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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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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柠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蓝莓果酱,轻松地用手指弹开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只线条分明的手拿起瓶子把果酱倒在吐司上,另一只手穿好衣服,把吐司塞进嘴里的下一秒拿上手提包。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可以想象他连续几个月都是这么吃的。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阿柠揉了揉眼睛,想要努力看清走下河堤的小路,他似乎还不怎么清醒。一大早,河岸的清洁工人在河边发现一具男尸,接到上面通知就即刻赶到了案发现场,难免有些昏昏欲睡。
在场的除了他还有四五名同事,警戒线拉了七八米,远远地就闻到刺鼻的腐烂味道,让他充斥着蓝莓和吐司的胃里开始翻涌,于是他不悦地骂了一句:“他X的,是不是死了几个月了?”
同行的师妹斜了他一眼:“尸体新鲜着呢?臭味是那边的垃圾堆传来的。”
“是吗?看来我错怪了死人,真是抱歉了。”说着还作了个揖。
尸体被人用蓝色的塑料膜盖着,只露出一双脚,阿柠看了看死者的鞋子,说:“这个牌子好像有点贵,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说着就伸手去揭盖着的塑料膜,吓得同样是职场新人的师妹捂住眼睛。
法医还没有到,鉴证处的相机不停地闪烁着,只见黄志柠弯着腰看了又看,一点也没有不适的样子。
“师兄,你发现什么证据了?”师妹见状仰着头问他。
“没有,不过这个人是被勒死的,而且勒的时间比较长,属于半生不死,想死不能死,生不如死,最后终于死掉的情况。”黄志柠一只手在鼻子前挥着,那个垃圾堆实在太臭了。
“这个也能看出来?”小师妹表示疑惑。
黄志柠故作深沉地想了片刻,说:“我猜的。”
小师妹一副你真欠打的表情,找其他人说话去了。
刑侦部门成立了重案组调查这个微胖男子的死因,虽然黄志柠初来乍到,也被重案组负责人选中了。因为他竟然猜中死者是被勒死的,最重要的是被勒了很长时间,属于虐杀。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能拥有这种超越常人的智慧实属难得,所以他被赋予了重任,幸或不幸却全看自己造化。毕竟,并不是所有的案子都破得了。
燥热的气温把暴露在太阳底下的小树苗煮得半生不死,而窗户上趴着的知了早已不见了踪影。
阿来从床上翻坐起来,看见没有拉窗帘的屋子被阳光穿透,而阿鬼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头上的汗珠像雨点般滴落下来,专注地翻着一堆发黄的信件。
阿鬼的胡子有些长了,他身上的短袖和牛仔裤虽然有些陈旧,但是保持得很整洁。不似阿来,像是有十天半个月没有换衣服了。阿来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如今这个样子,做着不赚钱的配钥匙开锁生意,每天神秘地鼓捣着一些看不明白的东西,动不动就醉得不省人事。
“喂,我说阿鬼,你就不能把电风扇打开再研究那些东西吗?”阿来说着打开了电风扇的开关,巨大的扇叶旋转着,吹跑了一些信件。
阿鬼追着那些纸片满屋子跑,跌跌撞撞的,阿来看了也感到奇怪,这个人从昨天开始就有些不正常了。
阿来随手拿起一封信件看了看,那是一个男人写给一个女人的情书,用词古板陈旧。再看几封,还是一样的情书,只不过写信的人不同罢了。想必是一个女人收藏的不同男人写给她的情书集锦,想要出书立传。
阿来想,阿鬼这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没想到内心如此变态,喜欢窥视别人的隐私。
阿来想想就阴阴地笑,直到阿鬼把所有信件一股脑又扔进保险箱,啪地锁上了门。阿来看他脸上不悦的样子,只好乖乖下楼买菜去了。
阿来的本职是个小偷,现在也是如此。很久以前他无意中见识了阿鬼的手艺,就骗人家说要合伙做生意,其实是想偷学手艺溜门撬锁。时间长了,生意没做大,开锁也没学会,阿来还是到处偷别人钱包。
阿鬼这个外号是阿来起的,因为他走路没有声音,神神秘秘的。阿来又做贼心虚,被他吓到过很多次,每次都说他像鬼一样,干脆就叫他阿鬼了。
阿来在菜市场摸出一张百元钞票,这是昨天在楼梯上偷吴音檬钱包的时候藏的一张,做了多年的扒手,他身手很快,吴音檬都没觉察到。他正准备付钱,突然发现兜里还多出一张什么,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照片,原来自己顺手牵羊的时候把人家的照片也偷了。想想干脆扔掉,看看照片里的女孩子很是可爱,虽然旁边还有一个人,也不影响美观,就收了起来。
那只狗的毛发很黑,像刚从矿井里出来,连眼睛也看不清楚。它把狗粮撒得到处都是,皮毛顶着刚撞翻的牛奶满屋子瞎跑。
吴音檬也不生气,抱住它拿一条湿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十年对于这条狗来说已经算是高龄了,所以它的新陈代谢并不十分好,毛发不十分浓密,眼球也略有些浑浊。不过这些缺点并不影响狗的主人爱对它的爱,哪怕它是瞎的聋的在某人的心里依然是条好狗。
“黑仔,你主人呢?啊?”吴音檬对狗说,见它没反应,就去厨房收拾碗碟了。
黑仔见没人阻碍,很熟练地走到门后打开公寓的门跑了出去。
吴音檬听见开门声出来一看,黑仔已经不见了,来不及换鞋就急忙追了出去。
“黑仔,黑仔你站住,外面有坏人!”没有用,黑仔从竟然从楼梯口下了楼。
