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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劫数 ...

  •   A大队。

      “铁头~~!你电话~!”有谁吆喝着,铁路寻声望过去:“谁啊?!”
      “说是师侦营的高副营长~!”

      恩?高城?!他怎么来电话了?
      铁路疑惑:“他打错了吧?~!这儿是A队不是狐狸家~!”
      “他说就找您的~!”
      ……

      隐隐的,铁路觉得这电话的动机很诡异,于是快步走回办公室。
      “喂~高副营长啊~~!什么事儿那么着急找我啊?`~~”姜还是老的辣,虽是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铁路仍是镇定自若一派轻松。
      “有件东西,我想你帮我认认~”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亦隐藏着疑惑。
      “什么东西?”铁路不解。
      “那什么……我在袁朗家找见的……你啥时候有时间吧?我们见个面~!”高城还卖着关子。
      “明天吧~!”铁路回答得干脆。
      “行!”高城说完,道声再见,挂了线。

      铁路慢慢放下电话,思绪陷入回忆里。
      如果不出所料,他要自己辨认的,应该就是那个东西了。

      翌日。

      “我来了~~!不好意思啊,队里有事儿忙,等久了吧~?~~”铁路走进小包间里,对着小不耐烦的高城说。
      “坐~~我也刚来~~”高城招呼着铁路,冲服务员喊:“这边儿倒茶~”转而向铁路:“喝什么自己点啊~别客气~”
      “不喝了~最近血压见涨啊~”说完,两人都笑起来,高城也不装客套,让服务员拿了菜单来点东西吃。

      “这个~,来个凉菜,再要个鱼吧~那什么多放点儿辣子~别弄太咸~上次你们这谁弄的~,好好一招牌担心给砸咯~”高城俨然一副常客模样,指指点点,万分熟悉。
      熟悉便自是放松,放松,一切便看得真切。

      铁路抿下一口热茶,眼神跟随着高城,游移流动,感慨万千……
      “像……真像……”铁路不禁一说。

      高城指挥完毕放下菜单,奇怪铁路怎么老盯着自己看,别扭得要死,再这么一说,就更疑惑了,笑着问到:“像谁啊?……老这么看着我~”

      “行了,拿出来吧~!”铁路干脆伸手去要。
      高城一时没反应过来,“拿啥玩意儿呀?~”
      “照片儿啊~!你今天来是想让我看这个的吧?~!”铁路问得斩钉截铁。
      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的?!”高城对于老A诡异无比的侦察能力是越发惊诧了。

      “早晓得有这么一出~……”铁路也不绕弯子,直话直说,“你呀~~!哎~~!我就知道我这男人背后的男人是当定了~~这死袁狐狸也不给老子省省心~,你说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
      “那这么说我是找对人了~……”高城无奈,“瞒我瞒的挺实在哈?~”
      “这不跟你揭晓答案来了么~”这死老A怎么都一烂德行,妈的脸皮城墙厚。
      “你怎么找到这宝贝的?”铁路也疑惑,这都什么年代的事了,居然能被高城发现。
      “我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到的~~”高城回答,又加了句,“那什么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

      披星戴月,风云十载,他的容颜依然光芒刺目。
      铁路看着手里黄得发焦的照片,上面的袁朗很年轻,笑得没心没肺,而旁边的那个人,自有一番威严,从脊梁里挺出来一股子傲气,却从他眼睛里,看得到隐藏的温柔。
      铁路不觉笑了。

      “他是谁啊?”高城边嚼着嘴里的食物边问,脸上好奇的神情噌亮亮的。

      他是谁?

