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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醋坛子(二) ...

  •   每天都被寺岛摇头晃脑的念书声吵醒,久坂本来不想搭理他,可仔细一听,这家伙在背什么呢!“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我的命运只遵从我的意志!去死吧比鲁斯!觉得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强的人,这样的骄傲自满……我悟天,不会失去上进心!”

      “寺岛——”她把捂在头上的被子掀开,露出憔悴的脑袋,“背书的时候不要看漫画!把漫画还给银时!”

      “可是师父,白夜叉大人一早就去训练了啊。”

      后知后觉的她才想起,前几天树下的和酒而乐,仿佛只是战争中眨眼的梦境一样。久坂头痛的揉揉额角,躺回褥子上,“是吗,你继续背书吧,别吵到我。”

      “对了师父,今天早上高杉总督来找过你喔。”

      她躺在塌上懒洋洋地回,“可是给我留了什么话?”

      “呃……让我想想……”寺岛挠挠后脑勺,“他好像没说什么话啊,就看着你一言不发。我以为你们吵架了呢,后来发现原来师父你根本还没醒而已。”

      “算了,反正我也想不到那家伙会给我留什么好话。”

      “哎,话是没留,不过总督倒是亲了你一下哇。”

      “……”

      一时间睡意全无,久坂支支吾吾的搪塞,“那家伙趁我睡觉的时候做什么呢!还有,竟然当着小孩子面做这种事!”

      “师父说的这话就不对了啊,总督没当着我面做,是我在后面偷偷看的。”

      “寺岛三太——!快去念书!”

      “可是师父你不是也是男的吗?总督也是,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知道总督和白夜叉桂大人是同窗之谊,你与他们是同僚之情,但是听说你与松本村的吉田先生年纪相仿,也就是说以兄弟相称,那这么说你其实比他们年长——甚至还是他们的师叔,哎哎大人不要推我啦!放我进去啊!”

      无视掉寺岛砸门的声音,久坂缩回被窝继续睡觉。

      门外的寺岛还在喋喋不休,“师父师父,所以我到底该叫杉文姐姐师娘,还是叫总督师娘啊?师父?师父你还在吗?师父你睡了吗?总督大人是不是拿错女主剧本了?你们两个人的台词换一下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耶!师父还在吗?师父?”

      “我要睡了——”

      “人渣别睡了!”一个不属于两人的声音急匆匆的响起。寺岛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拎起来扔到了庭院里,紧接着门被粗糙的打开,阳光瞬间照射在久坂的身上让她一阵刺痛。她皱着眉问,“银时?”疑问还没出口,便被腾空抱起,她下意识抓上银时的衣领,任由对方揽着自己出了房间。

      “怎么了?”久坂听得出来银时的声音严肃又迫切。

      银时来不及回答她,只顾着叫上还在庭院发懵的寺岛,“那个臭小屁孩!跟着我来!”

      他带着一病一少两个拖油瓶爬上了屋顶。

      “呆在这里别动!趴着!别人就看不到你们!”银时又掀起几块瓦片盖在他们身上,“我去去就回!那什么——忍者兄弟!你在哪?”

      “是影卫!”山陶远介应召从暗处现身。

      “管你是什么,你在这里保护他们!”

      看来事态的确紧急,银时连留一句话的功夫也没有,径直跳下屋顶匆匆而去。接着山陶便尽心尽力的扶起久坂,一边冷静陈说,“似乎是军队内出了细作,此时应是被偷袭了。先生莫要太担忧,白夜叉大人他们忙着去镇压,先生好好躲藏不要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我知道了,你去帮他们的忙吧。这里有我和寺岛。”

      山陶并不放心,“我在此处护卫先生。”

      “细作与幕府军里应外合,你优先去查探源头,这场骚动规模并不大,应当是橘玄津动摇军心之举,你去查探内奸是何人,不要让他趁乱跑了才是。”

      “可是先生……”

      “细作若要查不出来,定会让同志之间互相猜疑背叛,军心涣散,内部分裂,不战而败,损失则更为惨重。此时此刻,细作定会逃跑,是千金良机,勿要因为我错失机会。”

      “是!”

