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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   “松。”荣太郎安静地走来,过完新年,荣太郎的个子突然长得特别快,现在他已经比同龄的松高了,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地板上的影子细细长长。

      仅是看到荣太郎的眼神,松便知道果然什么也瞒不住荣太郎,他苦涩地笑笑:“不愧是荣太郎,即使是洞察人心的能力,也非常优秀。”

      “不,每日一同读书论道的好友正背负着我所不知道的巨大烦恼,我到今天才有所察觉,是我失察。”荣太郎微微眯起狭长的眼,“让我这不称职的朋友猜猜,到底是什么竟让你苦恼,”

      说罢,他在松的身旁停下,用余光扫视了一下明亮的屋子,“不是苦恼,你在害怕,松。能让你如此恐惧的,恐怕是为松阴老师的事情吧。”目光锐利如冰,一时间松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松缓过神来,窘迫地干笑两声。“老师胸怀鸿鹄之志,远见卓识超出世人万倍,我才疏学浅,十分仰慕老师,怎会有恐……”

      “说实话,我和你一样害怕。”

      冷不丁的,松还没说完便被打断,吉田松的假面具裂开了一条缝,荣太郎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像他那样果敢的人,怎么会……此刻,松阴、高杉、久坂等人都在屋里喝酒游戏,爽朗的笑声说话声不绝于耳,这些人都是藩内甚至是全国最耀眼的俊秀,同席共处的松时常产生这种想法,这样的人就该像太阳那样强大完美。

      □□太郎竟然说他害怕,武士不该是无所畏惧的吗。

      “松,你也感觉到了吧,间部要击策,抓捕幕府老中,意在威逼幕府,改变对夷政策,为了达成计划,甚至需要动用大炮弹药。老师提出的计划越来越激烈,可是,死了一个老中,就能改变软弱的幕府吗,比起这个,我更担心长州藩内部。”

      廊上的灯笼越燃越亮,少年们却满怀心事,沉浸在忧愁的阴霾里。“老师已经把间部要击策呈上去了,这么冒险的计划,上层应该不会同意。间部要击策若是石沉大海,没有受到重视,老师一定不会死心,一定会再提出更激烈的新计划,这样下去,藩内上层会怎么看待老师。”

      “松阴老师已经在起草新的计划,我还书的时候,在桌子上看到了。”松担忧地说道。

      “塾里以后不会这样安宁,松,你趁早做好打算。”荣太郎突然话锋一转,悠悠开口。

      松有些发蒙,以后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敢想,村塾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自己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踏入村塾以来的种种画面浮现眼前,松阴老师是他见过的最贤明最忠义的人,还有那帮热情洋溢的同窗,师生们讨论国事,抒发己见,男儿雄心,令松激动不已

      “荣太郎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虽不显,但也是松下村塾的一员,单单我一人另做打算,这是哪儿的道理。”不觉中,音量陡升,松愤然怒目而瞪,幸而屋内吵杂,无人注意到屋外的异常。

      荣太郎并不愠怒,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同门后辈:“松,你和我们不一样。”

      你和我们不一样。

      闻言,松不由垂下头,荣太郎所言句句为实,自己力量微薄,能做什么呢。

      但接下来荣太郎说的话,却让松吃了一惊。“你是独子,理应继承家业,你父亲也没有其他兄弟,难道你愿意让春嫁给一个倒插门的夫婿,由他人继承吉田家吗。”

      春。

      松失了心神,一席话唤起了松对家人的眷恋,能干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还有青梅竹马的表妹春。

      春。

      心里会暖暖的,仿佛一片柔软的绒毛搔过心头。

      松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他喃喃轻语道:“荣太郎,你也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江户时代,无子的家庭多会收养养子或招入上门女婿,以继承家业。荣太郎是长子,妹妹和他相差十几岁,还是稚童,如今自然不可能招上门女婿,要等上很多年,因此荣太郎作为儿子和兄长的责任更重。

      “我家贫,愿意做上门女婿替我继承家业的人不可能是贪图钱财之徒。”因为贫困,荣太郎无法进入藩校学习,早些年,为了生活吃了不少苦,荣太郎嘲讽似的勾起嘴角,转而他诚恳地对松说道,“你家里光景不差,算是有份薄产,而且春容貌好,就怕会引狼入室。”同为足轻家庭,两家的情况相距甚远。

      “松,你好好想清楚。”话已至此,荣太郎深深看了松一眼,留他一人在走廊上,重新回到屋里,松阴正兴致勃勃地划拳,荣太郎的心里反而变得沉重起来。

      犹如晴天霹雳,春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松阴老师被抓入狱。

      脑子一片空白,她突然推开松,一个劲地跑,浓雾低垂,街道房屋笼罩在湿润的白雾之中,熟悉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陌生起来,就像小时候姑母给她讲的鬼故事里的场景,寒凉的水珠打湿了春的头发,跑掉了一只鞋,她又忙着捡鞋。她失神落魄地跑进文的家里,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里想到的便是文。

      松阴老师被抓了,文一定很难过。

      可好像和想象的不太一样。“一大早,你怎么来了?”已嫁作人妇的春在后院洗衣服,见到春狼狈不堪的模样,不多言,带她进屋,没等春说话,文便好一番安慰她。似乎安慰别人和被别人安慰的角色,颠倒了过来。

      春怯怯地问:“你不害怕吗?”

      “哥哥这不是第一次入狱了,以前他第一次被捕的时候,我老哭个不停。现在想想,哭又有什么用呢。”适逢文的丈夫久坂进来,春起身告辞,她站在门口,忍不住回头又问了文一遍:“你真的没事吗?”

      文笑了,笑容里确实没有勉强的样子:“没事,我真没事。”

      转身,久坂就在那儿,文一步一步走过去,将脸贴在丈夫胸前,忽的,眼泪无声落下。久坂叹了口气,伸手抚摸文的头发,发生的一切,久坂都看在眼里,他只是什么也不说。

      出了文的家,春没有回去,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发呆。

      “日上三竿,你不回去做家务,在这儿做什么?”是荣太郎,身后跟着他的妹妹,眉眼和荣太郎有几分相似。小丫头探头探脑地打量着春。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荣太郎,”春空洞地望着天空,仿佛失去生机的花,漆黑的眸里失去了光彩,“也对,松不告诉我,文不告诉我,没有人会告诉我。”春慢慢站起,拖着沉重的脚步。

      “慢着!你去哪儿!”身后,荣太郎焦急地大喊,然而此时对于春来说,都是无意义的。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几乎要被淹没了。

      春没有回头,无力地举起手挥了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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