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亮之初》晴悠

2、第二章

　　如果只有夏炜和她两个人的话，蓁蓁想，可能是能够发展出友谊来的。只是假期开始没两天，卢瑜珉又插了进来，而有她在她一定是个邪恶的姐姐。

　　卢瑜珉六岁，其实只小叶蓁蓁半年，她是蓁蓁姑姑的孩子，在关系上，是堂姐妹。她天生就有点肥头肥脑呆呆的，也许是启蒙工作没有做好，说话含含糊糊，搞不好是大舌头的征兆。
　　姑姑很喜欢把瑜珉寄放到蓁蓁家里，原先是因为有爷爷奶奶同住，可以照顾小孩，久了，也就成为一种习惯。所以现在哪怕家里没有大人，她还是能够厚着脸皮把孩子送到嫂子的同事那儿一同寄放着。不过有着夏炜对珉珉的深刻青睐，夏母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卢瑜珉总是摇晃着小脑袋像跟屁虫似得贴在蓁蓁身后，事事以姐姐为先，把崇拜发挥到了极致。而和哥哥处久了沾染了一身男生性格的蓁蓁觉得有点厌烦，她非常不喜欢自己弄得很温柔成熟一副姐姐样，反而喜欢自由自在和别人聊天打闹，做个调皮任性的孩子。所以，每每看到这个妹妹，她就很有赶人的冲动。
　　想到这里，她很庆幸叶祁和她都是持相同态度，唯一有点差异的是，他更加受不了这个什么都喜欢靠别人的堂妹。因而以前总是有哥哥帮她把不喜欢的人隔离得远远的，反观现在，就她们两个有血缘关系，在外人面前总不好把卢瑜珉给推开吧。

　　夏炜看到叶蓁蓁和卢瑜珉在争执，急忙走过来。
　　“我不给，你手放开！”蓁蓁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和珉珉在角着力，态度很坚决，看她死命不放，用力气拍开了她的手。“啪”一声超级响亮，让门口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呜……”，卢瑜珉的眼里开始聚集眼泪，不久就汇成了小溪不停往外流，人都哭得七荤八素了，嘴里还不停念叨，“姐姐，你给我巧克力嘛……呜……”
　　夏炜立刻冲上去，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充满敌意的态度让蓁蓁知道他是要管这档子事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头回过去，“什么也没有。”
　　夏炜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一块金币巧克力，然后是桌子上的两堆。那两堆不是平均分配的，一边多，一边少。他明白了，姐妹两个是在抢东西，而从一方哭泣的结局来看，姐姐是抢赢了。
　　“叶蓁蓁，你怎么又欺负妹妹？”他口气不善，这不是第一次珉珉在他面前哭了。
　　“我没有！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你管我们女孩子的事情干什么？”蓁蓁毫不示弱。
　　听了这话，夏炜犹豫了下，这倒是，男生女生本来就不是一个团体，姐妹之间她没什么好插手的。但是卢瑜珉胖乎乎的小手扯着他的衣角还有抽抽搭搭的吸气声让他又挺直了脊梁，有人向他求助的话，他当然义不容辞。
　　“你做欺负人的事情我当然要管！你把东西还给她。”
　　蓁蓁歪着唇坏笑，“凭什么？我拿到的，就是我的，就是不给。”她很劣质地扬扬手中的东西，像是在示威，看到妹妹受不了诱惑抬头望着巧克力都忘记哭泣的时候笑得更得意，就是喜欢看她那得不到的失望眼神。
　　可她的笑还没持续多久，手里的东西就已经被夺去，然后眼睁睁看着夏炜把它交到卢瑜珉手里，顺带还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你……你凭什么来抢？”她气坏了，如果是她们一对一，珉珉绝对抢不到，若不是他上前的话……可恶！
　　“你为什么老是帮她的忙？你凭什么呀？”一对二的阵势之下，她占尽劣势，可是气势却不减，目光扫过卢瑜珉的时候着实让她怕得想后退。
　　夏炜挡在珉珉身前，然后大声说，“因为你很讨人厌！欺负人的人最差。”他目光坚定，一派正气凛然主持公道的样子，虽然可爱型的长相很没有说服力，但是眼里的固执和坚决很震撼人。
　　“还有……这里是我家，这些巧克力是我妈妈买的，我家的东西爱给谁就给谁，我就是不想给你……”补上这两句他心里有点不安，先前说得都没错，但现在有点仗势欺人的意味。可一想到对方个性如何强势，他又觉得狠一点是必要的。
　　“还我……”，她想反击，结果力气比不上他，被他推倒在地上。
　　“你居然……”她飞快爬起来，冲到他面前就举起手作出反击动作。
　　是他动手在先，可她也打算动手，那就扯平了。夏炜抹掉心虚准备和对手拼眼神的时候，本来聚集起来的气势在看到不该看到的泪光时统统散去。
　　不会吧？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叶蓁蓁，那前一刻还很恶霸一样的丫头，现在突然蜕变回一个正常的同龄小女孩，被说了重话也会哭，也会伤心。她眼底泪花闪烁强忍哭意，受伤的眼神带着指控，还有嘴角抿得死紧，这些，他看得分毫不差。
　　惹女孩子哭是大罪！“喂……”刚想问她怎么回事，以她的个性不该是站起来打他两下报仇的吗？他就连道歉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叶蓁蓁已经奔出去了。