      山陶一下子没了踪影,寺岛惨兮兮的窝在她身旁,显然是紧张害怕。久坂则趴着抱住他安抚,试图用言语来转移注意力。

      “我看不见,你同我说说地面上是什么情势?”她压低声音问。

      许是久坂声线平稳柔和,这才缓解了这个少年的情绪,他努力吞咽一下才颤抖的说,“在杀人……人杀人……我好怕,我是不是很半吊子?我做不到和总督大人一样保护同伴,保护师父……”

      “惧怕死亡是因为你心存敬畏,没什么好丢脸的。敌人从哪里涌入?”

      “从后方,后方是安置伤者的地方,抵御力量不足,马上就要杀到我们这里来了……”

      久坂神色晦暗,“但我们不能放着受伤同伴们不管……还有阿文也定在那里……”

      “总督大人在哪里?我害怕……师父,白夜叉大人,桂大人和总督大人会来救我们的吧?为什么师父不害怕呢?师父不怕被发现吗?”

      “以前或许是不怕的,但现在我只是、有些犹豫罢了。”

      “哎,什么?”

      久坂像是托付什么一样捏上寺岛的肩膀,微微勾起嘴角,“你若逃出去,还有一线生机,若你在这里,只是我们两人还有受伤的士兵们一起等死罢了。”

      “师父?!”

      她突然神色一历,用尽全身力气将寺岛推向屋檐的另一边,“寺岛,听着,这定是橘玄津声东击西之计,银时他们被细作发动的骚动牵制,此时此刻,应有另一波小队在暗中窥视!我想他们的目的正是我们的伤兵!你去求援,我来牵制住敌人!”

      “等……师父!”

      没有留给寺岛挽留的机会,久坂几乎是摸索着从屋顶摔下。从喉中咳出暗黑的血点,她凭着印象摸着墙壁,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自己不会死的……不知为何,她如此坚信着。能手刃对方的,只能是我!你的计谋、你的盘算、在我面前,皆为强弩之末!

      远处,高台上。

      朗云一脸不解的看向了她的主子——这个漂亮的美人一向喜欢事不关己的看好戏,而久坂家兄妹之争是她颇为上心的。但如今她对此情此景有些疑惑,她立在这山顶之上登高望远,底下的情景一览无余,纵然如此,她依旧搞不懂为何久坂真瑞要置自己于险地。

      朗云便问了,“真瑞大人是何想法呢?”

      “她?”橘玄津嗤笑,“许是乱中取胜,破而后立?”

      “但是这样下去,恐怕她会死在乱刀之下。”

      “我看不见得。”

      “什么?”

      “那只奈落的乌鸦已经过去了。你说说看,要是幕府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她——长州便再无她立足之地,到时候,她唯一能投靠的只有我。”

      “可是强加给她细作身份,万一真瑞小姐不堪受辱……”

      “啊,她会吗?吉田松阳仍被关押在江户,她不舍得。”

      朗云皱起娟秀的眉头,一脸无奈,“您真是不懂女人的心思。……但是大人,真瑞小姐是女人,把这个秘密戳破的话,效果岂不更好?”

      “不成!”他失态的厉声拒绝,“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投靠这肮脏的幕府?!若她是女人的身份暴露,难说奈落的眼线会不会奇怪一个人为何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从而发觉她是十年前跑掉的那个怪物!”

      “所以呀……大人您……”

      橘玄津不悦的跳开话题,“……说起来,前几天松平叔有来信的吧?过几天是栗子的生日。有没有打包好礼物送过去?”

      “已按照您的吩咐送过去了。晤……”朗云乖巧的应着,同时也露出似豆蔻年华女孩家烂漫的表情,“但是,栗子小姐吵着闹着要您回京都为她庆生呢。说实在,对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来说,您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更何况松平片栗虎大人也宠溺女儿,要您去哄哄她。”

      “松平老爹于我有收留之恩,故而我对小栗子也有报恩之意,但小女孩儿,总是有些天真无理的撒娇,但我也欢喜的紧,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就应当如是。我只是奇怪,为何小真不曾对我这般?天底下哪有和兄长对着来的姑娘?她想杀我,就为了那个……吉田松阳。”

      “我初遇您时,您对她恨之入骨。可后来当您见到她后,这恨意烟消云散。您也曾经恨她恨到想亲手杀了她。”

      “我确是想杀了她。久坂的灾祸是她带来的,她生来就是个怪物,我更恨的其实是当初……”

