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妖传》沉水生生

14、秣陵噬心妖【十三】

　　【十三】决定
　　三人到得纯阳宫，任丘和封子辉往他们排行相仿的师兄弟那边走去。而何云修看到眼前景象，便不敢再往前多迈一步。一个人站在纯阳宫殿外，站在热热闹闹的人群外，怔了神。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顾见善说要练手时众人为何如此雀跃，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封师兄说要刻上不会消失的记号了。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封师兄说山上腌渍事多了去了。
　　纯阳宫内的鼎炉里燃了熊熊的真火，炉里偶尔发出阵阵悲戚的惨叫声，师兄弟们将捉来的妖一只只的往鼎炉里扔去。又有专门的人看着火，是不是的从鼎炉下的风口处拨出一粒粒圆珠子，念着刻在上头的名字。喊到名字的师兄弟喜滋滋拿了属于自己的战利品，迫不及待的吞下，嘴里说着：“这可是五十年的修为啊。”又或者是“你的这个成色可真好，这妖大概有百来年的道行吧。”
　　纯阳宫里明明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门啊，为什么好像不认识他们了。何云修往后又退了两步，靠在宫殿门廊的柱子上。
　　“很震惊吧。”
　　何云修猛的回头，宋仪恒不知何时披了件外袍站在他身后，脸色还有些苍白。宋仪恒看着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到这番场景，也是如你这般模样。很震惊，觉得有违道义。可是，你不吃能怎么样，大家都通过这种方式提升修为，你若不吃，就会比别人差了一截。那是你修道多少年也无法赶上的差距。”
　　“我不想要什么修为。”何云修脱口而出。
　　“那你是想白白送死吗？就算你不吃，可因为你是通天观中的一员，你捉过妖，你杀过他们，你身上有他们的气味，那些被观中同门杀死的妖精的同族也会恨上你。只要你是道士，你就永远与妖为敌，你若是这观中修为最低的，那么你就会是最容易被妖捉住的那个。那些妖精也会如我们对待这些捉来的妖一般对待你。”
　　宋仪恒长叹一声，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何云修说：“忍忍吧。就当做是颗普通的药丸子，拿水一咽就下去了。既然有增修为的捷径，那便跟着他们走下去吧。”宋仪恒说完，重重的咳了起来，吐出一口血来。何云修忙收起心中的千头万绪，搀住他道：“宋师兄，你身子没好，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扶你回去。”
　　宋仪恒点点头：“多谢。”