      他是那个晃晃悠悠的黑影子,是心口上的一道陈了年的痂,是折磨得他吐不出也咽不下,袁朗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个将门虎子。

      “他是袁朗那小兔崽子的一个劫呀……”铁路语气幽然,往日的画面,便似赈不住的洪水,泄了闸了……

      十年前,袁朗还是个刚从老虎团里选上来的愣头青,自负,好斗,精明,年轻气盛。
      他,就是削在袁老A身上的第一把刀子。

      用铁路的话来形容,他像极了面前的这位将门虎子,骄傲,别扭,固执,血气方刚。
      他有些别人看不出来的,知道了之后也会跌破隐型眼镜的爱好,比如听音乐,比如交谊舞……

      “我敬佩一位老军人,他说,他费尽心血,却不敢妄谈胜利,他只想他的部下,能在战场上少死几个……”
      那天下午的这句话,让铁路着实郁闷了好一阵子。
      他很疑惑,并且,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叫吴哲的年轻人,在袁朗的心里早已是非同小可,因为他很自然的就说出了这句他十年来未曾说过的话。然而更甚的是,他居然扔出了自己的钥匙,于是铁路也就很自然的知道,关于这三个年轻人纠结的命运,也已然拉开了序幕。

      “我喜欢他,我要定他了。”他是这么说的,可是事实却容不得他妄然武断,他告诉他这句尘封的话,是否表示着什么,那都是年轻人的事儿,铁路不想去猜,也猜不透。

      后来许三多和成才挨个儿的被叫去训话,他抽空到走廊里抽烟,想起很多往事。
      袁狐狸那死小子,当年也是这么站在自己和那个人面前,也是一副“指控”的模样,据理力辩,口若悬河,他轻轻松松的几句话便把那冲得要命的兔崽子给拿下了,并且告诉他,他并非要践踏他的尊严,这只是一个训练,或者说是激励,是为了让他们在战斗中,能少死几个……

      铁路看得到他眼里,对这个倔脾气的臭小子的百般放任和宠爱。这中感情换成老A的作风,就是狠狠的削他。

      一次集团军竞赛,还是那自负的烂德行,袁朗犯了一个严重的过失,那时的大队长顿时毛了,说这次一定要把这丢老A脸的人揪出来狠狠的削了。
      他二话没说,一个检查就把这活揽到了自己手上。
      他护犊子,他别扭,他关心他而不让他知道。
      他冲,他倔,他争强好胜,他说他不需要这样的怜悯,有什么事他袁朗行得正走得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自己受,天塌下来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于是他罚他,可他站在楼道上,看着他在雨里拼命的奔跑,倔强的抵制着自己的背影,他知道这个人是百里挑一,无论是对军队,还是对自己。

      但他并不领情。

      铁路想起了那次演习。
      和这次袁朗花上一周时间扮演神出鬼没的老A仙人,还让自己毫无条件的充当了一把大配的演习一样,各路准老A们,要靠这次的作战成绩,决定去留。
      可是谁知半道上,袁朗忽然发起高烧,但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之前是在怎么准备,是在怎样精疲力竭的条件下参加战斗。他是在赌气,也是在证明给谁看,自己是所有人中最棒的那个,他要让谁知道他袁朗不是一个只会犯浑,只会瞎冲的,仗着自己那骨子执拗和自负的劲儿整天和某人抬杠的小混蛋。
      后果。可想而知。
      他病倒了,没能完成任务。

      后来那通测评时的唇枪舌战,也是在极度浑噩的身体状况下演出的。

      “不错啊~~你这兵可够牛的~!”测评完毕,铁路对身边还是当时一中队队长的他说。
      “他牛个屁……”他虽是在骂,却是没底气。铁路知道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他也知道那一刻他为什么骄傲不起来,因为早在袁朗被评估完毕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出去的那一刻,铁路便从他跟随着他担忧心疼的眼神中,清楚的洞悉了一切。

      后来,呵呵……
      所有的老A评估完毕,他便冲了出去,美其名曰是照顾属下,关心属下的健康状况,可铁路清楚得很,那是他那是想着方儿去创造机会呢。

      再后来,袁狐狸便不怎么顶撞他了,“指控”也慢慢的转变得没那么刻薄起来。然而总是隔着一道墙,难以分享。
      这是铁路一直知道的。

      铁路对他说,你就别扭吧~!憋不死你~!
      他说,以后谁说得清楚,妈得老子就练这闭气功了~!爱咋咋地~!