      当初,他本早就知晓,她是不同于人类的存在。

      他早就知道的。

      人总会惧怕未知的生物,于是将所有可怖的想象加诸在无法掌控的黑暗中,他亦如是。

      很早很早以前,久坂真瑞还是个小女孩儿,曾经有一个晚上,橘玄津曾混沌中获得清明,他知道宠爱的阿妹迟早会是祸患,他想解决掉她,解决掉这个,黑暗的未知。

      双手掐上她细嫩的脖颈时,她还睡的很香。她瘦弱的面庞在月色下是如此白皙,他收紧力道的同时,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她的音容笑貌,在所有人都怒斥他因为受伤而耽误学业练刀的时候,只有她这个妹妹,最在乎的是他受了伤,会很疼。

      那个晚上,他最终没有下手。他决意,风雨同舟,久坂的子嗣会一同面对。牺牲她而获得平静生活那根本毫无意义!

      可能当初是他错了吧,他不该妇人之仁。

      业火熊熊卷起犹如地狱般的一夜,久坂的家破灭了,那个虽然不算温馨但至少完好的家倒塌在奈落的猖狂中,就连他也是,身负重伤,只等晚风将火焰带到他身旁,然后化为灰烬。意识朦胧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果然还是真瑞的身姿,那时她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可在被奈落的围攻之下,她狼狈不堪,被砍伤一只手后,她竟——头也不回的,踩着焦黑的屋檐,逃了!

      甚至未曾回头,看看久坂家的惨状。

      或许怪物都是这样冷漠无情?他在生死边缘突然有了动力,他好想活下去,他不想同父母一样凄惨的死于他人之手,他想活着,追上她,追上这个宠爱的女孩,问她,你为何,不曾留住脚步,为我们留下一滴泪?

      他是真的恨她。恨意肆虐的他被长州的富商白石救下了,辗转间他被送往京都,之后他的户籍不在,久坂真机已经在大火中死去,重生的是京都天子护卫少将名门橘家的外亲子嗣、亦是会津重臣松平片栗虎重点栽培的学生。

      “大叔我啊……看不惯这样的事,而且我还欠白石老兄弟几千白银,所以只好受他委托来照顾你这臭小子了。”片栗虎摸摸自己的胡茬,“但是我刚结婚,照顾不了你,送你去我的好朋友橘家吧!”

      年幼的他呆呆的点了头。

      看着他如此这般,片栗虎叹了口气,“你以后可能再没机会回长州了。”

      “我的家,以后并非长州,大叔你不可以再说这种话了,”他艰难的扯起一个怪异的笑容,“大叔你刚才说我以后姓……橘是吗?好的。好厉害耶,是名门橘家。”

      “喂,你……是真的想活下去吗?”

      “想啊。”他无谓的答,“我想要她的一个答案。”

      “她?哦?是个美人吗?”

      “很美很美的姑娘……”

      “要到答案后,然后呢?”松平看着这个瘦小的少年。

      “和她同归。”

      “是殊途同归,还是,同归于尽?”

      少年向他投出疑惑的视线,“那重要吗?”

      松平嘿嘿一笑,“至少叔觉得重要。走吧,你活的还不太清明,今后我来教你。”

      一直……一直饶恕不了她。他恨幕府,恨奈落,更恨那个无法对她下手的自己。

      直到松平的女儿诞生之时,片栗虎戒了烟,然后抱着小团子向他得瑟,“你看松平叔我啊——有了货真价实的女儿了!让她认你为义兄,怎么样。她超可爱的吧?大叔我的女儿超可爱的吧!”

      橘玄津无奈的捏了捏团子的脸,“她叫什么啊?”

      “我片栗虎的女儿,当然叫栗子!”

      “好的,今后栗子就是我的义妹了,大叔你忙工作的时候,我会替你保护她的。”

      栗子被片栗虎几近宠溺的教育,让她天生烂漫又善解人意。这是个清秀的女孩儿,细嫩的嗓音响起时,总会让橘玄津想起隔壁蛋糕店限量发售的橘子芝士味蛋糕。经常在夕阳落幕时,看着她同私塾里的同学玩耍,而他便坐在神社的楼梯上,看风卷流云,看栗子摔倒,看栗子被皮球打中脑袋,看栗子嘤嘤哭泣。

      “栗子。”他安慰她,顺手捏爆了那个皮球,“它不喜欢你,别玩了。”

      栗子气的鼓出包子脸,“你赔我啦——!那是老爸刚给我买的!”