　　胡卿夜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后咋咋呼呼的喊起来：“榆木头，出大事了！”
　　闫衍枳正与许行荇兴致勃勃的端详着一把又不知从哪淘来的一柄玄铁短刃，闻言两人都回过头来，脸上皆是一脸被打断的不高兴：“你又怎么了？”
　　“嗨，真出大事了。我刚刚出去买糖葫芦，那卖糖葫芦的老头今儿个居然没出现。”
　　“兴许人家老爷爷今天偷了个懒呢。”许行荇很不在意。
　　“真那样我就不着急了。可巧了，今日这集市上却是少了好几十号人。你猜猜都是谁？”
　　“谁？”闫衍枳问。
　　“东边贩米的老张头，西边靠挖药为生的王家一家人，还有南街口的李瞎子….总之少的人还挺多的。我就觉着有些奇怪，特意去老张头家里去看了看，门好好的拴着呢，里头却没人，问了他隔壁人家，说他昨日没落日前就回家了，也没见着他再出门。我就觉着这事有些不对头，于是又跑去西山看看那王家人，那茅草屋里照夜用的烛灯还点着，都烧得只剩一小截了，却也是一个鸟影都没有，王老抠这种人怎么能干出浪费烛蜡的事？不可能自己出去了，家里还点着灯的，肯定也是出事了，还有那最为招摇的毛三娘，今日也没在街上晃悠，不是很反常么。榆木头，别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清楚吗，老张头他们根本就是些刚成精的小妖。这次一夜之间离奇失踪的可都不是人啊。”
　　闫衍枳听了不说话，放下玄铁短刃，出去绕着醉月阁走了一圈，回来时脸色也有些不好：“醉月阁的结界也有人入侵的痕迹。看样子人还挺多。不过似乎是修为不够，没能闯进来。太平日子过久了，也忘了还有捉妖师这一说。”
　　“秣陵城何时来了那么多的捉妖人？不是自从我们在此地定居之后，便没再见过几个真正的捉妖师么？“许行荇问。
　　“不是秣陵城内的人。”闫衍枳很肯定的说道，“秣陵城内的道士都是些酒囊饭袋，做不出这种事。再说了，若真是秣陵城中的人，又何必到今日才下手？”
　　“城外的道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秣陵城内？这秣陵城内的妖都已被调教的很知分寸，至少在外头看来，是没有一丝妖息的。想不通啊。”胡卿夜挠头。
　　闫衍枳沉吟片刻，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只藤树精说过，这李府周围是一脉灵泉，又有乱葬岗，却是阴阳汇合之地。原先我们都没曾觉察到，是因为那藤树妖法力高强，掩住了一切。而今藤妖死了，这宝地便露在众人面前，但凡是有些心思的妖或道人，都会发现的。且不说想蹭些灵气的妖会纷至沓来，那些稍有修为的道人窥到这灵气，也会顺藤摸瓜的找到这儿，自然便能发现这秣陵城不如外表上一般的平静。你说，正邪不两立，若是道人遇上妖，或是妖遇上道人，除了你死我活，还能是个什么下场。这些无故失踪的小妖，怕是回不来了。”
　　“毕竟相识一场，衍枳哥哥，狐狸，我们去救救他们吧。”许行荇说着，就要去取剑。
　　“来不及了。”闫衍枳阻止她，“这些道人若是正经的捉妖师，大大方方的来秣陵城捉妖便是了，何必要偷偷摸摸的等到晚上？这些道人，定然面上是名门正派的作风，干的是却是捉妖炼丹补心的勾当。这样的人，捉去的妖还能留活口么？我们就算现在去，也不过是徒劳。何况，既然是能出动多人的大派，除了这些人，自然还有比他们修为更高一些的，就如上次在李府搭救的江州宋仪恒，他的修为既然能与我一同杀死那只千余年的妖精，若是有一日我与他生死场上相见，兴许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难道他也有份吗？可是我看他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许行荇真心舍不得去将这样一个俊俊朗朗的男子与杀妖狂魔联系起来。
　　“或许有。或许没有。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再说了，就算不是他做的，也是他的同门，他的道友做的。与他做的，又有什么区别。诶，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胡卿夜嗤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
　　“就你白。”许行荇白了他一眼，“你可别忘了就是这只乌鸦，还救了你这只红毛狐狸呢。”
　　“哼。这是两码子事。”

　　闫衍枳在一旁沉吟了半晌，当机立断：“我们不能在秣陵城待下去了。这批人一时半会是不会放过秣陵城的，怕是想在秣陵城大开杀戒了。他们人数众多，也不知到底有几个厉害的，有几个不厉害的，不知底细，我们与他们正面抗衡只会吃亏。与其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不如出去避避风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与其正面相冲，不如避其锋芒。”胡卿夜赞同的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他们既知秣陵城是座暗藏的妖精窟，便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多呆一日，危险便多一份。狐狸，你待会便出去与城中的妖说，城中不大太平了，让他们今日便出城去另谋去处吧。等你回来，我们将醉月阁也清点清点，趁着天亮早早赶路。”
　　“衍枳哥哥，我去跟那些妖精说吧。”许行荇自告奋勇。
　　胡卿夜否决的飞快：“你不行。你不是妖精，也没与他们打过交道，那些妖精不会信你的。你还是待在家中好好的收拾东西，瞧你那房间里东西多的，别到时候要我们两人等你一个人。”
　　“狐狸说的是。行荇，你就呆在家中，把该收拾的收拾了。狐狸出去通知其他人。我看看，我们该往哪儿走。好了，我们三人分头行动。”闫衍枳给三人安排了任务。

