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春风如笑》沉睡滴撒

19、19

　　“哦，荣太郎来了啊，正好过来看看，我刚写好任命状。”

　　在高杉的招呼下，荣太郎径自走过来，在同门山县狂介旁边坐下。

　　年轻的武士们济济一堂，聚集在担任总督的高杉周围。其中既有像荣太郎、山县这样的同门后辈，也有赤弥武人等同志道合的同僚。尽管之前相互不甚熟悉，但高杉就像一剂神奇的粘合剂，将他们紧紧团结在了一起。共同的理想和热情，使他们彼此惺惺相惜。

　　赤弥武人指着桌上的地图，大声说道：“我和高杉想的一样，自江户幕府建立以来，两百余年未曾发生大战，一帮沉湎于泰平的家伙怎么能打得了胜仗，这次的惨败就是最好的教训。”赤弥在第一线战斗过，对武士们的表现非常失望。

　　“不错，武士们久不上战场，就譬如宝剑藏于鞘，久置生锈。拿一支钝剑去和洋人开战，岂有不输的道理。”高杉频频点头。

　　下关海峡的消息传来，他感到痛惜，以他游历多地的经历来看，藩厅的指挥官们比不上他自己厉害，可放之全国，也都是一等一的优秀人才，上传下达，肯定是执行部队存在无法弥补的大漏洞。

　　“真不愧是高杉，竟然能够想出破除身份等级，广招勇士，组建奇兵队的妙法。”

　　从松下村塾时代起，山县就十分仰慕这位见识卓越的同门。士农工商，幕府定下的四等级世代沿袭，从来没人胆敢挑战这个根深蒂固的制度。如今高杉以英雄不问出处为旨，逆世风而行，武士、农民、游商贩夫，凡是有勇武气概的人，皆招入队伍中，山县深深敬佩高杉这份敢逆天下之大不韪的惊人勇气。

　　“奇兵は譬へば傍らより小股を取るが如し。”短小精悍却意味深长的语句从薄唇间念出，荣太郎读罢文书，沾墨提笔写下“奇兵”二字，“这队名，是出自老师的《西洋步兵论》吧。”

　　高杉眼中流露出赞赏的意味，笑道：“不仅是在老师的书里，孙子兵法里也载有‘奇兵’之名。”

　　“还有这战法战术，”荣太郎在纸上画圈代表士兵，“自古为了集合军队力量，都是采用集团作战的方式，奇兵队却故意反其道行之，遭遇敌人后立即分散作战，成为小股机动力，这和《西洋步兵论》里写的几乎一模一样。”

　　“嗯，你向我提起过战场上的看到的战况，你说洋人都是用火器大炮，灵活不足，但胜在火力威猛，我们的部队往往都是一拥而上，正好让洋人集中火力，攻击一处，造成大量伤亡。所以我就想到了老师书里写的这些。”

　　荣太郎点头称是，又说道：“败因不止于此。我们的武器太落后，比不上洋人，火力、装弹时间各方面都不如洋人，要打赢，光有剑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足以和洋人匹敌的火器。”

　　“如果去年藩主同意购置新军舰，就不至于匆促开战了。”高杉叹息道。感于中国的危机形势，高杉一从中国，他自作主战地找荷兰商人订购了两艘军舰，后被藩厅驳回，一时传为笑话。

　　“我听说现在有种新枪，射程远精度好，我们可以找白石商量一下，先买十来把，试试是不是真如传闻说的那样厉害。”赤弥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他身为梅田云滨的学生，在攘夷的事情上可是绝不含糊的。可惜他的老师和松阴一样已经死于安政大狱，甚至比松阴更早被捕，他再也看不到学生的英勇之姿。

　　“现在开销用度，都靠白石资助，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改日我来向世子申请拨款。”奇兵队刚刚建立，人数不过几十号人，暂住在下关富商白石提供的房子里。考虑到要让藩承认奇兵队的地位，高杉觉得还是找藩要钱财，顺理成章地成为正规部队。

　　一直沉思的荣太郎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对于分散作战，我想到了一点。”

