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曹三笑

2、荒度

　　毕业之后，周铭函和闫承也少有联系。
　　其实他们都知道，彼此在同一所大学里上学。
　　然而周铭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闫承才是跟徐赫是从小玩到大那个朋友，闫承甚至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参加徐赫的葬礼，而自己，连个理由都没有……同学关系显得太过干瘪，而其他的关系，周铭函也不能说，他们还没来得及挑明一个身份，去不上也好，周铭函怕自己控制不住自责和愧疚。
　　周铭函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无论失去了什么，又或者在意什么，习惯了的总是最好的。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却依然来得措手不及。
　　“你好？”
　　一个陌生的号码……
　　“周大少爷，别来无恙。”
　　“闫承？！”
　　突然，周铭函发觉自己内心深处的一抹窃喜涌了出来。或许，他就是在等着这么一天，闫承是唯一一个能够理解他们的人，唯一一个不会将他们以另眼相看的人，而今，他找来，让周铭函觉得心里轻松很多。
　　“要不要出来？”
　　周铭函听得出闫承不是在试探：“出去？去哪？”
　　“你别装蒜。”闫承的话，让周铭函觉得语气中透露着些许厌恶。
　　周铭函并不想去。却也没有理由拒绝：“哦。”
　　食堂里，周铭函和闫承相视无话。
　　他总觉得这一次见到的闫承，和一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奇怪的不是改变，而是对于闫承来说，这个所谓的“变化”，似乎太大了点。
　　“闫承，这么久没联系，突然叫我出来，是怎么了？”
　　周铭函不想把气氛搞得太过凝重，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闫承的脸，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很多事情瞬间被选中，纷纷回到记忆之中，让周铭函不自觉有点头疼。
　　闫承没多说什么，只是突然拽着周铭函离开了。
　　“你这是……”
　　目的地是一个看上去很正式的酒吧。
　　“gay吧啊，来这干嘛？”周铭函被闫承放开，看了看这个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闫承没觉得他知道是一件有什么可诧异的事情：“这还用问吗？你难道不清楚？”
　　“什么？”
　　诧异的人，是周铭函。
　　“你别跟我装傻！要我把你手机里所有乱七八糟的联系人都让你周大少爷看看吗？”
　　周铭函瞪着他，却哑口无言。
　　“你跟什么人没约过？看看你这样子！你周大少爷这是缺钱？什么时候做上下海的买卖了？”闫承眼睛里的轻蔑，成了周铭函心上的一道刺。
　　闫承是恨他吗？
　　周铭函不知道……
　　“周大少爷，被人作践，是不是还挺有意思啊？”
　　“你跟踪我？”此时，大脑已经毫无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恼羞成怒，对于其他的事情，周铭函无法反驳，他所能质问的，也就只有这么一条。
　　一年里，周铭函为了让自己忘记，让自己面对，便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最犯贱的位置，用尊严换来那一点的欣慰，用尊严去换自己原谅自己。
　　求一丝心灵上的慰藉，对于周铭函来说，是能让他有片刻安宁的方法。虽然说感情可以杀人，但他没有勇气去死，或者说是觉得自己死掉不值得，也不现实。倒不如受一些罪，去偿还他自己认为欠下了的部分。
　　有的时候，他会希望闫承，能在他纠缠在别人床上的时候，带他走。
　　有的时候，他竟然也能想到，眼前的人，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永远不要是徐赫。
　　真的喜欢，真的关系到心里最真实的情感的时候，却总是不愿意去触碰，他想逃走，但是只能在不断地沦陷中去忘记。
　　今天，闫承站在这里，周铭函等到的，就是闫承的数落，和戳到他心口上的鄙视。
　　他失望，却也没资格失望。
　　“……大学生啊，挺不错的。”
　　周铭函突然回想起他遇到的第一个人，对自己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怎么出来做这个？缺钱吗？”
　　“不。”
　　那人心不在焉似的，抹抹一脸胡茬儿，拿出一根烟递到周铭函面前，周铭函没接。
　　“挺好的孩子吧？”
　　他似乎是带着点惋惜地说，惹得周铭函一愣，半晌，才回一句：“我不是出来挣钱的。”
　　“你没有男朋友吗？”
　　这人问的倒是直接，但是周铭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男人的烟抽了几口就丢掉了，周铭函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说因为周铭函不喜欢烟味。
　　“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挡着嘴是为了不咳嗽吧。”男人起身，推开窗户给屋子里透气。
　　“那个，我没有男朋友。”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出口，周铭函竟觉得自己是在撒谎……
　　在男人家的那天晚上，他过得很舒心，却没有走心。他这个样子，旁人对他再好，也不过是玩玩而已，感情什么的迟早也会被消磨殆尽。
　　“我不跟学生玩。”这是在周铭函走之前，男人最后留下的话……