　　书房里，闫衍枳翻开一部厚厚的地方志，仔仔细细的翻了起来。这部地方志外表看着与普通地方志无异，实则内里大有乾坤。翻开书页，只见里面的图似乎都活了起来，一幅幅的连成了生动的实景图，好像身临其境般。再仔细看去，这些图里慢慢的现出了一只只形态迥异的妖怪，每一处地方的妖精数目又有所不同。
　　原来，这却是一部上古流传的妖鬼本纪，不仅对各个地方的地势形态风土人情进行了记载，还记载了各个地方的妖精数目、形态和习性，对于妖精来说，有了这部书，便能对其他的妖精，无论敌友，都能了解的清清楚楚。不过现在这部书中的内容有些地方却有些岔子。这妖鬼本纪中原也有一只专门纂书的书妖，传言目能视万里之外，耳能听八方之音，栖身在书页中，每日将各地新出现的妖或新消失的妖在书中标注出来。这妖依书而存，年岁虽长法力却是微弱，最是与人无争，只要这一方书间天地便能安度一生。可惜这书妖一辈子兢兢业业的做着分内事，没想到临升仙了还被一只好吃懒做的野猪精拱破了肚子，吞了内丹。这本书，也是闫衍枳在收了那只野猪精后从它身上无意间搜出来的。想来这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也不知五百年间有没有妖迁了地方。
　　闫衍枳翻着书页，目光落在了临安地方志上，这志上说道，临安城北依夕照山，西临日明河，是个阳气极盛的地方，临安城内多的是道观佛寺，皆是香火鼎盛，忌着城中诸多的道士和尚，好多妖不愿生事，都对此地远远绕行，故而城内千年无妖。书妖却在下面又添了一笔，写道：其实在某看来，凡人诸多道观佛寺，真正得道成仙者又有几人？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在某看来，临安却是一方宝地，自古妖魔成仙未成者，大半不是因为修为而是因为邪念太盛，此地阳气盛，反能压抑心中阴戾之思，虽阻了修为增进，却可纯化心思，况且在道士和尚的眼皮子底下生活，这却是他们想也想不到的。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闫衍枳轻笑，这书妖倒是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闫衍枳合上书。如此，便去临安城吧。

　　“榆木头。”胡卿夜推开门进来。
　　“事都交代下去了？”闫衍枳将书封进手心，抬头问他。
　　胡卿夜点点头：“是啊。我已与他们细说了厉害。现下已经有人悄悄的出城了。对了，我们去哪？有几人想要与我们一块走。不过我想着人越多目标越明显，就婉拒了。”
　　“临安城。你回绝他们是对的。临安阳气太重，这些妖修为太低，怕是去了便被伤了根本。”闫衍枳道。
　　胡卿夜点点头，忽的却又跳起来：“榆木头，你是要害死我啊！这些妖修为低我的修为就高了？我怕是没到临安城就变成一具干尸了。”
　　闫衍枳撩起眼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很是无奈：“你难道不知道千面赤狐有一半的上古仙脉么？阳气盛了反而对你越有益。”
　　胡卿夜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愿再回忆的事，垂下眼帘：“我娘…还没来的及告诉我。”
　　闫衍枳难得的对他展现了与对许行荇无二的温和，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胡卿夜从闫衍枳口中听到他这么温柔的话，差点没感动的流下两串眼泪。刚点了点头，结果又听见他话锋一转说：“醉月阁中还有五十个姑娘小厮等着你去解决呢，快去。”
　　“…….”胡卿夜——我就知道什么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