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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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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唇玉颜,发乌如檀。
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双眼,眼窝深陷,眼珠犹如镶嵌在其中的宝石,黑亮剔透,摇曳烛火含于其中,融着般泽冷淡的眉眼。
“招儿。”李房玉重新浮现出笑意,朝梁招招手道,“快过来。”
梁招依言上前。
他站在床头,垂下来的睫羽覆盖出一片阴影。
逆着光,眸中情绪明明灭灭,像光影在跳跃。
不动声色得朝如云递过去一个眼色,李房玉才揽过梁招,拉近他与般泽的距离。
心中想好的说辞,触到般泽平静的目光,又被什么堵住。
倒是般泽,自醒来后恬静异常,李房玉方才逗他许久,都没听着他一个字眼,最多是扯扯唇角,生拉硬拽似的。这会儿却是张张唇,澄澈清冽,字字清晰——
“哥哥。”
被窝里探出一只细软的如藕节的手臂,里衣被磨蹭到臂弯,尚且短小的五指去够梁招的衣角。
梁招感受到那股拉扯,很轻。
甚至比不过方才路上夜风轻拂的力道。
般泽努力许久,指尖才堪堪勾住那片衣角,随后仰起头,睁大眼睛,眼巴巴的颇为可怜。
他是想讨好梁招。
任谁都看得出。
“招儿,泽儿是跟你道歉呢!”李房玉激动道。
一年不见,倒是聪明许多。
梁招并未犹豫,主动捉住般泽支撑不住,即将掉落的手,与早已练剑的他不同,掌心里略小一号的手,柔软细腻,似若无骨。
莫非宋家尚存良心,舍不得磋磨这幺儿?
可笑。
“阿泽唤我哥哥,是喜欢我,怎的是道歉呢?”梁招笑起来,眼尾微微上翘,“母亲说的哪里话?”
因着自己的容色,他平常总端着,波澜不惊,抿唇轻笑时温雅端庄,极翩翩的少年郎。没想到不过一个弧度深切些的笑容,都让他现出这样的逼人艳色。
烂漫春花都自叹弗如。
般泽的眼,一瞬不瞬。
“是喜欢、是喜欢!”
李房玉附和,她左手摸摸般泽的额发,右手贴着梁招的脊线顺抚,眼中的柔光几近凝成实质,恨不得将二人揉进怀中。
她想着,小孩子都不记事,曾经闹得再不愉快,一年过去,大抵也忘得差不多,待以后她好好撮合,招儿与泽儿,定能好好相处,兄友弟恭。
“这下你该睡得着了。”梁世清笑着牵起李房玉,“夜色已深,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早朝万不可再出岔子。”
今日为着般泽,他只匆匆遣了个随从去宫中请假,陛下计较下来,免不得要吃挂落。
李房玉心愿已了,自是体贴丈夫,顺势站起来与他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不经意回首,梁招柔和下来的眉眼转瞬即逝。
“你呀,少操点心。”
“我还不是想他们好好的么?”李房玉不满梁世清的话,“招儿是我亲生的儿,泽儿是我亲自带大——小时候怕他夭折,底下人多的是表面功夫,我不分昼夜守在他床前,他唤我一声阿娘,我都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你让我舍下哪一个,我都做不到。”
梁世清摇头不语。
他是不信,招儿能如此轻易原谅泽儿。
“这桃花儿,可真香啊。”梁招站在窗边,那儿有几枝新折下来的桃花,插在青玉白瓷瓶中,粉的花,白的苞,煞是好看。
般泽说,“送给你。”
只要梁招喜欢,他都可以给。
梁招伸手,将开得最艳的花掐下来,没有去接,任由它跌落窗外,埋进湿软泥土中。
“这一年,在宋家过得如何?”梁招忽的问。
般泽努力翻找记忆,然后一五一十得说。
“他们,不给我吃,药。”
“要我给三哥,哥做功课。”
“冬天,好冷。”
般泽的说话方式与断句,十分诡异。
那些字眼不像是“说”出来的,倒像是从喉咙口憋吐出来,十分生硬。他说得也很累,秀丽的眉紧紧皱起来,但仍在努力说着。
“够了!”
