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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婚 ...

  •   玄穹殿外,姜举已恭候多时,却不见弥王召见。日头由东向西倾斜,殿前日晷的暗影几乎笼过头去,姜举忍不住问了候在门口的宫人,却道大王不在殿内。

      “今日正是芥邦邦主离开的日子,想必大王去送了吧。”

      姜举连生扼腕,悔之晚矣,气得花白的山羊胡直打结;他愤而甩袖,转身之时,却见弥王远远而来,当即立在原地,不知是走是留。

      弥王顶着太阳缓缓走近,眯眼见姜举忿忿不平的颜色,不禁笑道:“太宰大人久等了,快随孤进殿。”

      姜举青蛙似的憋着股子气,打算留弥王些脸面,关门再呱;不料不必他讲明利害,弥王先一步道:“你的上奏我看了,所言在理。得贤臣如你,实乃孤之大幸。”

      姜举腮帮子瘪回去,痛心道:“既然大王明白老臣苦心,为何还要放那简鬓兄弟回邦?老臣恳请大王莫要妇人之仁,任那小小芥邦长成我弥国心腹大患!”

      殿中只君臣二人,弥王的举动不再横平竖直,他斜倚在软榻上,懒洋洋如同抽干了骨头的鱼,对父辈的臣子露出底线:“上次例行占卜,卜天司送来了一组繇词,是日升月落,大凶之象。日出东方,说的便是那蠢蠢欲动的东夷;而我朝尚黑、祭月,可见卦象对弥国甚是不力;北边又有山戎虎视眈眈……此诚弥国存亡之秋也,若再与芥邦反目,孤担心届时军队在外,涉淇中空,此时若外敌来犯,弥国会立于孤立无援之境。而芥邦毗邻东夷,孤打算将军权外放,令芥邦专门压制东夷,我们趁此机会,专心解决山戎即可。”

      姜举道:“大王深谋远虑,所言极是。不过军权外放之举,略有不妥;若芥邦挟令以扩大领土、扩充军队,恐会危及我弥国社稷,还请大王三思!”

      弥王眼睛盯着户牗,那背后是万里晴空;却因一扇窗纸相隔,只能辅以想象:“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月初七,弥王迎娶芥邦王女。

      乐师鸣钟击磬,品竹弹丝;舞女凤歌鸾舞,婀娜绰绰;简妘沐以香汤,衣以文绣,饰以珠玉,食以膏粱,红烛掩映下,光艳照人。

      弥王乍见她修饰过的面容,稍有恍惚,同器交杯后,和缓道:“你兄妹二人真是像极了。”

      简妘原本面颊绯红,羞赧答答,闻言不由一怔,细声道:“妾身与兄长同母所出,是比旁人像些。”

      弥王轻轻一笑,探身从盘中挟着块糕点抵到简妘唇边,简妘面飞红霞,浅浅咬了一口,弥王笑道:“里面有馅儿,光吃皮儿有什么用?”

      简妘只好又咬了两口,虽不忍拂了弥王的柔情蜜意,却娇惯口舌,抿了口酒水,低声道:“谢大王抬爱,但妾身不好枣泥等甜物,还请大王见谅。”

      弥王将剩余的半块糕点丢回盘子,拍去指尖残渣,说道:“这倒不像了,你兄长最爱吃这个。早年孤在芥邦,时常和他一同去打枣,有时玩乐过了时间,还会一道受罚。”

      简妘道:“大王与兄长的情谊,真令人羡慕。”

      弥王怅然道:“羡慕吗……他大概……”忽又一笑,“孤唤你妘儿可好?”

      简妘低眉垂眼,用蚊子般的声音答道:“……是。”

      弥王看了眼沙漏,说道:“时候不早了。”

      说罢起身。婚服宽袍广袖,玄服红边;他脱下外袍,仅着里衣,自脖颈可窥莹润如白玉的肌理。简妘坐在床边,一时紧张无措;弥王自己脱了鞋子,抬目见了她的模样,便坐回她身边,一指头上束发的玉冠,说道:“替为夫解下它,可好?”