      “我带你去吃金平糖。”

      牵着她柔弱娇小的手,走在路上。

      曾几何时,好像也有类似的经历,只是那太远太远,远到让他想不起对方的模样。他只想感叹,不知真瑞如今是何等心性,何等模样,赏明月时,是否会想起他们曾一同度过的长州的夜晚。

      栗子娇小的手抓紧了他,“最近老爸忙工作,都不来看我……”委屈极了,晶莹剔透的眸子惹人爱怜。

      橘玄津宠爱的笑,“别乱想了,还有我这个做兄长的。松平叔不在的时候,我来陪着你。”

      “玄津哥哥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不言,只是沉默的揉了揉栗子的脑袋。

      栗子和她果然很不一样。

      栗子才是有众人期许的优秀家人的品格吧。

      如果可以,他会陪着这个纯真良善的妹妹。但是他注定走上一条无法带上她的道路,久坂的仇……他的仇……向上攀岩将伪善之人拽下高高在上的王座,然后用奈落的乌鸦陪葬……。

      ……奈落的、乌鸦么。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是失踪已久的久坂真瑞、先他一步同奈落的头子扯上了瓜葛。

      他很好奇。

      “吉田松阳,你爱上她了吗?”

      宽正的扫荡将其逮捕入狱,一直以来在隐秘的角落冰冷的盯着久坂真瑞一举一动的橘玄津,身为局外之人,他敏锐地感受到奈落与真瑞之间不明的牵绊。

      身处牢狱却依旧温和如春风,面庞如玉,却又剑术了得。这样秉性的男人,确实符合阿妹的口味。

      松阳抬眸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你又是谁呢?”他问。

      “我是幕府派来审讯你的人。同时……也是你所爱之人的至亲,你没有必要向我隐瞒。”橘玄津试图用威严施压,“同时,你也是我的仇人,她的仇人。”

      然而松阳不卑不亢,只是在提起她时,眸间又柔软几分,流光溢彩。

      “爱?我爱她如同爱我的学生们,只是知道她是女子,这种爱,又成为了怜惜。这份怜惜想让我永远护佑她,可是我不能——我只是偶尔想过,如果我能真真正正地成为可以去爱人的人类,我愿意永远和她一起、同我的学生们,年年月月围着一方村塾,为她泡茶。”

      “那不能称之为爱,那是同情,是怜悯,更是愧疚。”

      “身为怪物,能靠近人类几分,我已满足。无情之人因为她变得有情,石中开花,”松阳勾起唇角,“有了她,我觉得这世间好像并没有那么难熬。”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也很残忍,她,不近人情,不知感恩、没有恻隐。”

      “我不知晓你同真瑞发生过怎样的过往……但我知道,她的十年日夜都过的很不开心,她还在受着煎熬,她舍弃女人的身份,忍受污泥,放下自尊向上攀岩,依附于江户京都的腐烂中,是想找出仇人报仇。我想你们应当感谢天地的宽仁……她活着,你也活着,而且,殊途同归。”

      橘玄津翘起了嘴角,是吗?殊途同归,他找到答案了。

      “很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放走你,但是这场谈话我很满意。真瑞她看男人的眼光果然很好,吉田,我都想让你为我做事了。”

      “真瑞过的很不好,你很开心?”这样的情形下,松阳竟然还能开一个疲软的玩笑。

      “她过得不好,只是能削弱一下我的恨意。这几年来我吃的好穿的好,而她只能在花柳之地苟且偷生,天天与庸脂俗粉为伍,每日阴谋算计,不曾获得过真心。不过好在她遇上你,应该有段快乐的时候。在这点上,我该感谢你。只不过从你那寄养的我钟爱的妹妹,我该要回来了。我该想想怎么折磨她,让她明白,她只能依附于我……她不用再面对阴恨,疲于奔命,她只要天真的活下去就够了。剩下的,我来做。”

      “我想,她不会乐意。……她一向不喜欢被人操纵,而且她现在身边已经有为她支撑生命之意义的人,你忍心去打扰吗?”

      “是那个叫高杉晋助的小鬼?”

