐，我决定要休夫。”

　　“娘子你胡说什么呢？”萧征舒瞪了她一眼说道。她站起身来，迎着祝斌的目光，淡笑道，“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与娘子万万不可能分开，至于死，我也是不愿意的。祝老爷，你给的两条路呢，我都不想走，这可怎么办？”

　　“找死！”祝斌大喝一声，运着一双肉掌就朝着萧征舒身上招呼去。萧征舒踩着八卦步，身形翩跹，祝斌的每一掌都落空。她自己更是看出了祝斌身上的几处破绽，不过她没有动手反击，还好心的提点祝斌。祝斌一张脸涨得通红，出掌越来越快，那大堂中的桌子被他的掌风带的倒在地上，有的还裂了几条缝。见着拿不下萧征舒，祝斌忽地出掌向着一旁静坐的夏流徵劈去。砰地一声响，桌椅碎裂，而夏流徵人已经掠到了一旁，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被两个年轻人这么一挫败，祝斌面如死灰，他收掌站在一边，喃喃道：“罢了，罢了！你们走吧！”

　　萧征舒望了祝斌一眼，淡淡一笑道：“祝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比武招亲恐怕也是迫不得已吧？说出来也许在下可以帮忙呢。”听了萧征舒的话语，祝斌的眼中划过一丝欣喜，但是转瞬便被那种忧心忡忡给替代，他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老夫为小女招亲确实是因为一件事情，需要依靠一个武林俊才。可是你不愿意娶小女，便不要涉入这趟浑水了。”

　　萧征舒摆了摆手道：“这是哪里话，四海之内皆兄弟。江湖侠客见义勇为乃是本分，既然知道祝老爷有难，小可岂有转身离去之理？请祝老爷将故事详细说来，我们也好做个打算。”

　　祝斌沉吟了一会儿，捻着胡须说道：“这事情还要追溯到十八年前，老夫也是鬼迷心窍了，连同一干人趁乱抢夺了萧大侠的光明令。今日里江湖上盛传萧家六合剑重出江湖，恐怕是来寻仇的，精忠门已经沦陷，我祝家恐怕也是难以自保了。”

　　“光明令是何物？竟然惹得当初的人趋之若鹜？”萧征舒佯装不解地问道。

　　“这光明令是萧家祖传的东西，传闻里头藏着一套武功秘籍，比六合剑更为高深莫测，我等也是动了贪婪之心，其实走到如今，也算是咎由自取了。为了这光明令，柳家还惨遭灭门，柳青山是罪有应得，可是柳三爷实在是无辜至极，仅仅因为他是萧大侠的至交好友，替萧大侠说了几乎话。当年发生的事情，老夫现在想起来，都愧疚不已啊。”祝斌摇摇头，叹声道。

　　“柳家庄一事，难道有内情？”萧征舒咦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只听说耿精忠耿老前辈将柳家的遗孤救了出来，抚养成人，甚至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什么柳家遗孤。”祝斌嗤笑一声，“耿精忠那老家伙当初下手最狠，他耿家跟柳家也算是世交了，柳三爷就是死在他这个老朋友的手中。至于那个被抚养长大的耿留，明明就是他的亲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