　　高杉和赤弥看他认真的模样，高杉示意荣太郎继续说下去。“队伍分散开来，就变成一个人一个人单兵作战，军令传达变得困难，并且用以保护指挥将领的力量减少，将领的伤亡风险加大，必须将此带来的影响降到最小。”

　　众人纷纷低头思索，在座的都是饱读兵书的人，群龙无首等同于乌合之众，其中弊害都很清楚。

　　不知不觉中，山县将目光投到了高杉和荣太郎身上，在松下村塾念书的时候，高杉、久坂、荣太郎、入江九一，四人就被称为四天王，他相信此二人定能想出好办法。

　　过了一会儿，高杉抬起了头颅，嘴角泛起不羁的笑意。“荣太郎，你也应该想出对策了吧。”“算是吧。”两人性格迥异，荣太郎只是淡淡地点头回答。

　　“当仁不让，我就先说了。”

　　高杉开口道：“方法就一个，把每名队士都培养成为指挥官。”

　　“将领一旦无法指挥战斗，由普通队士补上，全部队士各自深入敌人内部，同时在战线上撕出无数个口子，化大为小，将一己之力发挥到最大，”荣太郎缓缓吐露出最后一句，“直至战斗到最后一人。”

　　高杉，荣太郎。

　　两人目光相对，神情郑重。

　　忽而高杉笑了起来：“甚好，甚好，教人念书的工作，最适合你。”

　　“不仅要教队士们写命令书，还要给他们讲天下事，讲实时的战局战况，让他们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战斗，只有这样才能……”荣太郎还没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对面的高杉放肆大笑。

　　高杉边笑边指着荣太郎莫名其妙的模样，对山县道：“瞧瞧他这木头脑袋，真不懂这小子是怎么靠教书教出个娇妻出来的。”

　　荣太郎这才反应过来，大为窘迫：“高杉，我在说很重要的正事！”刚说完，他发现从一个人的笑声变成了两个人的笑声，“山县，你怎么也……”山县也在戏谑地笑他。

　　“看你耳朵都红了！哈哈！”高杉颇得意。

　　熟知当年之事的松门弟子们都笑称荣太郎是教书教出了老婆，这话甚至都传到了桂小五郎的耳朵里。

　　桂从美貌的艺妓手里接过酒杯，笑问高杉是不是以前那个总捧本书的女孩，桂在村塾里待的时间不长，但能见到的女孩子就那么两个，对于春，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那么喜欢读书的女孩不多见。

　　然而传得这么广，就荣太郎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赤弥等人见高杉、山县这么笑，荣太郎也是毫无办法，一下子来了兴趣，大声起哄。荣太郎被一众人弄得面红耳赤，好是狼狈。

　　“高杉，你来给我们说说，这里面到底是段什么样的佳话？”赤弥揶揄地朝荣太郎挤眉弄眼。

　　高杉笑看荣太郎一眼，终于渐渐收起笑容：“荣太郎，春是不是跟着过来了？”

　　“是跟过来了。”荣太郎本想让春留在村子里，春不肯，知道她的性子，荣太郎只得随着她。战火还没有蔓延到下关，下关还算安全，荣太郎才会放心她跟过来。

　　“真让人羡慕啊，哪次让我们见见吧。”

　　“意欲何为？”荣太郎马上紧张起来了，就不该把春带过来的，这里全是一群大老爷们。

　　赤弥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看你紧张的，一定是个漂亮的美人。”

　　“好了，正事就说到这里吧。走，我们去喝酒，今天我请客。”高杉起身招手，高杉家俸禄两百石，大家都知道高杉做惯了公子哥，花丛纵酒，没人比得了他。

　　一听今天高杉这么大方，大家都要跟着他出去。赤弥打趣道：“既然来了下关，怎么能不一品下关女子的风情呢？不知道下关女子斟的酒是不是比我们荻地的酒更醇厚。”

　　“听说界屋很不错。”

　　光听名字，荣太郎就知道那儿是个什么地方，山县一聊起这种事情，就很兴奋，荣太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此刻，他更想回去整理奇兵队的训练方案，而不是跟着他们去喝酒。

　　“界屋？”看起来精熟此道的高杉也还没去过这家，他饶有兴趣道：“行啊，等拿到藩里给的钱，我们就去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