      “然后呢然后呢?~!你接着说呀~!”高城听着这个仿佛几个世纪前的故事,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又极度好奇的神情。

      后来……

      他死了。
      为了保护不小心进入敌人伏击范围的袁朗,挨了枪子儿,正中心脏。

      部队为他追加一等功的仪式,也就是他的追悼会上,袁朗没有去。
      心理干预对那一刻的袁朗来说根本不起作用,铁路后来听人讲,他一直泡在靶场上,把每一个纸靶,从上到下,打了个稀巴烂,而且这一泡就是一周,纸靶没了就打空酒瓶子,也用完了,就瞄到什么打什么,没人敢管他,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子弹,他现在神乎其神的精准枪法,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奠的基。人人都以为他为了战友牺牲而伤痛不已,只有铁路明白他无法脱身。
      他是聪明的人,可他太理智。

      直到那天……

      夜里很深了,到了熄灯的时间,大白天里噼里啪啦的子弹声也已经听不见。铁路正准备睡觉,袁朗的同寝跑来报告说,他不久之前拿了一大堆东西跑去外面,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找,到处的找,整个老A基地都快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看见袁朗的影子。
      忽然有人报告说375峰顶上有异常热源。
      铁路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而到了山顶,他看到了这张照片,也就是现在高城给他的这张。
      严重泛黄,黄得都焦了的照片。

      它被紧紧的捏在袁朗的手里,那双手已经被烧得惨不忍睹,他身边,是一堆污七八糟的灰烬。这就是只要他出现的地方,都一定没有照片的原因。
      他坐在那堆灰烬的旁边,手里死攥着这剩下的一张,眼神涣散……

      铁路生拉硬拽的把他拖了回去,奇怪的是他一点儿没反抗,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眼睛都没眨一下。

      十年了。
      照片里的人,渐渐长大了,成熟了,坚强了,成了老A的中坚力量;而自己,也渐渐的老了,都高血压了。

      然而十年前的历史,正在现在,在当事人的身上,复印一样重演着。

      袁朗扮演着他,而吴哲,则成了那个极不幸运的幸运儿。他为他倾注心血,而他似乎,亦并不领情。

      铁路知道袁朗和高城相约喝酒的事,他也知道那著名的两斤VS舍命的美谈。
      他从未对谁表现得如此真诚,尤其是作为敌军将领的高城,人人都觉得讶异,只有铁路知道那是他的心结,他真的想舍命,可惜已经没有机会。
      于是顺理成章的,袁狐狸已然无法从高城身上移开自己的目光,他们第一次见面回来,除了那个要命的呆子许三多,这死老A就无比兴奋的和铁路说起钢7连的连长,说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铁路就知道,袁朗这小子完蛋了;他也知道,今后的日子里,又会留下许多亏欠,负疚,自责……他会陷入缅怀的挣扎中,还不清的债。

      因这生死契阔,他虽然找到影子,亦再难拥有。
      也就是俗话说的,两头不是人。

      听着故事一直没有说话的高城,仍然在沉思中,桌上的菜,慢慢的变凉了。

      “那时候的袁朗可没现在的吴哲那么幸运。”铁路说。

      是啊,看着一个那样深爱着自己的人,为了自己而死在眼前。
      他的血溅在自己的脸上身上,绵延不断,并且迅速冷却……

      袁朗总在铁路面前说,从那个时候,自己才明白了爱一个人是会怎样的为他付出。所以他开始听他爱听的歌,回忆起他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用心。
      据说现在那小子狂迷小野丽莎的恶趣味,也是从他死去之后才落下的病根儿。这是他的秘密。

      可是铁路看到了吴哲,他知道,袁朗正在经历他命里的第二个劫数……

      “高城,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对自己说了句什么话么?”
      “什么话?”高城疑惑的看着铁路。
      铁路笑笑。
      “活见了鬼了。”说完,嘴边默默浮现一抹不易觉察的无奈笑容。

      菜吃光了,鱼很不错,肉质鲜美,入口即化;故事也讲完了,陈年老窖,牵牵绊绊,听故事的人,相信也能无比释然,全身而退。

      铁路站起来,披好衣服,和还在那忘川里流连的高城告了别,走出门去。

      血压高了身体就是不好。铁路想。怎么着吃个饭出来就觉得冷飕飕的。

      三个人,一个已经清者自清了,铁路拉了拉领子。
      接下来的两个要怎么样,就随他们自己闹腾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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