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一百章 血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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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坤那边没动静，傅阮也没有睁眼去瞧，她能感觉到肢体能慢慢恢复知觉，那边进来的几人却开始用一种极诡异的声调念一些晦涩难懂的字句。
他们的嗓音艰涩苍老，如同喉咙里堵塞着一片刀刃一样，出来的声音并不好听，残破，嘶哑，暗沉，诡异。
仿佛是吟唱，细细弱弱，但沉沉地压在人精神上，有一种刺痛灵魂的感觉。
傅阮下意识觉得他们所念的东西有问题。
傅纶在旁边呼吸已经乱了，有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似乎他蜷起了身子，牙齿也发出轻磕着的声响，离得远的傅坤那边毫无动静，似乎是沉睡着。
吟唱声愈大，傅阮血液里也慢慢有些不对，皮肤下的血脉流动异常，时而凝滞阻塞，时而加速冲流，血管涩涩地泛疼。连带着皮肤都变得更热，慢慢的灼烧起来。
两刻钟快到了，傅阮刷的一下睁开眼睑。
傅纶满头大汗地躺在她旁侧，明明已近青年，面容该张开了些，但傅阮从他的眉眼扫到脖颈，都觉得他这许久未见的面容显得太过孱弱了些，轮廓仍然清俊，但身形却削弱极多。
甚至纤细的有些惊人。
他张着瞳孔，看着傅阮似悲似喜，既惊且惧，多重复杂的情感在他昏暗的眸里交织。他唇瓣被咬着，似乎想对傅阮说些什么，但他开不了口，带着血丝的干涩的眸子甚至一瞬间湿润。
泪流满面的傅家二公子唇形嗫喏着，用唇语来看是在说：“快走。阮阮。”
傅阮与他对视着，半响，才转开了眼。
傅阮把视线隐蔽地移向石室中间。他们没有点亮烛火，只举着几颗夜明珠照亮，傅阮微小至极的动作并没有人注意。
傅阮看到了傅坤泛着绿色的歇斯底里的眸子，冷光下，他眸子里的情绪被透射的极分明。
傅阮看到了他的疯狂和恨意。完全不同于前些日子被将军扣在暗室的时候。
即便将军为防止他逃脱，每日一去暗室折断他的四肢经脉。傅坤都是讥诮的平静的，最多是怒气和厌恶，但都没有这样深沉的情绪。
他旁边站着半个时辰前傅阮还见过的傅青壑。
傅坤的视线直直的盯着傅青壑。
傅阮想起，在姑苏傅家，明明傅坤强硬地可以直接和老夫人顶上，他那种瘆人的气势直直刺过许多人，但傅阮从未见到他直视过傅青壑。
父子两人，从未视线相对的迎上过！
傅坤看到了她，被这种死一般的暗沉情绪盯上，傅阮蹙了蹙眉。
傅阮看着傅坤被死死绑在一张椅子上，那穿着怪异像的鬼族巫人拿出一柄剑，直刺在傅坤心口，然后又拿出玉瓶，极小心翼翼地去接血，接的只有几滴，在玉瓶通透的底部晕染出几点艳丽红意。
傅坤是从不会在与人对视时率先收回视线的，只会死死盯着，让人觉得仿佛被腾蛇缠上，阴冷渗入骨髓里，但这一回，竟是他先垂下了眼睫。
长而密的睫毛冷酷而又脆弱地盖在瞳仁上，挡住了那双幽绿眸子。
巫人终于停下吟唱。拿着玉瓶的那人把它呈给了傅青壑。
傅青壑转过身来对着冷光端详那玉瓶里的血滴。傅阮这才看清楚他的神情。有些异变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巫人很慎重。“您确定现在就进行那场仪式？若是失败了……”
傅青壑盯着那血倏忽冷笑起来。眉毛吊着，眼神阴毒，看起来竟比傅坤平日里的模样还要冷酷残虐三分。
傅阮觉得自己这边似乎被那种刀子一般的目光剜过了。
傅青壑掂起被绑着的青年的颌骨，指尖用力，几乎要捏出一片青紫。傅坤不为所动，冷漠至极。
“再不进行，他就会把他的这些血全都献给那个杂种了。” 傅青壑的声音寒的刺骨。“失败了又怎样，他死了，尸体还在，就像对待老祖一样，把他的骨血全都封存起来。我什么都没有损失。”
