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剑》巨型先知

8、同出天留

　　天留宗主窦红衫点头示意：“我让莺莺把你找来，是想确认一下你师父所言是否属实；刚刚我已经确认好了。小朋友你好好准备吧，少年人也该多出去出去。”

　　“出去……干什么？”薛晃有些疑惑。窦红衫说：“看来你师父还没告诉你，我来说吧。”她抬手向薛晃挥去，金色的光芒随着她的白衣袖飘荡，最终落在薛晃额头，并化作透明的光罩，将他全身纳入其中。薛晃感到自己的识海遭到了轰击。

　　在这之后，一大片灰暗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识海，令他一时之间来不及思考，只能被迫接受巨大的信息——

　　现在人间人间灵气消减，不仅修士的数量较之古代大大减少，而且剩余的修士也难以成功地聚集灵气为自身灵力。为了在这些仅存的修士中发掘年轻人才，百年前天留宗和其他几个一同结盟的宗派，创设了十年一度的盟会，在各个宗门之中都可以推荐一定比例的年轻修士前来参加。

　　盟会的赛事一直在青丘的幻境中展开，这些幻境中设置了不同的关卡，最终通过关卡并优胜的前八名能够得到奖励的法宝。时至今日，用作奖励的法宝也难以和古代的天材灵宝相比，因此对于盟会的参赛者而言奖励并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作为盟会八子，得到当今所有宗门的认可和大能们的青睐，也就是在全天下的修士中所闻名。

　　往日盟会的规定是参与者必须为三十岁以上、一百岁以下的年轻修士，但是随着修士的人数越来越少，参与的规模也不复往日的宏大，因而现在这条关于年龄的限定也被放开了不少。

　　说到底，只是因为天留宗今年人数不够，所以破例让薛晃出去见见世面罢了。

　　薛晃整理了一下头绪，向宗主道谢。她摆摆手，没怎么在意，而是让薛晃安静。窦红衫的外表年轻而不失亲和，但是薛晃在她面前站得越久，他越是感到惶恐。和天留一同延续千年的强大修士就这样背对着他，沉默地眺望远处。薛晃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并不知道她的视线像一只疲惫的老隼，又一次徒劳地出发，越过天池，穿越山脉，拂临荒漠，在广阔孤独的天空下一遍又一遍地徘徊。

　　薛晃能够感觉到现在窦红衫没有关注他，但是千年修士的威压也不曾消减，反而因沉默更加强大，薛晃开始有窒息的感觉。

　　窦红衫终于打破了沉默，低头看着天池暗蓝色的水：“天池是天留宗的圣地，因为我外祖在此处修行时道心震撼才创立了天留宗。”

　　“你应该知道，天留的天池，是当今人间灵气最盛之处。”

　　薛晃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点头回应。

　　窦红衫把目光放在薛晃身上，慢条斯理地说：“本来我已经决定，让宝相龙连来继承宗主之位，但是她的心魔连我都无能为力。”

　　薛晃震惊地望向天池。他从柿弭那里知道龙连仙君因为心魔噬道，而被宗主安置在天池底，借由天池灵气来恢复根基。但是他第一次听到龙连仙君会成为下一任宗主。窦红衫看他惊诧，便进一步解释说：“你师父少康这一派和我们寻常修士不同，在道心上有很大的领悟，你们要是能够继续精进修行，或许能够帮助她……”

　　她停顿了一下，经历过千年岁月的双眼此刻只注视着薛晃一个人。

　　死与衰正在从这个看起来高挑俊逸的女子身上蔓延。薛晃站在她身边，这么近的距离内威压却消失了。他没忍住抬头看宗主，发现她原先英挺的外表竟然只是覆盖在躯体上的硬壳。这个外壳正像落叶一般从躯体上飘落，最终露出内里形如枯槁的风烛老人。

　　薛晃一眨眼，她却又变回了年轻英气的模样。

　　和天留一同延续千年的宗主所保持年轻容貌，其实只是秘术造成的幻象。龙连仙君被心魔所困，宗主又何尝不是呢？

　　她幅度很小地点头，好像是对犯错的晚辈一样慈爱。薛晃知道窦红衫可以听见自己所想，见她默认，只好做出无言的承诺：我也会努力来帮助您的。

　　窦红衫突然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也真是太一本正经了……这是你进天留后第一次下山，快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宗主最后出言让他回去，薛晃也就听从她的指示，被莺莺送回了山府。

　　他们沿原路返回停云，莺莺把薛晃带到他的房门口后仍不肯走：“小薛先生……你能不能把镜子再借给我看一看啊？”薛晃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把那面镜子拿出来，笑着递给她：“你这么喜欢照镜子，干脆送给你好了。”

　　莺莺却还是拒绝了：“小先生谢谢你啊！不过我不能要，因为我们火雀有了自己的镜子后就会永远照下去的……”这种奇怪的属性让薛晃有些毛骨悚然，只好暂时纵容这个漂亮的小火雀恋恋不舍地照了很久镜子。