　　孩子之间的口角，能闹到一方夺门而出已经很严重了。后来还是夏母下了楼，在楼下的花坛边上把蹲在那里的蓁蓁给带回来了。
　　夏炜看着门口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急，毕竟这事情也有他的责任在，如果蓁蓁没找回来，这就是他的错了。口口声声说欺负别人是不好的行为，那他的所作所为和欺负也没有差别，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门开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跑过去，可对上叶蓁蓁的脸的时候，他又语塞了，本来酝酿好的道歉的话一时又说不出口。因为她的脸色现在很平和，没有任何想哭或者哭过的样子。他都要不禁怀疑起自己先前看到的是不是错觉了。

　　母亲问起到底怎么回事，头一个责问的肯定是自家孩子。
　　“阿炜，你是不是欺负蓁蓁了？”
　　他有点犯愁，要怎么回答？还是据实以告，做好被骂的准备吧。
　　“不是哒，阿姨，我自己顽皮，跑到外面去了。”蓁蓁抢着答，然后在她的描述之下，变成了小孩子跑出去回不来的一桩小事了。
　　夏炜心里很感激她，即使先前对她没有任何好感，但是她解救了他一次，替作了掩饰。之后她再没看过他一眼，不仅如此，也避免和珉珉的接触，变得乖极了。他决定了，要在母亲不在场的时候，亲口向她道谢加道歉，绝对要和她当朋友。
　　只是，没想到一拖，机会就没有了。第二天，不管是珉珉还是蓁蓁，都再也没去过他家。

　　他去问妈妈，夏母说，“哦，她妈妈说蓁蓁太调皮，跑出去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所以还是送到外婆家去了，其实她也太客气了，小孩子嘛，总归有不安分的时候。”
　　“哦……”，他的黯然写在脸上，本来很期待能和她改善关系的呢。
　　夏母看着他笑了，“怎么啦，珉珉不来你就不开心啦？”
　　“不是啊。”他觉得奇怪，怎么人人都觉得他那么喜欢卢瑜珉呢？

