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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九十九章 石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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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台判依旧精神矍铄,傅阮早预料到傅玄清几个会寻过来,但确实没料想宋台判会过来跑一趟。
昨日朝堂上粗粗一瞥,傅阮看见了许多人,但宋台判一向不乐意现于朝堂上,昨日未见,今日不想却见了。
傅阮抬眼,轻笑一声,先躬身迎了上去,双手端平,正向一礼:“傅阮,拜见先生。”
李台判静静看了她半响,忽而冷哼一声,从袖里抽出一物件拍在她脑袋上,然后拂袖转身。
傅阮惊了一下,但那物件拍在发上的力度分明是收了又收,只能感受到一点微小的轻震。
在傅玄清几人微张的眸子里,傅阮咳了咳,还是把自己头顶的那东西迅速拿了下来。是一本书,傅阮只来得及瞧见封面上的厉史二字,便又被前面宋台判不客气地吼了一声:“磨蹭什么呢,走了。”
傅阮怔愣,楚季倒是迅速蹭了上来,推着傅阮便要朝前走:“阮阮,走啦走啦,去给你接风洗尘~”
傅玄清随后一步,站在楚季旁侧时倏忽顿住脚步,傅阮瞧见了他宽大袖下蜷了又张开的手掌。
“阮哥哥……”
傅玄清惶惑着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瞬时把那张较从前多了几分坚定和棱角的面容变得熟悉起来,分明羞涩温软如旧。
楚季见傅阮不动,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了这般模样的傅玄清,顿时惊愣了眼,嚷嚷了起来,“傅玄清你那点出息,在朝堂上给别人下套子时没见你这么……”
“啊,陆凡你捂我干嘛。”
陆凡没理他,只看着傅阮,向来敏感而性子冷漠的面容上绽开一抹笑来,清清秀秀,傲骨自在:“昨日看你劳累,没来请。今日,就怎么也躲不掉了。”
傅阮轻笑,点头应了。
未免让宋台判再来吼一嗓子,几人不敢耽搁,迅速跟了上去。
期间,最为沉稳的嵇次云也靠过来跟傅阮说了几句话,甚至爽朗含笑地擂了擂傅阮的肩,毫无芥蒂。
在京都一家酒馆坐了,楚季咋咋呼呼地亲自去酒窖挑了许多酒来。傅阮陪着宋台判喝了许多,老人家愈发爱唠叨了,看重喜欢,责备起来愈发深切。先前心里积着的担忧太多,如今盯着傅阮,嘴跟刀子似得,一句句恨铁不成钢的责骂让傅阮半点没有还口之力。
宋台判说着险些要把自己气着,一低头,傅阮乖巧听着,眼里,竟还有细碎笑意。
宋台判狠狠吸了口气,心里更郁结了些。傅阮极恭敬又平妥地帮他顺着气,躬身递过来一杯醒酒茶,指尖触着瓷杯,温度正适。
宋台判怒瞪着那茶盏,又盯着傅阮的眼睛看,青年眼神清正,磊落坦荡,看着柔弱,但其里更是坚执无比。
宋台判想起当年这个学生初入太史台的时候,也是这样,恭恭敬敬的,看着纤细文弱无比,但干起事来,极坚定自己的想法,宛如一颗生在崖上的松柏,谁也折不断她的坚持和傲骨。
至现在,她也是如此。
李台判接了那茶盏,气消了些,但依旧板着脸,语气低沉沉的,带着的凶意和严厉喷的旁边几人都不敢插话劝解。
“做勤王了就能肆意妄为了呵,这种时候,就敢单枪匹马往大厉京都来?!长本事了啊,元国那些人也不拦着,都是干什么的……”
这些话让别人听了,怕是都以为宋台判叛国了。但傅阮听着,面上认真认错,心里,却愈加轻松愉悦,李台判是难得地把她当弟子子女教养的人,这是真心实意为她考量的,才会在她甫一回京都便急急赶来。
傅阮安安静静听完了老先生的一场训诫。后来李台判府上来人将老先生接了回去,战战兢兢缩在一旁的楚季几人才放开了跑过来跟傅阮闹。
隔了一年之久的隔阂和生分迅速在相撞的酒盏里破碎扬尘。傅阮许久没有这样松快过。
来时是正午,出了酒馆,外面竟已是华灯初上。
大厉京都的繁华比之元国都更浓烈,战乱没有波及影响到这里,看惯了塞北风沙和军中的寒寂,傅阮眯着眼瞧外面的歌舞升平和惶惶灯盏,酒气上来,有些眼晕。
楚季是大醉了,一会哭一会笑,楚家车马在外面等着,顺带把陆凡和嵇次云也带走了,傅阮有宋府军在外面候着,自然拒绝了他们的相送。
倒是傅玄清,看起来醉的也不清,但他极温顺安静地扶着墙壁站着,不看面色和迷蒙的眼睛,是瞧不出来他醉了的。
四下没看见傅玄清的小厮,傅阮才想起来,今日傅玄清就是独身一人前来的。
傅阮走过去拍了拍青年白里透红的脸蛋,“玄清?”