傅阮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只在“杂种”二字上停顿一下，眸子里的情绪便又沉寂下去，恢复平静。
面前的傅纶却也清醒过来，瞪大了眸子，哪怕身体疼痛不止，他却似乎都忘了，直愣愣盯着面前一点虚空，面目空茫，浑然无措。
傅青壑道：“况且，他不是也活不了几年了。”
直到这里，傅阮才缓慢地动了动瞳仁，复又朝傅坤看过去：“什么意思？”
系统：“傅坤是被诅咒的人啊。他活不过二十九。”
被诅咒？
傅阮漆黑的眸里划过什么，她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地出口：“因为他的血？”
傅坤看着她，勾起了唇角。自嘲的，自我厌弃的，压抑地看不到丝毫光亮的笑。
“是的。就是傅青壑所说的，傅坤要给你的血。”系统在心里道，却在下一瞬猛然意识到，它说了出来！它的话在傅阮的意识海里清晰可闻！
它竟然说出来了！现在可以！系统想也不想的，把以前拼命想说给宿主的话全都灌了出来。
仿佛什么禁忌被打破，系统惊喜地发现，它以前怎么也说不出口的，似乎被天道抑制和屏蔽的那些话，终于有了声响。
“傅坤他身上的血脉是被诅咒的！虽然可以自愈伤口，不伤不灭，但他被天命所累，活不过二十九岁！上一世是他的血帮你逆天改命了，他是你重生的缘由，也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根，他要是在天道所定的那一天之前死了，你也会死的！”
傅阮陷入了上一世迷雾般的最后记忆。尘封着的，她只记到系统声音出现之时的残缺记忆，全都涌了上来。
她清晰的记得系统的出现和自己毅然决然的决定。但后来呢？她是怎么落到死去十年前的？
这其中有傅坤的关系？
……
傅家传承几百年，每隔三代便会有一继承了傅家血脉天赋的人出现，伤处自愈，百年不衰。第一代傅家人便是凭着这种血脉在乱世里立了下来。
因着排名在七大士家之末，傅家足够的低调隐忍，这个秘密，便也永久地保存了下来。
及至现今，身携傅家血脉天赋的，已是第七代血脉者。
傅坤是傅家这几百年里血脉最高的人，也是傅家所传都从未出现的极致血脉。从第一代先祖之后，再未出现过如此强盛的血脉。
但与第一位血脉者不同，傅坤的血脉，来之不正。
傅家第一位生机延续百年都未死的人，最终死于子孙。他们坚信这种具有自愈能力的血脉是可以让人长生的，但傅家上下，只有那一位老祖有这样的血液。
傅家所有子孙，都是罪人。
但那位老祖死了，这种让人垂涎的血脉也几近消失了。
傅家人悔极恨极，几乎疯魔，终于三代之后，傅家又有了一位伤处自愈的孙儿，但与老祖相比，这种能力十分薄弱，形如肋骨，得之无用，弃之可惜。
没有人甘心放弃。
他们请来巫人，专事研究这种血液，从老祖到后来出现的血脉者，无一幸免，终身被囚，被关在黑漆漆的囚牢里，被不断划伤放血，濒死了又救回来，再放血……直至把人折磨致死。
再后来，傅家人发现，家族出现的血脉者活的越来越短，至第四代，他们连一个甲子都活不过便自然死亡，救治无效。
巫人终于发现一种方法，把从先祖和先前血脉者的血液骨肉中提炼出的血脂给孕妇喂下，所孕育出的胎儿血脉强度会提高。
试验了两代，六辈的傅家人，终于在血脉者第七代的傅坤这里，取得了最极致的成效。他们都知道身怀这种血脉的人会早死。但这不重要，他们要的，是他的血肉，哪怕尸体，以此来做巫术，来换自己的长生。
傅家自觉自己的天赋是天赐，是神迹。但他们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天赋被他们利用至此，已变成了罪孽，是被鬼神所弃的。
天道之下，傅坤这样得来的血脉，天生被诅咒，他生而带着戾气，怨气缠身，虽能自愈伤口，生机自生，但他活不过三十岁。
且，终身孤寡，无亲无旧，血肉之身可死，灵魂却不死不灭，身负记忆，徘徊忘川，不得超生。
