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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 ...

  •   般泽进屋,走得非常吃力——唇色苍白,脚步虚浮,身体大半的重量,都通过搭在梁秋小臂的手压在后者身上,几乎是被梁秋揽着走。

      梁招身后的小厮见状,帮般泽拉开凳子——
      位于梁招的对面,离他最远的位置。

      般泽目不斜视越过去,脚步顿在梁招的左侧。

      那小厮去看梁招的,却见后者面无表情,他思愣一会,转而帮般泽拉开身前的凳子。

      般泽坐下来,胳膊撑在桌上,面朝梁招,问道:“哥哥你,的手……疼不疼?”

      梁招并未回答,头都没转过来一下,声音相比起方才的不耐,更添一丝浅薄的冷,“你到底来做什么?”

      “我……”

      “莫不是来看我笑话。”桌布边缘绣着几株伸展开来的枝桠,上面立着几株灼艳的桃花,梁招心情愈发烦躁,睨着般泽,“又或许打算“病倒”在我房中,再给我安个什么罪名?”

      “……”

      每次梁招说这种戳心窝子的话,般泽都假装没听见,将耳前的发别到后面,眼睛瞥过桌上菜肴,忽的拿过梁招面前的玉箸,十分费力得夹起一筷子菜放进碗里,再把筷子递过去,“哥哥,吃。”

      梁招盯他两眼,倒真的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他吃东西很优雅,慢条斯理地一嚼一咽,喉结滚动的轮廓在皮下清晰可见。

      不知何时,屋内点起烛火。

      落日尚有一丝溶金之色,雅淡的月色却已透出边角。

      红金银三色交融,格外的漂亮与绚丽。落在梁招脸上,却登时沦为陪衬。

      “你可以走了。”

      压上杯盖,梁招吐出漱口水,柔软的唇上沾着水珠,眉眼却是利的。

      从头至尾,他都不曾看一眼般泽。

      “那哥哥好好,休息。”

      见梁招无大碍,般泽并不打算久留,梁招下逐客令,他便顺势扶着梁秋起身。

      步伐仍旧是虚的,门槛都没跨出,般泽小腿突然抽搐了一下,身子猝不及防地往一旁歪去,梁秋没反应过来,他便撞在门框上,发出极响的一声,大抵骨头都要散架。

      “少爷!”
      梁秋惊叫。

      般泽的脸皱在一起,撇开梁招,他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模样,可见是真疼。

      去内间的梁招回过身。

      只见般泽坐在门槛上,发髻是倒的,毫无血色的唇,倒是被自己的牙齿咬出点猩红,手捂住右脚踝,抬起的睫羽下,凝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梁秋不敢动他,伸过去的手只虚虚拢着,“少爷,您怎么样?”

      牙缝里哼出一声气音,“疼。”

      梁招下巴微扬,示意寸步不离的小厮去请大夫,自己则是走到般泽面前,半蹲下来,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手指轻飘飘撩起般泽侧脸垂下来遮掩眼眸的发,“这样的把戏,你还真是耍不腻。”

      假装受伤,栽赃给他。
      当真是从未变过。

      “我没有。”

      脚踝是钻心的疼,般泽额上覆着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牙齿一直咬着唇,血印愈发浓郁,眼前蒙着一层雾,被他三两下眨没,露出一双澄澈坚毅的瞳孔,“我没有!”

      这双眼太过干净。

      梁招下意识相信,上翘的唇角逐渐恢复。他站起身,般泽便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王壬匆匆赶来,医药箱背在梁招小厮的肩上。

      “还不赶紧挪到床上去!”

      看到狼狈的般泽,他点点梁秋,深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不知为何又憋回去,余光晃到一言不发的梁招,挺直的背脊弯下几分,陡然意识到,这是梁招的院,梁招的房。

      “哎——”

      王壬刚吐出一个字眼,便见梁秋将般泽放上床。

      般泽的情况不能多动,王壬用袖子擦擦额头,尽量弓着身子,“小少爷,这、这……”

      “还不过去看看情况。”
      梁招率先往里走。

      “哎,是!”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般泽的脚就肿得山一样高,与周边纤细的脚腕及其不相称,颜色发红,刺人的疼痛不知何时转换成麻,王壬的手摸上去,般泽全然没感觉。

      “还行,养两日便能好。”

      王壬收回手,高高吊起的心落地,随之发自内心地感叹——真真是个玉做的人,半点的伤,瞧着竟能那么严重。

      般泽的脚要好得快,还是不宜多动。王壬想着左右侯爷夫人想两位少爷培养感情,小少爷又不是很抵触的样子……他偷觑一眼梁招,见后者凝眉一瞬不瞬得盯着般泽涂药膏的脚,隐约是有些担忧在,他便小心翼翼得开口提了一句。