　　蓁蓁的脸上有了些许笑颜，大概是因为见到外婆的关系吧。
　　外婆看着她笑，她离开父母的脚边，奔到外婆身前然后伸开双臂深深地搂住她。
　　“呃……，蓁蓁妹妹长不大，羞人啊……”戏谑的声音传来教她红了脸，上了小学是不该像小狗般往大人身上蹭寻找温情的。
　　“别这么说，蓁蓁难得来。”这次换成一个稍稍沉稳一点的声音。
　　“大哥哥好，二哥哥好。”她开心地笑，为的是又见到眼前的两个大男生。
　　韩书毅和韩书谦笑着走过来把小表妹从奶奶身边拉开，上上下下打量着。
　　“啧啧啧，很久不见，长大了不少哦。”韩书毅笑着揉揉她的头，一贯随意作风，而韩书谦则是默默站在一边朝她微笑。
　　他们的个性果然是天生就注定了，蓁蓁看着这对双胞胎表哥心里想。舅妈家里有生双胞胎的传统在，所以她非常幸运地能亲眼目睹什么比较罕见的双胞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们两个长得不像，个子有高矮，长相有优劣，智商有高低。这么说可能对二哥哥有点不公平，但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外貌上都是大哥哥胜出，二哥哥仅仅是个子上能扳回一成。
　　四岁的差异，两个哥哥已经是小学五年级了，比起她来，不仅高大而且博学又成熟。
　　嘻嘻哈哈一番闲聊之后，他们悄悄靠近大人们呆的房间偷听偷听到底在说些什么。
　　“妈，蓁蓁就拜托你了，我实在要上班没空，至于婆家那边……”
　　“还是不喜欢她，只疼自己外孙女吗？”伴随这句话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嗯，我实在不想让她和小姑的女儿再呆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她不得人爱。”
　　“放心，既然是这样子，我这个老太婆也要争口气，他们不喜欢的孩子，我喜欢！我就要看她长成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强的姑娘！”
　　蓁蓁听在耳里，酸涩在心头，原来很多事情不用言明，大人们都知道，原来……他们都知道啊，只是太多无可奈何罢了。
　　脖子间一紧，因为身高的关系，韩书毅的手楼上的是她的脖子，把拥抱变成了掐死人的动作。“蓁蓁，我们给你撑腰。”他脸上有着气愤，是为她。“对，你就别回去了。”连一向不怎么会表达的韩书谦都站在她这边，让她着实感动得不得了。
　　“嗯。”重重一个点头，三人都笑了。
　　其实她呼吸快不畅了，源于她的笨哥哥不懂怎么抱人，不过也罢，气氛那么好，就再坚持一下吧，加油加油……

　　在外婆家的日子，绝对是一种快乐。
　　和更小时候一样，两个哥哥教了她很多东西，例如折纸，从衣服、裤子到兔子、青蛙等等，她敢说，绝对比一般的小孩子会的多个两三倍。还有纸飞机，她以为能飞出去就算，没想到还要折得巧，根据试飞的情况来调整机身折得距离，不多久，她的纸飞机也可以飞得很远。
　　早晨，三个人陪外婆一起上菜场，路过牛奶摊总会挑一包牛奶。蓁蓁喜欢草莓，大哥哥喜欢巧克力，而哥哥喜欢纯牛奶，让她不由地把他们两个的身高差距归结为牛奶偏好的差异。三个人的菜市场不再那么无聊，他们比谁认识的蔬菜多，比谁会讨价还价，生活的窍门学了不少。

　　假期很快要结束，在有些伤感之余，蓁蓁发现了更加伤感的事情。
　　都说双胞胎是心灵相通的人，彼此都是对方的另一半。她没有去试验过在他们身上有没有传说中的心电感应，所以无从得知其中一个痛的时候另一个能不能感同身受。可她知道，在错误的环境下生为双胞胎是一种悲哀。
　　这个错误就在于，太容易被他人拿来做比较。这不是她唯一看到过的双生子，在学校里其实也有一对，就在隔壁班，只不过是女生。一模一样的脸孔让众人惊呼，乐于让她们打扮得不辨你我然后玩猜猜谁是谁的游戏。不仅在外表上，才艺能力上也有着完全相同的水平，所以可以同一个学校班级，做什么都是同心一体。
　　而像书毅他们这样的，轻而易举就容易被区分开来。书毅小小年纪，就可以看出长大后有成为大帅哥的潜质，个性上开朗外向，还带有点爱开玩笑的因子，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不顾后果，机灵聪明饱受人爱，总得来说和优秀两个字画上等号。至于书谦，平凡的外表有点让人过目即忘，作为一个小孩，太过于安静也是不太受欢迎的原因，可是生性憨厚的他从来就不介意别人把赞美集中于哥哥身上，善良的本质显而易见。

