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美人》郁*德

80、第八十章

　　仪凤殿外，颜冰雪一袭素裙，厚厚的妆粉遮住了他苍白的面容，除了他身为太子妃身份象征的御赐凤钗，拖曳的云髻上竟再无其他装饰，比之站立在他身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各宫嫔妃，他显得毫不起眼。

　　可端昭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站立在那里，表情温和却不带谄媚，眼神恭顺而又沉着稳健，雪白的雪蚕锦虽然素淡，穿在他的身上却又意外的衬托他淡泊的气质，衣领、袖口压轧的细碎花纹在阳光的反射下透着一种遮不住、掩不了的飘逸和华贵。

　　端昭微微眯起了眼睛，从没见过这么不爱装扮的女人，除了他们大婚那一天，他穿过鲜红的嫁衣，之后他的衣裙便是青一色的素白、素黄、素蓝，他不要求华贵的钗环，不要求艳丽的织绵，自己身边随便哪一个女人拉出来也要比他会打扮一百倍，可这样不漂亮的他，这样不会装扮的他，却总是人群中的焦点，你可以不满意他的容貌，可以不满意他的衣饰，可你却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一丝的不合适。是的，就是合适，越是熟悉他，认识他，你就会越是觉得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合适。

　　轿子在门口停下，敬忠命人搬来轮椅，把端昭移了上去。

　　“太子殿下。”颜冰雪微弯双眸，淡然一笑。

　　端昭拉住颜冰雪的手，“你我夫妻，不必多礼，进去吧。”

　　“是。”颜冰雪应声道。

　　“臣妾等参见太子殿下。”两人身后，四妃六嫔都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端昭淡淡地道，携了颜冰雪的手朝殿内而去。

　　他们两人虽然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背影却显得既亲密又和谐，跪着的诸妃抬起头来，均有些神色各异。

　　她们这些人在他们两人眼中，就像是某种摆设，虽然她们在名义上只是太子的妾，可她们哪一个在家时不是被人众人捧着、宠着，本以为这个容貌、身段都不入流的太子妃不足为惧，可颜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即使没有出色的外貌、没有风流的神韵，却依然吸引了太子的目光。纵然她们对太子的感情也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可对这个与她们发生了肌肤之亲的男人，心里若没有一丝的涟漪，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对于颜冰雪，也许只有嫉妒她生在颜家，太子所爱不过是她身后的颜家，而并非她身为女人的本份，才能让她们心里好受一些吧。

　　“诸位娘娘，也请快些入殿吧。”锦凤蹲身道。

　　众妃这才纷纷起身，收拾仪容，也收拾眼中的不甘。

　　进得大门，是一个不算太大的院子，各色花卉还没有开放，长着青青的叶了，却显得生机盎然。

　　天顺宫廷内宫所有嫔妃，但凡有等级的，所住宫殿除了大小不同，基本上都分为外殿和内院两部分组成，但绝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大，毕竟这宫廷里有品阶的女子太多，上至太后、皇后，下至美人、采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人人都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这皇城再大，也是不够分的。颜冰雪身为太子妃，其居住的仪凤殿是中乾宫内仅次于太子寝宫的最大的一座宫殿。天顺历来有罢黜的皇后，却绝没有下堂的太子妃。太子妃说到底是太后、皇上为太子选的正妃，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在太子还没有登基之前，就算对太子妃再有所不满，若没有太后、皇上的同意，也不可能休离太子妃，所以太子妃基本上也必然是未来的皇后，对于将来必然会母仪天下的太子妃，自然没有人敢怠慢的，且不说现下太子和太子妃感情良好，便是势如水火，太子妃的品阶在那里，人们可以背后诟病、讥笑，私下里阴奉阳违，却绝不敢当面不敬，宫规森严，除了那少数几个站在顶端的人物和几个足以撼动王朝的大家族，所有的人都不过是蝼蚁。

　　颜冰雪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生活在现代一夫一妻制度下的男人，纵然也会想到女人善妒，却绝难想到古代一夫多妻制度下女人压抑而扭曲的嫉妒。越是看起来地位崇高、精明强干的女人，嫉妒起来就越不理智，这无关于爱情，无关于金钱，甚至与利益也毫无关联，仅仅是一丁点的虚荣心、一丁点的争强好胜的本能，就足以改变整个大局。

　　端昭不在的时候，大家相安无事，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但端昭在的时候，他对颜冰雪的每一份温柔、每一分体贴，都是对其他人的一种污辱，她们自然不能对端昭有所怨怼，于是她们便将这种怨怼转化成了对颜冰雪的嫉妒，嫉妒他的地位，嫉妒他所住的宫殿，甚至他宫殿里的每一个花瓶，每一个不值钱的小饰物。