上一世他自尽其血，被墟与族人用了秘法替傅阮改命。系统护着傅阮的灵体，但真正让傅阮重生一世的，却是傅坤。那是真正的逆天了，所以这一世，傅坤若是死了，其实也是超脱，他的魂魄会真正飞散，不用再受天道所累。
——但须得是，真正的按照天道所定的天机而死。
傅阮的命来于傅坤，傅坤这一世若是早于二十九岁死了，她也不能再这个空间活下去。
傅阮被傅纶的惊叫声唤回神来，系统的话仿佛在她脑海里炸了成百上千的烟火，上一世那些记忆和现实错乱着，傅阮有些迷蒙地顺着让傅纶惊叫起来的来源看去。
想是知道傅纶和傅阮会醒，那边仅有傅青壑朝这边瞥了一眼，冷冷的像是在看死人，随后，定定地掀了眼皮，未曾在这边多瞧一眼。
傅纶瞬时止了声。
傅阮却不由往那处细瞧。
傅坤的手腕被划开一条巨大的伤口，血液从里面喷涌出来，但却全然没有浪费在地面上，有细小的虫蛊钻在那里，将那些血液吞噬殆尽。
傅坤的眼里满满的厌恶，说不上来说是对自己的，还是对这些虫蛊的。但这样的情形仿佛他经历过许多回了，在那道伤口之外，还有着极浅的几道疤痕，傅坤的神情甚至有些木然。
傅阮想起曾经在傅坤书房里，傅坤用了食尸虫，傅阮嗤笑着问他：“你也养蛊？”
傅坤答：“那么恶心的东西怎么配黏在我身上。”
傅阮深吸了口气，半响，巫人们把那虫蛊拿出来，直接走了，随后，傅坤被带走，傅阮已经可以动了，但她仍没有动作，只同傅纶一样，也被挟着出去。
换了个房室，傅阮与傅纶进去的时候，傅坤被放在一个血池里，血池里本已有血，不知是沉了多少年，多少代人的血，血液暗沉地让人发呕。傅坤就沉在里面，显然身体也被人缚住了。
傅阮从未见过今天这样被人摆布而毫无还手之力的傅坤。
还有人在他身旁动作，或许是在放血。
等血已经及到傅坤心口的时候，傅坤面色已经极其苍白了，但他的自愈能力让他不会死，只是无尽的虚弱和疼痛。
傅青壑走近傅纶。在傅纶惊恐又厌恶的神情里，将傅纶也丢向血池一侧，任由巫人也划开了他的手臂。
“傅纶当年最早被我打断腿骨后来却也治好了，原因也是因为他有那种血脉？”
系统不敢去看傅阮的脸色了，只怯怯地答：“是。傅家每三代便会有血脉者，但人数一般都是一个，傅家这一代因为给傅夫人喂了那……所以两个嫡系子弟都继承了血脉。只是傅纶的血脉远远不如傅坤的纯。”
傅阮闭了闭眼，觉得傅青壑疯了。但一想傅家从十几代之前便疯狂的行径，也漠然了。
一个想着从自己宗族的老祖和亲儿子血液里拿到长生血脉的人，这不是疯，而是人性灭绝了！
傅青壑又靠近了她，傅阮强耐着自己想动手的心思，死死扣着手掌。
系统分析过了，这些巫人可以随时地让她再失去身体掌控，而系统解巫术却需要时间，这样不行。必须等那个所谓仪式开始，这些巫人都受掣肘，她才能动作。
傅青壑盯着地上的傅阮，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霾。
她的面容轮廓让傅青壑想起什么，那种阴毒钉在傅阮面皮上，几乎要把傅阮面皮撕下。
傅阮不说话，傅青壑却讥嘲着道：“以前你母亲没给你我傅家血脉，现在，你却又占了这样的血，果然你在出生时就是该死的。”
血池里的傅坤也睁眼看了过来。
傅青壑沉浸在过去，系统瑟瑟着解释：“傅青壑给长公主也喂了那种东西……”
不用系统再具体解释，傅阮也懂了，傅青壑想让长公主诞下血脉者。但傅阮一出生，稍微一番试探过后便自然被知晓了，明明喝了那种东西，生下来的却不是血脉者，还能说明什么。
这不是傅青壑的孩子！
或许傅青壑真心喜欢过长公主，但自傅阮诞下，就只剩恨了。
傅阮忽而冷笑了一声。在傅青壑毒的要吃人的目光下，傅阮冷冷道：“傅家这一代，没人想有这么肮脏的血。”
“傅坤白瞎了眼，投到你们府上。”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第一百章 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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