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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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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的事物、他的感觉、他的心情,这些和上一次都完全不同。虽然不知不觉又中了幻术,薛晃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他这次的心态平稳了很多,由于不是突然被浸入陌生的水中,也不是对此一无所知,他这次终于有机会先冷静下来观察四周。
他现在正处在一间密闭的石室内,室内有些幽暗,但并不是完全不透光。石壁本身由石砖垒成,砖块之间就有一些细细的缝隙,且顶端的天花板上有一扇天窗。从石室顶端的这扇小窗中,光线静静地淌落。因而密室的石壁缝隙中长满了草花,甚至盘曲的老树,一片郁郁葱葱。
他心中安心许多。这次他知道破解幻术的方式了,他心中记着师父的话:要突破幻境在真实世界所依托的实物。
薛晃在狭小的石室内绕着墙四处走了一圈,慢慢搜寻,但是并没发现什么突破口,他就索性就在墙角边上坐下来休息。他对“实物”可能有的样子一一做了猜想,却根本没有什么头绪。之前的实境中有一整座山,全山上那么多东西,他怎么知道哪个是幻境之源?
即使不想承认,他还是一无所获。薛晃找了相对平稳的地方躺下,想睡一觉,结果被地上小小的枯草扎到。他回忆起自己身处的实境:天留山此时正值初秋,也许幻境的根源就是这枯草?
薛晃轻轻握住枯草的根茎处,他试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枯草中,同时以此来对它们的内部的灵气探查一番,但并没有发现有施术者大量干扰的痕迹。甚至没过多久,它们自己作为幻境的产物,由于并非集灵之物,最后无法承受薛晃的灵力,散成了点点光斑。在石壁中微弱的光照下,这些光芒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薛晃心知自己还是失败了。
他又想了一遍,还是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天留山确实处在初秋时节,枯草也的确符合其中大概。但是这枯草并不是构建这幻境的实物。他沿着秋日的草木一路往下想,觉得自己应是陷入死胡同中,便放弃继续,干脆睡下。
石室地上的草虽然已经枯黄,但是非常柔软,躺在上面还有淡淡的草香味。
他闭着双眼想心事:不知道自己要在幻境中磨练多久,会像天留那些闭关的前辈们那样十几二十年吗?如果真的那样的话,等他出来,祖母都不一定健在了;还有那个燕西的魔修,李家的小姐……他们是不会等待自己的。薛晃内心变得酸涩起来。
他开始烦恼了,他想尽快解决掉这个所谓的“婚约”。薛晃自己原来并不认识那个李姑娘,和她的“婚约”完全就是父母莫名其妙强加给他的;再加上自己的修行还在起步状态中,才刚刚筑基,根本没有休息的余地,薛晃不想为此耽搁彼此,全然不想去找她提亲。但是如果他直接就这么前去毁约,也许会让人家难堪……
薛晃越想越觉得奇怪,如果按照祖母所说,李家和他爹娘相熟,那照理在他们去世后也应该会过来走动,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呢?祖母所说是确有其事,还是为他特地编造的善意谎言?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一直带着的绿莹石。
此时,地面猛然震动,石壁开始左右移动,碎裂的小石块纷纷落下。薛晃急忙起身,用灵力护住自己,退到一旁较为安全的角落中。等到这场震荡过后,一切恢复平静,他发现石壁顶部开了个大洞,刺眼的白光从那里落下。薛晃有些惊讶,这次的幻境竟然用他身上的物品作为实物,这令他倍感意外。他感慨了一下自己突如其来的好运,虽然自己只是碰巧找到实物,但是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他心中充满了解脱感,毫无困难地顺着白光走出去,离开了这个幻境。