　　皇上的赐宴就摆在正厅。

　　仪凤殿的宫女太监们早已将正厅重新布置过，以示对皇上赐宴的重视和尊敬。

　　众嫔妃进入大厅的时候，个个都仪态万千，端庄娴淑，嘴角挂着完美无瑕的微笑，即使是主位上太子和太子妃亲密无间的模样再刺眼，也不能令她们的笑容有丝毫改变。

　　眼见众嫔妃都入座，端昭命人用茶水换过颜冰雪杯中的酒，道：“冰雪有恙在身，不宜饮酒，今日便以茶代酒，想必诸位爱妃都是能够谅解的。”

　　“这……”颜冰雪略有迟疑，其实皇上御赐的“百酿春”基本都是以水果酿造，甘甜清冽，几乎没有什么酒味，少量饮用不但对身体无碍，甚至还有活血养颜的功效，颇得宫中女子所爱。而且在这样的场合，适当饮酒是一种惯例，也更容易营造一种氛围，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过于特例独行，未免有些恃宠而娇的味道。只是对于端昭的关心，驳了他的面子，也甚为不妥，毕竟做一对“模范夫妻”是他们私底下的共识，所以在迟疑过后，颜冰雪还是微笑地应了一声：“是。”

　　“本宫离宫数月，中乾宫全赖冰雪上下操持，仅以薄酒酬谢爱妃。”端昭端起面前酒杯，双眸注视着颜冰雪，目光之柔、其情之真令人动容。

　　“谢殿下。”

　　颜冰雪双手捧着茶杯，心中甚觉不妥。对于端昭的态度，他有些不解，也隐隐有些不安。当然，这并非他对危机的直觉，他心中其实另有所虑。此次端昭回京，对他的态度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心中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一个男人，对端昭也绝无半点男女之情，可端昭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有了非比寻常的感情，这无疑是一种可怕的事情。

　　“殿下此番出京南下振灾，有功于社稷，不但得百姓爱戴，满朝文武百官亦交口相赞，殿下荣光之下，臣妾等亦与有荣焉，琴素敬殿下一杯，以表敬意。”程琴素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道。

　　端昭侧过头，认真地看了程琴素一眼，眼中闪过赞许，温声道：“听说琴素少小习武，五岁能骑，八岁能弓，更习行军布阵之道，飒爽英姿更胜男子，若非女儿身，现在必然是我天顺一勇猛将，本该是翱翔天空的飞鹰，却困与这宫廷方寸之地，实在是委屈你了。”

　　程琴素猛然一震，抬头朝端昭看去，目光中闪过淡淡的不易觉察的苦涩，“琴素少时无知，又深受家父宠爱，难免骄纵，不知本份，及到大了，才明白男子是天，女子相夫教子乃人之伦常，这些年，也习得些《女训》、《则言》之类的道理，把少年时的荒唐早就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殿下今日说来，倒叫琴素汗颜。”

　　“琴素这话可不对了，当年嘉德皇后随天顺帝征战天下、参政议政，为天顺帝之左膀右臂，可有人说她失了礼仪？本宫深爱冰雪之才，亦爱琴素之武，将来本宫得登大宝，琴素未常没有一展长才的机会。”端昭郑重地道，似乎对于程琴素的妄自菲薄十分不满。

　　程琴素闻言却并没有惊喜交加，只是定定地看了端昭半晌，才静静地道：“殿下说笑了，琴素蓬雀之身，怎敢和嘉德皇后比肩？”

　　端昭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淡然一笑，竟不再言语。

　　颜冰雪闻言，心下微微一叹，眼见着程琴素低下头去，不再言语，却知道她的心中绝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再看一眼端昭，心头突然一凛，这样的男子，怕是压根就不知道真情为何物，想要托付终身的女子终归都是要心碎神伤的，自己竟会担心他对自己会有别样心思，真是太可笑了，他的温柔，或许更是一贴诱人的毒药。

　　“碧馨也敬殿下一杯，臣妾不过是一介小女子，自幼长在深闺，文不及太子妃殿下风流，武不及谨妃娘娘英姿，唯愿殿下能开心如意，心想事成。”齐妃邹碧馨也站了起来，她一身桃红的宫装，衬得她如花的面容更显娇媚，眼神眉目之间的风情更是令在场所有的妃嫔黯然失色。

　　端昭神色淡然，举杯相和，虽然也给足了齐妃面子，相较于对颜冰雪的体贴，程琴素的关怀，自然是要失色许多。

　　邹碧馨似乎很识大体，不但含笑饮了酒，眼神也未透出半点不满。

　　接下来，众妃嫔都一一上前敬酒，一轮下来，才渐渐安静些许。

　　此番家宴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气氛却是出奇的好，和睦融洽得另颜冰雪都有些不解。端昭的这些妃嫔虽然都因为嫁给了端昭而不得不表面上扭在了一起，但私下里拉帮结派、彼此争斗、言语讽刺却是免不了的，但今日这些矛盾都似乎在与端昭久别重逢的喜悦中消弥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