　　薛晃在停云的小仆役们的帮助下继续维持没有师父在侧的修心。温少康三天后突然出关——有可能是运气好，更有可能是因为收到了宗门的要求来教育薛晃。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给了薛晃一些储灵的金符以方便他到时候逃跑，还让他学了几个和修士之间斗法用的法术。薛晃认真学完后，还被他拉倒天留其余诸峰上，了解修心之外其他不同修道者的特色。第一次接触如此多样的修士，薛晃觉得很有意思，但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好用他自己认为尊重对方的方式，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看。

　　回到停云之后，薛晃继续进入停云幻境，专注修心。他参观了这么多峰，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在战斗上，自己根本无法修其他道术的修士竞技；但是只要能使对方落入幻境中，薛晃就足以不败。

　　等到集合之日到来，薛晃同其他峰岭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出发。对于薛晃来说，他只在之前参观的时候见过寥寥几位，其余的均是第一次见。和停云关系比较好的鹅谷、金庭二峰还知会弟子照顾他。但其余的弟子们本身也不认识他，又觉得薛晃只是来凑人数的拖油瓶，不怎么愿意多搭理他。脾气差一点的，就直接出言抒发不满了：“天留人少就算了，还拉个小毛头去，还怕不够丢人吗？”

　　薛晃知道这个脾气差的师兄，上次他单独去鹅谷拜访，这位师兄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薛晃不打算理睬他的讽刺，装作没有听到。不过众人中还是有人听见的。

　　“听你说的话，铁朗，我还以为你至少半百了。在师父师叔们眼中我们不都是小毛头嘛。”鹅谷峰的另一位师兄出言反驳对方。这位师兄是当时领他通行鹅谷的薛明扬。当时他们并没有交谈很多，但是现在他竟也愿意帮薛晃。

　　铁朗被薛明扬反驳之后，出人意料地没有发火：“师兄……好吧……”看样子他非常尊敬薛明扬。

　　薛晃见薛明扬外貌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本来以为薛明扬是场中除他之外最小的，没想到他竟然还是铁朗的师兄。

　　薛明扬见薛晃朝他望去，便微笑着点头示意。

　　等到所有人集合完毕后，他们在山脚三里处找到了传送阵，顺利地来到青丘。这地方有很多幻境，让大部分的修士都觉得防不胜防，故而不敢靠近。他们一行人就等在原地，准备和其他参会者汇合。

　　不久，燕西的西战塔、剑阁、乐城，川南的夏宫、鹤原，上疆的茂村，以及凡境的泽国、临雀二国，都有修士陆续到来。一时间场面阔大，令人眼花缭乱。尤其是剑阁的剑修，明明抱着剑，还是要弄出许多浮夸的光效来显示自己的存在。而西战塔与其不同，所有的修士都带着硕大夸张的武器，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全部沉默地站在原地。

　　薛晃注意到其中有个修士不像西战塔其他的修士那样体型健硕，身形相对正常；他也不像别人一样带着大家伙，只是分别在腰间、背上配了两把刀；最重要的是，他边上的那些“壮士们”都对他相当尊敬。薛晃不了解西战塔，因此看见这样一个相对正常的人被如此恭敬地对待，感到非常诧异。

　　那个修士本来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在薛晃看他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扭头望过来。薛晃心中一惊，装作是在看别人，只是视线正好落在对方身上的样子。

　　正当薛晃急于摆脱尴尬时，盟会终于要开始了。这次主持盟会的是剑阁的长老，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剑修，反而更像凡境一个苦读的中年儒生。这位长老讲起话来慢条斯理，每一句话之间都有漫长的停顿，让人昏昏欲睡。

　　漫长的时间过去后，那个长老已经讲了很久，也只是翻来覆去在说一个意思：第一轮试炼是六人一组，进入幻境去寻找红标，数量多的前十五组进入下一轮。他本来还想回顾一下自己的修行过程并发表感想，终于被另一位长老打断了。这位打断他的长老脾气非常暴躁，用巨大无比的嗓门直接对着众人吼：“幻境里死了就直接出局——当然现实里你们都被保护得好好的。”

　　“等会指令就会发给每个人，你们都会被随机分到不同的组里。”

　　薛晃站在原地等分组，结果一张纸飘过来，在半空中停下来，拗出个圈后就拽着薛晃向东走。他过去一看，一眼就看到刚刚那个发现自己的两刀修士。薛晃心中忐忑，但是强撑着淡定的表情继续走过去。那个两刀修士的右边是一个冷着脸的剑修。薛晃心里开始觉得自己直接弃权也比对着这两位。那个剑修边上还跟着一个女剑修，青衣鸾发，应该是个贵家女。

　　那张拽着薛晃的纸抵达目的地后就自己解开，自发碎裂成纸屑，被风一吹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久，一个黄衣少女翩然而至，打量着他们这几个人，嘴里还发出了非常明显的嘟囔：“怎么全不认识啊……”

　　最后缓步到来的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劲装女子，这一组人终于就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