      简妘因那“为夫”一句面红耳热,抬手抽出固发玉簪,乌发霎时间逶迤坠落。眼前的男人眉如墨染,唇似朱点,简妘顿觉一阵晕眩,她的丈夫抛去天下共主的威严庄重,竟平添了万种难以言喻的风情。

      弥王全然不知新婚妻子的感官,自顾拢了头发,净了头面。简妘回过神来,也洗去满面铅华。二人并肩卧在婚床之上,弥王侧过脸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这个样子最好看。”

      简妘心中不曾离去的害羞与期待骤然放大,她闭上眼睛,等待女子新生的一刻,却良久没有等到,她忍不住偷偷掀起了眼皮。

      她的丈夫如痴如醉地凝视着她,眼中爱恋满似水,几乎要溢出来,偏又始终克制在最后的界限里。

      见她睁开了眼睛,弥王抚过她微乱的发丝,抬手曳铃,令宫人熄灭了灯火。

      “睡吧。”弥王道。

      简妘愕然,弥王已先一步阖目;他恬然的睡脸映进她的瞳孔,竟生出了些许不安。

      也许他太累了。

      简妘重又闭眼,片刻熟睡,一夜无梦。

      ……………………………

      弥王宠爱新妃,不惜罢朝三日,涉淇城上下有目共睹,简妘一时风头无量。

      嗟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简妘知晓,她与弥王至今没有圆房,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一对谈得来的挚友;而他们共同的话题,无外乎是她远在芥邦的兄长。

      弥王是个谜,即便有夫妻之名,简妘也无法勘破弥王的用意;天下共主站得太高,离她太远,她甚至摸不清他的喜好,可他却对她的兄长了如指掌。

      某日,弥王宿在她宫中,两人均毫无睡意。她给弥王唱了两首民间歌谣,都是庆丰收的欢愉小调,很是喜庆。弥王心情不错,唤宫人拿来美酒,与她自斟自饮,颇为得趣。

      似乎朝堂今日无要事,弥王这夜少有的放纵,他光洁的面颊染上桃花的颜色,深不可测的眼睛涤荡出流转的水波。

      简妘也饮了小半坛,二人高声交谈,放声大笑。她好似醉了,醉成一只翩跹的蝴蝶。

      酩酊的弥王逮住了她,香腻的酒气擦过她的耳朵。她知道他是她的丈夫,可是醉眼朦胧的君主却认错了人——

      “简鬓……简鬓……我抓住你了……”

      “大王?”

      婉转而疑惑的女声唤回了弥王的神志,借着酒意,他用尽豁出一切的力道,问她:“你可知道,孤杀了你们的父亲。”

      她撑了撑额头:“回大王,妾身知道。”

      弥王嬉笑的口吻如稚童般天真:“按照我弥国的规矩,叛臣当毁去尸骨,制成肉酱,再让其子女吃下,以儆效尤。”

      她瞬间清醒,惊慌地僵在原地,身体彻骨寒冷。

      弥王又道:“若说乱臣贼子,孤的父王父不父君不君,有违天命;孤的弟弟欲弑孤夺位,又何尝不是乱臣贼子?孤亲口吃下了他们的肉,亦难消心头只恨!可为什么简鬓……他不理解,他看孤的眼神里,有恨……哼,简直是恃宠生娇!”

      简妘艰难地吞咽下口水,恐惧是她仅存的硕果。

      弥王的声音忽悠低柔如缠绵的丝竹,他将空荡的酒杯倒扣在桌上,说道:“……恨也好,孤等着他……”

      只要,他不再不理他。

      翌日,桌上红烛仍未燃尽,烛泪在桌上凝固成一团艳红的山楂。

      弥王早已不在。简妘在房里,思绪仍留将昨夜;她心神不宁,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形状,便打算出去走走。伺候她的宫人忙拿来一件斗篷给她披上,她正斥多此一举,才迈步而出,却见早前还晴的天,不知何时,已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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