      “原来这几年你一直在留意她。”

      他不屑的嗤笑,“高杉晋助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是个灾难。”

      一语成谶。

      “大人——”

      朗云娇嗔的声音牵回了橘玄津的思绪。

      自登顶高台而投下视线,攘夷军队的根据地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寻常宅院,只是在那里发生的小型的争斗,让嘶吼声冲上了云霄。战局僵持,被围成了被困,他想试探一二,放进了几个内奸,犹如棋盘上棋子往前踏上一步,不知能吃掉对方何子。

      “大人,我觉得这样太麻烦了。您既然有心要陷害小姐为细作,不妨这样如何,”朗云从身后的手下手中接过一把沉重的弓箭,扬起白皙的侧颜。随着她拉弓的优雅姿势,振袖下她若隐若现的精致肌肉如同河水起伏,“一箭,中久坂真瑞的肩膀。我料想那个叫胧的男人不会坐视不理。”

      “不要胡闹。”

      “这箭我亲手上过蜡,即便中了,也是轻伤。更何况,有胧那个奈落这么好身手的家伙在,这箭未必能中。”

      橘玄津眼中厉色微露,“别拿她的命开玩笑。”

      “您这是不信我的箭术?”

      “我不信任何人。”

      朗云无趣的怏怏放下手,“可是大人,您有没想过,即使她被诬陷为细作又怎样,松阳的几个弟子会信吗?或者说,真瑞小姐未必能被逼到绝境。”戏谑调皮的眨了眨眼,“那里面最是怪物的恐怕并非天生异能的久坂真瑞,而是松阳的那三个弟子吧。况且,我本以为一局则定胜负对您来说犹如探囊取物,可如今我看并非如此。大人,您赢不过她。就凭您今日连箭都不舍得让我射下三分。”

      “我拭目以待。”

      朗云似笑非笑,同他一起看这场好戏。

      而局中人丝毫不知自己正在被窥视,久坂真瑞正扶着墙,艰难的托着自己的病体,在毫无视力的情况下踉跄摸索,根据记忆一步步摸进受伤志士们的驻扎营房。

      冰冷的刀,悄然的贴近她的脖颈——从背后。

      “你是什么人?”月代头的幕府军人谨慎的询问,又看到她单薄衣服下的白皙皮肤,“女人?你是游女?”

      久坂转身的时候,一扫阴冷神情,脸上带了三分晶莹的泪和婉约的面庞。

      “你们还要羞辱我吗?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欺负我是生病瞎了眼的下贱女人!你们在将军脚下都敢罔顾良心,又要抓我回去吗?供你们这些男人玩乐糟蹋!”说罢盈盈落泪,好不让人心生怜惜。

      男人这才匆匆解释,“姑娘不要怕,原来你是被倒幕贼子抓来的?我并非攘夷志士。”

      她故意露出不解神情,“你,你是谁?你不是攘夷倒幕的士兵……你是幕府军的人?!”晦暗的眼眸一瞬间迸发出光明,像极了在绝境处抓住救命稻草的——让任何男人都能升腾起救助之心的弱女子。

      “姑娘莫怕,等之后我一定救你出去。在此之前,你可曾知道这里的部署?听闻这里有橘玄津大人特地要求的久坂贼人的人头,还有几个将领,最主要的,还有伤员的藏身之处。”

      久坂缓做思考之状,“我记得,我曾经被久坂真瑞叫去承欢一夜,偶有听闻。只不过我瞎了眼,还是得让我摸索才是。只不过,这里只有你一人?大人一个人的话,那些伤员并非全然无法行动,大人独身一人太过危险。”她悄无声息的探测对方的人数。

      男人果然上当,“我的同伴还在别处搜寻,姑娘你站在这里藏好,我先去把他们叫来。到时你给我们带路,完事之后,一定还你自由之身。”

      说罢男人欲走,久坂柔柔弱弱的腾空一抓,随意抓住了他的袖子,而后又故作踉跄脚崴身子一歪,男人见她身形不稳自然是跪地扶住她,又闻到她身上清幽的沉木香……墨色长发凌乱的铺洒在两人之间,男人不由得吞咽一口,才镇定住心神,“姑娘你……”