在吴音檬等了好久电梯终于到了楼下的时候,黑仔已然跑得不见了踪影。她踏着拖鞋沮丧地看着来往的车辆,心里有些害怕那只老年狗会被人捉去成为别人餐桌上的贡品。
她恍惚地盯着路口,灯柱下出现一个黑色的皮毛屁股,上串下跳地扭动着身躯展示着汪星人特有的绝活。狗就是狗,无论多大年纪给人的印象都是乖巧可爱活力四射。
那只狗不停地往它的主人身上爬,两只前足打在那个人身上把西装弄脏了他也丝毫不介意,而是弯下腰抱着它跟它蹭脸。这个男人一脸宠溺,仿佛所有的爱都给了它。
“你回来了,费医生。”吴音檬有些开心地笑着。
“这几个月麻烦你了,它很调皮吧,有没有把你家弄得乱七八糟的。”
已经四十岁上下的费医生丝毫没有一点肥胖的迹象,修身的英式西服衬得腰身挺拔而修长,略有沧桑感的脸上带着浓重的成熟气息。
“我以为你会如约半个月就回来,没想到等了那么久都没消息,还以为你不要黑仔了呢。”
费医生放开狗,任由它周围乱串,平静的心又起了波澜。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去新加坡是见我的前妻,我们两年前离婚,最近才知道她得了绝症。”
他竭力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没有再说更多。
“那你为什么回来?”吴音檬不解。
“感情已经结束,对过去的哀悼只是徒劳,她并不愿意我看着她一天天颓丧的面容,也不愿意我看着她死。”
这件事对于吴音檬来说无比震惊,她还没有缓过来,这一刻显得有些痴傻。于她更不能理解的,是两人复杂的心绪,她很难理解,心里某个地方像没有解的数学题彻底卡住。
红色的高跟鞋和黑色的丝质连衣裙,不论什么场合她都打扮得低调得体。上一秒钟父亲打来电话让她去见一个上市公司的CEO,即使明白父亲的用意是什么她还是十分乖巧地上了车,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见面早已司空见惯。自从父亲医院的规模越来越大她见过的豪商富贾也越来越多,几乎可以匹敌衣柜里的高跟鞋。她想,看得顺眼接触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龚洁,这次我让你见的人真的是不一般,他的公司刚刚在纽约纳斯达克上市了。年纪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你要认真对待了。”
“我知道了,你说了三次了,我这次一定认真对待,Ok."梁龚洁赶紧挂了电话。
如果不是因为警车突然抛锚,黄志柠不会在酒店外面停留这么长时间以至于在酒店门口遇到这位千金小姐。当他看见她的时候只是转过头想着不要打招呼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但没想到的是,一个背影对方就认出了他。
“黄志柠,好久不见了。”作为曾经的同学她热情地走向他,喜悦从眼角偷跑出来。
“诶,梁龚洁,你怎么在这儿,差点没认出来,你实在是越来越漂亮了。”虽然有些言不由衷,但她确实很漂亮。那条黑色的裙子把她的腰身衬托得更加纤细了。
“你的车子出了问题?”她身后的私人助理有些焦急。
“是啊,看来我要打车走了。”他无奈地偏了偏头。
“你赶时间的话我送你吧,你是?”她看着他的警服,那预示着他的职业。
“我不赶时间。”他有意回避。
“小姐,约定的时间到了。”助理小声说,并不时抬头看看楼上,那是一家有名的咖啡馆。
几乎想都没有想,她说:“我不去了,帮我推掉吧!”
助理脸上露出难色,却也不得不执行了,她正在做别人放鸽子的替罪羊。
黄志柠心里咯噔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我刚刚打了电话给我女朋友叫她来接我,应该快到了,你有事先忙,下次再一起聚。”
千金小姐被拒绝的好意如同被浇熄的火苗,内心的酸楚和打击如针般刺痛。
留下联系方式,她得体地转身离开,没人能看到她背影的落寞,就如同没人能体会她对回忆的执念。
她看着那个不曾改变的侧影几秒,那不是几秒钟,是两年时光的缩影。从两年前相识到原本以为不会再见,再到毫无预兆的怦然一击,内心被掩藏的世界彻底地暴露出来。
入夜的前一刻,黄志柠在这家叫做woods的甜品店角落里用报纸遮住自己的脸,因为下一秒女朋友就有可能突然出现,他要制造一个惊喜。这里充斥着甜腻的巧克力味和浓郁的咖啡香气。
那个穿着运动套装的女孩子推开玻璃门走进来,店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很显然,她是这里的常客。
“来了呀,还是老规矩吗?”店员笑脸相迎。
“多要一个泡芙和一杯咖啡,我男朋友一会儿要来。哈哈,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有点不同。”
“头发绑起来了。”
“我男朋友说喜欢我绑马尾的样子,你说奇不奇怪。竟然有人喜欢女孩子眉毛里的痣,这样人也是怪。”陈子晨开心地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站着的黄志柠。
“我们老板也是眉毛里有痣。”店员说。
“你在说我什么坏话。”黄志柠凑在她耳边说。
“哎呀,吓死我了。”陈子晨笑得更甜了。
吴音檬戴着个大墨镜走近店里,刚说出一句:“你们看见我照片了吗?”就被陈子晨手里的咖啡倒了一身。
在自己开的店里被咖啡泼这还是头一次,吴音檬戴着墨镜的脸看不出表情,在对方的道歉声中原谅了对方。只是身上的咖啡有些狼狈。
等等,她看到了什么?
下一刻她的注意力不在咖啡上,下意识用手遮住自己的脸,极力掩饰自己的存在。虽然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也不可能消失,但是她还是想快点溜走。至于来找照片的目的,忘掉就好。
那个马虎的女孩子背后站着的男人如此熟悉又陌生。熟悉的面容和修长的身材,只是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他身上的少年感正一点点流逝。如同每一座未来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