不胜酒力的青年扑通一声朝地下栽去。
傅阮:“……”
傅阮无奈,任劳任怨地送傅玄清回府。
傅玄清如今大抵还住在傅宅,叫了车前的宋府军暗卫驭车往傅宅而去,傅阮靠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扶着傅玄清交给傅宅门房处的小厮,傅阮回身正对上从轿子里下来的傅青壑,昏暗的灯光只照亮傅青壑面庞一半,他朝这边瞥了一眼,眸子幽深晦涩,眼影和鼻翼拢在黑暗里,竟一时衬得傅青壑那张斯文败类的脸有些扭曲阴暗。
傅阮心里悸了一下,手里挑着的帘子落下,马车往回走,明明行驶的异常平稳,但傅阮却觉得有种难言的,极其不好的预感。
马车忽而颠簸了一下,系统的声音异常严肃地在脑海里响起:“驿馆里的傅坤被人劫走了。用的是巫术。”
傅阮盯着面前的帘子,手指叩在木框上,听见外面极细微的一丝气流涌动声,倏忽往后面一退,一根银针静静停在她方才的位置,悬空一秒,又迅速坠落。
不知马车行驶到了哪里,四周一片寂静。
真正的落针可闻。
……
傅阮在黑暗里睁开了双眼,一瞬便知道如今的处境极其糟糕。
幽深的石室,阴可渗骨的温度,墙上刻着的诡异妖冶的字符和火把状的图案,她躺在这里,身体如同在马车上遇刺的时候一般无二的僵硬,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周身无伤,但四肢似乎失去了知觉,脑海里很清醒,但意识被阻隔着,支配不了身体。
系统道:“这是鬼家的巫术。”
在马车上听系统提起过一回巫术了,傅阮如今倒能很镇静地思考其他一些问题,比如说所谓鬼家。傅阮第一时间想起那个已经被她杀死的鬼冢。
鬼冢所用都是蛊,巫蛊巫蛊,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她接触的只有那么多,实在不知道鬼冢是否也掌控着巫术,但显然,如今给她下巫术的人,比鬼冢那个层次的手段不知高明多少。
傅阮定身看着四周环境,在要求系统告知她有关傅坤真相时便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如今真遇到了,她反倒能极镇定地询问系统:“我中的这种可以解吗?”
系统计算了会,道:“可解。不过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傅阮松了口气,若是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对她显然是不利的。接下来要面对的,还不知是什么。
石室寒凉,似乎挖在地下,只有南侧一面有微弱的风吹进来。带着似乎是九囡花和湿润泥土的腥气。
傅阮阖着眼睫倒在地上半响,忽而忆起什么,被扎了一般地睁开眼睑,半眯着的眸光锐的像刀:“系统,你从来没有告诉我,这是傅宅。”
脑海里的那团抖了一下,沉寂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傅阮却是怒极,身体动不了,但她的指尖叩在地上的力道几乎要折断白嫩的指甲。盯着虚空的视线愈来愈危险:
“说话啊!九囡花这种花我不记得京都哪家人在养!所以劫了傅坤,又绑了我的人是傅青壑?为什么瞒着我?”
生于磐燕郡的九囡花,娇弱艳丽,京都只有傅宅荒废的东南角种有一片。这是对故土的不舍。依着系统的能力,轻易找到绑了她的人是谁并不难,但从初始至今,系统本身是想瞒着她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傅阮的眸子越来越沉,系统颤着数据,傅阮却讥诮出声:“你想我解了巫术便能出去,便碰不到傅青壑,怎么不想想我出去了也就知道这是哪里了。”
系统一僵。
它……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
傅阮险些被气笑。
封闭的石室内连人的心脏跳动声都十分清晰,系统深觉自己泛了蠢,但傅青壑实在是太危险了!尤其是在对方有巫术,还劫走了对傅阮来说几乎是弱点的傅坤的情形下!
但傅阮如今是铁了心要知道傅坤的事的。系统闷闷地放下了自己要劝的心思。
外面有动静声传来,纷乱而虚浅的脚步靠近,一众人走了进来。
傅阮紧紧阖着眸子,耳边听到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两个人被扔到了地上,一个在她旁侧,一个被扔到石室中间。
被扔到她旁侧那人气息尚算强健,显然没受太过严重的伤,只是他似乎睁着双眼,傅阮察觉到一丝视线落在自己面上,然后那人厮的吸了口气,带着痛意的惊讶。
声音很熟悉,系统在她脑海里提醒:“是傅纶。那边那个是傅坤。”
傅阮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心里疑团越来越大。
傅坤也就罢了,他虽为傅家长子,性格阴鸷狠毒,还颇得家族看重,但傅阮可是清楚,傅坤十几岁之前过的都是些比她好不了多少的日子。
傅坤十四岁便被送入京都,独自一人上了吃人的朝堂,他被傅青壑看做了与其他士家相抗衡的希望,与傅夫人一样,傅青壑面上对傅坤看重,甚至不惜把傅家的权利给傅坤七分,但他也只是把傅坤当做工具罢了!他带着傅家崛起挤入士家排位前几的工具!
但傅纶可真真是傅家上下都宠着的幺子。上到老夫人,下到傅夫人,傅青壑再是恨这个儿子不争气,也溺宠地厉害。
如今,两个嫡亲的儿子竟都被他绑了,傅青壑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