      梁招慢悠悠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语气意味不明,听不出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王壬咽咽口水,硬着头皮重复道,“泽少爷的伤……”

      “好。”
      躺在床上的般泽忽然应允。

      王壬话语一顿,顾不得看梁招,赶忙朝般泽虚虚作揖,“那泽少爷好好休息,老夫就先告退了。”说完,背起一边的医药箱,着急忙慌的离开,也不要小厮送,活像被什么猛兽在撵。

      “梁秋,回去休息吧。”般泽与守在床头的梁秋道,又去看跟个隐形人似的梁招的小厮,“你也是。”

      “少爷……”梁秋忌讳梁招,并不放心,拉着般泽的手不肯走,探视的眼神是明晃晃的提防。

      弄的恶人仿佛是自己一般。

      梁招心中郁气难消,眼眸一片深暗。负在背后的手握拳,音色冰冷,“没听见泽少爷说的话?”
      他是侧首冲自己小厮说的,目光却落在梁秋身上。

      后者无端觉得背脊发凉。

      般泽敏锐察觉到梁招的不悦,抽出梁秋扣在掌心的手,双眼微眯,不容置疑,“梁秋,去。”

      梁秋被一同出去的小厮扯走。

      外面月明如水,银霜似的铺在砖地与树梢上,有种清冷美感。梁招的眼中,只倒映出屋内朦朦胧胧的烛火光晕,他踮脚往里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

      只剩下自己与梁招。

      般泽身子松松往后一靠,唇角忍不住翘起来,露出一个极欢欣的笑,他拍拍身边的空着的位置,声音是不同于先前病怏怏的明亮,“哥哥!”

      梁秋把他放在床中央,生怕梁招睡不下,般泽抬起腿往里边挪。不过短短两掌的距离,他却挪得非常辛苦,唇不自觉得抿起来,呼吸都沉重几分,垂在背后的发也晃得像被疾风吹荡的柳枝。然抬头面对梁招时,唇边的笑意依旧皎皎似月。

      梁招冷眼旁观。

      般泽等待片刻,见他还是一动不动,脸上笑意开始退却,睫羽垂下来,微微颤动,“哥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不是,故意要,摔的。”他解释道,因为话说不快,他显得有些急,“腿不知道,为什么就抽了,方才大夫说,我好久不动,以后我一定,多走走好不好?”

      “别生气了。”

      王壬说的话,梁招还是信的。

      般泽从来把自己放到弱势的位置,病弱的身体是他很好的武器,哪怕不是刻意,他只要轻轻蹙眉,看起来就十分可怜,“以前的事,是我不好,我改,哥哥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梁招对一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但般泽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他只能一遍遍道歉,祈求梁招的原谅,希望时间能冲淡他的记忆。

      “原谅你一次?”梁招似乎是被说动,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俯瞰般泽。

      晃动的烛火,衬得那充满攻击性的容貌变得柔和许多,明灭的阴影,掩去浮现的丝丝暗色。

      他应是在考虑,般泽想,神色也忐忑起来。

      “好啊。”梁招竟真的答应,唇边衔着笑,舒展的眉眼宛如最华贵的牡丹绽开风姿,是倾城的国色。

      般泽蓦的愣住。

      直到梁招躺到身边,般泽才恍恍回神,心中有些不切实际的空落感,但对上梁招笑意柔柔的眸色,他又强制压下这种感觉——不论是不是真心,至少,他可以正大光明亲近他。

      脖颈底下搁着梁招的手臂,是柔韧的,单薄的单衣掩饰不住略有线条的肌肉,一年前五尺不到的小孩,如今高六尺,长手长脚,能把般泽笼在怀里。

      黑暗中,般泽的手悄悄攥紧梁招的衣摆。

      后者恍若未觉,闭着眼睛随口道,“两日后寒食节,三皇子相约踏青,去么。”

      “踏青?”般泽仰头,轻轻浅浅的呼吸杂糅着些乌沉香的香气,“我吗。”

      他的身子不宜见风,偶尔透气,也是梁秋将窗户拉开一条缝,连窗外的桃花儿都只能见个轮廓。要他出门踏青……

      但说这话的是梁招。

      般泽并未多犹豫,“哥哥去,我就去。”

      “嗯。”梁招抽回手,敷衍得帮般泽拉了下被子,“睡吧。”

      不知多久过去,久到床幔围起来的四方空间中满是乌沉香,轻缓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床头月光的影儿落到床尾去,梁招才转过头,漆黑的瞳孔依旧清明。自般泽回来,他从未这样认真、仔细、平和得观察过般泽。

      这张脸过于秀丽。淡眉乌眸,像极了浓淡适宜的水墨画,是极雅致的。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眸色潋滟,仿佛是水墨氤氲开来——

      梁招的手,撩起般泽披散的黑发。

      平常在耳后被藏的极好的朱砂痣,就这么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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