　　“跟踪你？”周铭函的目光中，看到的是闫承双眼通红，“铭函，我找你好几次了，看到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你一天换一个男的跟他们来这种地方。我跟踪你……哼，我跟踪你……我他妈也真是贱！”
　　闫承笑了，笑得难看无比！周铭函也已经听不出他到底是在讽刺还是真的在伤心了。
　　“今天换的谁啊？”
　　这话，已经不只是嘲笑。
　　“没有……”周铭函颤抖着打断闫承，就算他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理智可言，但是，被不加任何修饰和遮掩地说出来，周铭函自己也无法接受，他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闫承的眼睛，求闫承，求他别再说。
　　“周大少爷，你还真行啊……”闫承本该离开，却根本迈不动一步。他心里清楚，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榨取周铭函最后一点的自尊。可是每每想到周铭函□□地躺在别人身下，任由旁人摆弄，闫承就像是给别人紧紧攥着心脏那样，迸不开的疼。
　　闫承没想过，周铭函会因为徐赫所谓的离开，变成这样。可是现在，周铭函眼睛里的乞求，更多的是让他不知所措。
　　恨他？闫承没有。
　　相比之下，闫承恨自己。
　　不过，总有一些事情，是闫承说不出口的。习惯了的，远比喜欢二字更加深入骨髓。喜欢的对象可以不同，而习惯的，就不愿意再做更改。
　　想到这，闫承压下怒火。毕竟也是认识了这么久的人，关注了这么久的人，就算不甚了解，可还是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周铭函，曾经那个正经到连玩笑都开不起的“周大少爷”，现在成了旁人股掌间的玩笑。闫承伸出手……其实只是伸手而已，周铭函却下意识地迅速躲开。
　　“铭函？”闫承一个深呼吸，不懂他为什么躲……
　　其实，约过这么久了，周铭函什么人没遇到过？恍惚之间，他下意识地用躲闪去保护自己，只是他突然回过神来，眼前的，是闫承。
　　“闫承……”周铭函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几秒钟后，他终于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防备和顾忌，确认了对面是他唯一不变的，能叫一声“朋友”的人，而不是他强迫自己在床上做那些冲动交易的陌生人。
　　交易？对别人来说，周铭函不需要他们的交易。反正周铭函也不是他们用钱买来的，有人是一夜真心，有人只当是尝尝新鲜玩具。
　　周铭函都懂。
　　此时此刻，他不再敢看闫承一眼。对于闫承，他也不敢再靠近，但是他不需要在这个朋友面前掩饰自己的想法：“闫承，我不干净。”
　　“如果是为了徐赫，你没必要这么做。”
　　一年前的今天，徐赫喝多了，像个傻子一样瘫在地上，吞吞吐吐地跟周铭函说了句喜欢。
　　只是今天，有四个字，就堵在闫承嘴边，不但说不出口，还被活生生咽了回去。
　　“回学校吧。”闫承似乎没有理会周铭函所谓的评价，但是那句话却是他最在意的……
　　闫承，我不干净。
　　看得出，周铭函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自己的归属。
　　“啊？”
　　周铭函觉得，闫承应该对他的话做出的回应，不该这么冷静。
　　“铭函，刚才我说那些是……对不起，那些话，我说得太重。”
　　一句舍不得，闫承说不出口。对不起，也不仅仅只是针对那些话。
　　对周铭函来说，闫承更不该说“对不起”。
　　“你别糟蹋了自己。”
　　闫承拽住周铭函的手腕，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周铭函听到了，却没有回应。
　　高中时期，余下的时段，闫承怎么待他，周铭函心里清楚得很。他能注意到徐赫，也不可能对闫承丝毫没有在意。可是他现在已经是这样了，已经踩上了一个风口浪尖，回不了头。
　　他经常翻翻手机，看着自己偷拍徐赫的一张照片，也是唯一的一张。周铭函会惊异于自己对徐赫的感情竟然这么小心翼翼，他不敢说，相比之下，那个人，就算是有了一个杀千刀的选择，又算得了什么？总比自己这样掖着藏着好上太多。
　　而现在，他被闫承带回学校。
　　周铭函今天终于知道，闫承一直在关注着他，而真正什么都没有在意的，是他自己。
　　“闫承，你别管我了。”
　　“你说什么？”
　　“谢谢。”
　　周铭函从闫承手中脱开，朝反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啊？”如果是回学校，就应该是跟闫承同路。
　　周铭函晃晃手机：“有人找。”
　　他眼睛里的疲惫，闫承看得真切。
　　“铭函，你这又是……”
　　你这又是何苦呢？可是不等闫承说完，周铭函直接打断了他：“你回去吧。”
　　“你根本不是因为徐赫才这么浪的吧？”闫承整理整理袖口，“你已经习惯了，不在乎上床的人是谁，只要自己爽了就行不是吗？”
　　“呵。滚。”
　　周铭函再也不想辩解什么。
　　现在，他的生活，跟那些风流场的人也不差多少，但是不同的，能让他抬起头的一点就是，他的身子，没有金钱交易。可反过来一想，别人好歹可以靠这个吃饭，而他，都不用别人花钱。
　　有什么值得抬头的？
　　闫承没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什么难听的都讲过了，他才觉得周铭函可能会承受不住。在他没太了解到周铭函过着这样的生活之前，学校里有传闻，他还不信。后来，他真的看到了，心里的怒火也终于按耐不住，全都推向周铭函。可既然有过传闻，背后议论周铭函的话，也不会比他今天说的，好听到哪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