　　浴室里传来的是沉闷的击打声和斥责声，那棍子落到身上的闷响让人听了就头皮发麻，难以想象该有多痛。
　　“舅妈，大哥哥呢？”蓁蓁四处张望，有点不好的预感。
　　舅妈不是很在意，“你也听到了，小孩子要乖一点，否则就要尝到什么是‘竹笋烤肉’了！”
　　什么！她瞪圆眼睛，立刻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含义。竹笋烤肉，是上海的一道经典菜色，竹笋炖红烧肉，可是其实蕴含了竹棍揍人的真意。
　　隐隐约约，传来的是惨叫声，她猛得跑过去，看到浴室门外二哥哥跪在地上求饶，就差要磕头了。
　　门内透来阵阵惨叫，让她心悸。
　　“咚咚咚”一阵狂敲门，她也加入这个求情阵容，让舅舅赶紧放过书毅哥哥，直到手也酸了，嗓子也快哑了，门才打开。
　　人高马大脸上还带条疤的舅舅拎着半死不活的书毅走出来，对小侄女笑笑，“看在蓁蓁的面子上就放过他。”
　　如同流氓老大一般的外表和可怕的笑容差点把她吓昏过去，可她还得撑着跑去看哥哥的伤势呢。
　　端茶、送水，她极尽能做的一切，看见书毅龇牙咧嘴痛的样子就差点红了眼眶。
　　可是用不着担心，因为过不久，舅舅舅妈还有外公外婆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嘘寒问暖加上安慰，简直是少爷般的生活。

　　蓁蓁傻了眼，看着一旁孤零零的韩书谦，从没有过的感觉在她心里油然而生。无论是什么时候，似乎他都是最不受关注的一个。同样是为哥哥求情，舅舅宁可听她的也没因为他的求情而停手。
　　韩书毅是顽皮，恶作剧大王和破坏狂的称号都说不尽他搞出来的破坏有多惊人，就算撒了慌，也没有人会冤枉老实的书谦，所以出了事情再想帮忙别人也顶替不了。
　　“二哥哥，为什么舅舅要打书毅哥哥，这会儿又对他那么好？”蓁蓁看不懂舅舅此刻在一边答应给他买什么游戏机的矛盾行为。
　　韩书谦温文一笑，伸手揉揉她的头顶心，“大人不是都说打小孩子是因为爱？”
　　“那为什么从来不打你？”她没加思索脱口而出。
　　他愣了愣，有些失神，继而回复笑容，“可能他们喜欢他比较多。”
　　她不是很明白，怎么打人也算是爱？

　　寒假过后，蓁蓁回到家里，因为要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放学，她在楼梯口的时候遇到了夏炜。
　　他主动叫了她，神情有些不安，好像还有些愧疚的意思在里面。
　　蓁蓁回想了一下，想到寒假初的那件事情，她不可能忘了，但是也不会那么挂在心间。
　　“嗯，一起上去好了。”她点点头，好说话地让夏炜吓了一跳，但转而他是很惊喜的，表示她不怎么生气。
　　看着他展露出来的开心表情，她觉得莫名，他高兴个什么劲，又不是珉珉在这里。
　　“你上次……不生气？”
　　“生什么气？大家总归有偏心一点的人，对我来讲也没有很糟糕。”她不在意的表情。
　　夏炜一呆，她怎么那么潇洒？

　　只有蓁蓁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不懂，但这些天下来她懂了。打是亲，骂是爱，这些话并没有错。如同舅舅会揍韩书毅一样，奶奶会打叶祁，那是因为爱。像她和书谦这种，不是不该打，而是连关注都不会给，所以懒得动手而已。至于珉珉，她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那是爱得太深，所以舍不得打。
　　真的好抱歉以前都偏心于书毅眼里从没有过书谦，她很佩服他可以平静面对大人们不公平的关心，虽然其中也有无可奈何必须接受事实的因素，但是他似乎处理得比她好一点。
　　兄弟，姐妹，之间永远会有落差，永远会有不公正存在，被宠爱是幸运，被冷落，也不能当作是悲哀。

　　那天的巧克力，不是她抢妹妹的，而是妹妹早已经习惯于拿她的那一份，她只是站出来想拿回自己东西而已。不过珉珉早已习惯于在不成功的时候“示弱”，用眼泪博得别人的同情，相形之下，不会哭的她又强势又霸道，不怎么讨人爱。
　　每一次，妹妹的方法都奏效，家人全体站到那一边，他们尚且如此，夏炜之举……真是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