略显粗暴的打断。
般泽疑惑歪头,似乎是奇怪梁招为什么生气。
他的眼珠是最剔透纯净的黑,清晰倒映出梁招,明明生着多情浪漫的桃花眼,却给人一种澄澈神圣的感觉,睫羽眨下来,恍若是那雪山之巅上的碎雪飘落。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梁招本理直气壮的刁难,莫名偃旗息鼓。
般泽叫着,“哥哥……”
“哪个是你哥哥!”梁招恨恨咬牙,但不过几息,他便平静下来,唇边带出略显恶意的浅笑,“宋般泽,你要留在梁家,想来是做好承受我报复的准备了。”
般泽:……好记仇。
梁招甩袖离开,守在门口的梁秋进来,忙不迭查看般泽的情况,“少爷,如今的招少爷不是一年前的招少爷,咱安安分分的,还是别招惹他了。”
“他……”
“招少爷能耐得很呢。”梁秋真心希望自家小少爷别不自量力,毕竟形势比人强,鸡蛋碰石头是没好下场的,“他如今是三皇子伴读,可得皇上贵妃的赏识,连太傅都叹息,若招少爷能早早启蒙——奴才也不是说您不如他,只是……”
“我晓得。”般泽回道。
他不是来与梁招作对的。
梁招的能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
之后几日,日子过得平静。
只李房玉察觉到般泽的说话问题,又是大哭一场,恨不得当场抓来宋家几人处死,被梁世清安抚下来后,直将般泽当做易碎的瓷娃娃,恨不得时时护在怀里。
“阿娘。”般泽看床边泪眼朦胧的李房玉,颇为头疼,“泽儿真,无事。”
他只是太久没说话。
李房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母亲!”
“听说小弟回来了?”
门外奔进来两个少年,模样肖似,与梁世清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独独少了份威严贵重,眉眼更张扬些,跑进来时,还带起一阵风。
“阿泽!”
不等李房玉回答,二人见着般泽,狼似的扑上来。
身后追赶的随从堪堪停在门口。
“臭小子。”李房玉不得不腾出位置,出门时见随从身上背着的包袱,再看围在般泽少年身边的两人,裤脚上沾着零星泥土,挽在发带中的发钻出来几许,浑身透出“风尘仆仆”四个大字,不由好气又好笑。
“呜呜呜阿泽,大哥好想你。”先是大哥抱着般泽埋头痛哭。
“二哥见不着你,茶饭不思,父亲也不让我们去找你。”二哥挤开大哥,“如今你总算回来,二哥往后回家来住。”
兄弟两之前与父母闹矛盾,一同搬去外祖家,一年没回来。
“梁招胆敢再欺负你——”
“说的什么浑话!”李房玉打断梁鼎的胡言乱语,生怕梁招过来听见心中多想,“再敢说些不知所以的话,你趁早给我滚回去!”
李房玉娘家在江南,风景优美,人也淳朴,尤其是现下三月初春,更是处处好风光,然这湿润的天气,实在令人叫苦不迭,尤其是刚过去的凛冬,那风刁钻得只往骨头缝里钻。
若不是为争一口气,梁鼎梁腾早回京城了。
般泽就是那一口气。
如今他回来,梁鼎认错也爽快,“该打该打。”他拍两下自己的嘴巴,挽住李房玉的手臂,“母亲别生气,这不是嘴快了么,三弟他好得很,怎么会欺负泽儿呢。”
反正有他和梁腾在,谅那梁招也掀不起风浪来。
心中打算将般泽与梁招隔开的梁鼎,不过是与弟弟洗漱一番回来,便瞧见他心爱的阿泽,黏着梁招叫“哥哥”的画面——
他都没听阿泽唤自己一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