      “逃跑时,伤了腿……”柔情似水的女人附在男人胸口,无论何时,美人的邀约让英雄也会折腰,更何况还是个普通男人。男人的心神沉浸在英雄美人的是是非非中,乱世中,获得美女的青睐,总让人遐想到磅礴凄婉的故事。这就是如此吗?男人想入非非,又听怀中美人委屈的道,“大人走前,可否给我一信物……等我伤好……去哪里寻你呢……”

      “姑娘……姑娘可中意我身上何物……?”温柔乡的男人,已丧失理智。

      久坂笑了,笑的明媚,惊为天人。

      怀中女人狠厉之色闪烁一瞬间,“你的命。”

      血光划过,男人带着脖颈的极细血痕倒地。

      “你……你……”男人捂着伤口不可置信,生命随着奔涌的鲜血逐渐消失在空中,奄奄一息。

      这一刀还是歪了,武力终究是她的软肋。久坂眉头一皱,寻着声音再补一刀。男人临死之际,还不曾想明白这柔媚的女人到底是谁。

      先发制人的怀疑让这个男人失了警戒,在美人面前他急于自证,却忽略了柔似无骨的女人也会是一头恶狼。

      ——有脚步声传来。

      久坂不知是敌是友,只得继续做戏,先于一步的高喊,“救,救命——!”

      闻声而来的凌乱步伐的声音停在她身旁,“这是——佐木殿!怎么回事!”说罢一把刀又抵在她脸庞,“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再也不逃了……”她装的慌慌张张,像是被吓傻的女人。

      “快说!”

      “佐木君想要救我出去……却被发现……”滚下晶莹的泪。

      可这几个男人倒是谨慎的多,不曾相信她一分,“那怎么会留下你这个活口?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供这里玩乐的游女……想要趁乱逃跑,遇上佐山君,他带我离开时……”说罢眼眶一红,强忍着泪水的女人最是惹人怜惜。其他男人们不由得放软声音,“即使如此,为什么留你一命?”

      “我是这里的将领的爱宠……”

      “将领?是谁?在哪里?”

      “是、高杉——”她好奇自己竟然在如此急迫的形势下开一个无聊的玩笑。

      “鬼兵队的总督?”面面相觑,“我听说他不好女色来着?接连派去的女人都无功而返。”

      谎话出了纰漏,久坂却并不担心。

      时间拖延的也差不多了。

      久坂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笑的眉眼弯弯。

      “告诉你,在下就是久坂真瑞。”

      她说完的同时,身后那个本应死亡腐烂的男人突然爆起,丧志一般狠狠的用刀劈向了他曾经的幕府同伴!这一变数实在突兀,缓了好久那几个男人才有反击,但是,这丧尸似是不知疼痛,只会恶心的呜咽着杀戮,见活人必杀,不知其疼痛,不知其哀嚎,不知其是否是自己挚友,杀、没有理智。

      “住手!佐山!啊——”

      为何同伴对自己拔刀相向呢?

      死前这个疑问都不曾释然。

      最后,除却久坂这个不死之血的‘主子’,杀尽所有人,丧尸吐出一口乌黑的血,硬挺挺的倒地。

      一切归于寂静。

      “看来我的血,也只能到这个地步。”吮吸着手指上的伤口,“我还以为我能造出什么铁血军团呢……也是,我的血,总归是诅咒之兆,不过效果还行。”她满意地从地上摩挲,找到男人的尸体,“你是个好人,不过怪就怪在我们各为其主,不相为谋吧,你先走一步,三途川时不必等我报仇,你是要上极乐世界,而我永坠黑夜,自此,两相别。”

      她重新站起身的时候,方才能欺骗无数男人女人的表情已顿然消失不见。她曾经,用这幅皮相骗了好多好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天生背负着欺骗与背叛,用阴险冷酷的计谋无数次死里逃生,故酝酿成如此这般石心。凛然优美的双瞳全然不像丧失视力之人,矜持高贵的风姿却无一处昭示她其实是内里虚弱匮乏,威仪逼人,风仪出众,又杀机沉沉,自在从容。

      她继续扶着墙离开,身后横七竖八零散的尸体,和无数次曾经一样。

      她不会回头,身后的命债,多添一笔是一笔,就算少添一分,也无济于事。

      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零零散散的打下来,秋日凉爽与明媚的阳光,斑驳照在她身上。

      照的她的肌肤如此白皙,照的她衣上的血痕越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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