他发现自己这次正躺在地上,拥雪就在他边上。她充满赞赏意味地对他说:“薛晃,了不起。你能这么快挣脱这个幻境,真是个可塑之才。”她没有询问薛晃具体破解幻境的方式,只是温柔地鼓励他。薛晃心中非常振奋,不管这是木灵的安慰还是她由衷的赞叹,对于他来说,第一次突破幻境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温少康抖抖他那并不宽大的袖子,一本正经地凑过来说:“小薛,你要小心区分。幻境和实境在很多时候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对于第二重幻境来说,第一重幻境就是实境。
唉……所以说嘛,像我们这些学幻术的就非常危险,要是心智不够超前,搞不好就永远留在幻境里,自己还乐呵呵地不知道。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先修心,心境才能让你看得更远,看得清楚。现在你可以试试自己构造幻境,来来,过来我教你。”
薛晃虽然听从师父的话走过去,内心还是有些不大习惯离他这么近——之前的几年,他都是在山上的使役童子的帮助下筑基的,对于师父只有比较深刻的尊敬感,更加多的是将他作为一个长期的目标来看待,因此他更习惯在远处听师父的教导。现在他差不多就站在温少康的鼻子底下,直接接受他师父灵力的冲击,不仅是因为温少康身上有相当强的灵压,而且他还站得这么近,薛晃在身心的双重煎熬中不得不听。
“好了我有这么吓人吗,你摆着这种表情干什么?你先自己来试试吧。”温少康本来是想多教他一会灵力的细微控制,结果眼看薛晃活像受难的表情,也觉得很不舒服,干脆直接让薛晃开始实践。
薛晃终于从煎熬中解脱出来,松了一大口气。尽管过程有些痛苦,他对于温少康的教学非常重视,把全程所有的处理方式都记在了心中。一旦有机会试用,他立刻开始用温少康所教授的方式实践。他握住师父给的玉石。
这种光润的石头拥有神主白玉的名字,因此受到了人们的莫名敬爱,成为祭神所用的珍贵祭品,或者成为少数贵族的饰物。而且它们大多数都很坚硬,拥有惊人的灵力耐受性,能够最高限度地承受外界灵力的扰动,也就更为修士们所喜爱。之前仆役小毛给他看过,停云峰的库房里有一整个房间的玉石,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堆到连门都打不开,结果还是薛晃帮着小毛一起打开整理的。也许他师父给他的这块石头就是从他整理过的库房中拿出来的。
这么想之后,薛晃心中默默笑了起来,看着这块玉石也不再觉得是挑战,这似乎就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
这块微微发青的白玉在被注入灵力后激发出奇妙的光泽,侧看似乎有些发红。薛晃抓住时机,将这股光泽的的根源拉扯出来,用灵力涤荡一遍后,随即慢慢铺开,将自己所构想之物完完本本地寄于灵力之中,存放在那些细小的缝隙里面,之后将它们轻轻地重新盖上,整理成原来的状态。这是一种非常复杂而精细的过程,因为构想必须精细入微才能让其实现,所以需要修士不断地关注它最细枝末节的部位,并且连续构想事物,因而耗费的时间非常长。
拥雪在边上等,但是没过多久她就马上走远去睡觉了,而温少康则坐在一旁涂涂画画些什么。两个人虽然都留在薛晃附近,但实际上他们都没有持续关注薛晃的进程。
薛晃并不受他们所影响。现在他心中只有七年前上疆的雪林。
那片被诅咒过的土地,它所处的位置本是上疆最温暖的地区之一。这里明明应该是四季分明的青山绿水,但却永远地失去了颜色。那时候他是阳春三月前去,周遭都是绿树青山,只有雪林一处终年被白雪覆盖;他之前听边上的当地居民说,更有甚者,当四季变换的时节来临,雪林中会有暴雪降临。
那时薛晃走在雪林中,四周全是相似的树木,因为几乎死去所以全都失去了自己的个性,变得一样地僵直。那林中的树木虽然没有生长,却也是繁盛的,无论雪下得多大,灰白的叶片始终挂在枝头上,地上没有一片落叶。树干上的树皮都被雪冲刷成了惨白色。薛晃记得那是一种诡异的生机,既没有死去的机会,也没有生长的可能,雪林中的树木只能这样定格在雪中。雪林中的圣湖没有结冰,扬落至水面的雪花只是融进水中,一下就消失不见。他就在湖边上脱下全身衣服潜入湖中,凭着并不好的光线在水中寻找锦衣藻。他很确定,如果自己在湖中冻死,也只会任由坠落的雪花推着沉到湖底,永远不会有人能发现他。
他回忆那刺骨的寒冷,那灰暗的凄路、那无尽的未知……无论多少次想起,他都只会感到恐惧。但是现在,他要把这些恐惧回忆至分毫,并且用自己的灵力重新构筑。
他即将精疲力尽,但是尚未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