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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渊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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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曾经一度醉心于武学,还做过贴榜广收天下能士入宫为师这种在满朝文武眼中看似极荒唐的事,被百姓们当成笑话议论了好多年。
可偏就是这样一个笑话,成就了今日的李云恪。
当年看了榜文进宫的人着实有不少,不过大多都是些平庸之辈。想也知道,那群真正武艺超群的侠客们,一是自命清高,不愿与朝廷为伍;二也不想落个攀附权贵的烂名声,平白跌了自己的身价。
可却有一个例外的,那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道士打扮,出家人的仙风道骨在他身上半分也找不着,反而显得有些邋遢。
那人不愿说自己姓甚名谁,只说听闻皇上看重武学,他也正有切磋之意,便到宫里来了。
先帝本不喜欢他的态度,可在看了他以一对十也能在半炷香内轻松获胜的身手后,便欣欣然同意了下来。还特别叫人单独给他准备了一处院落,听他说喜欢清静,便不许别人随便去打扰。
那时候的李云恪只有四五岁的年纪,被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带着,也去看了那道士和别人过招,而后小小的心里便充满了对那人的崇拜。
当天晚上,天生就会调皮捣蛋的小皇子晃过了看着他睡觉的太监宫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摸进了道士的小院,央着他教自己练功,不然就耍赖不走了。
道士见他生得白白嫩嫩讨人喜欢,就逗了一会儿,本想随意教他两三招假把式便将人糊弄走的,却没想到意外发现这孩子根骨奇佳,倒真生出教导他的兴趣来。
后来道士亲自带他去见了先帝,说要收那孩子为弟子。先帝很高兴,二话不说便同意了,自己也勤奋地跟着学了两年多。
再后来,先帝对武学的兴致越来越淡,又陆续将招进宫中的江湖人士给遣散了,就只留了那道士一个。
道士在宫中一住就是十年,从来没说过闷,先帝出游时曾邀请过他,也都被他婉拒了。
可十年过后的某一日,道士却突然去向先帝辞行,说小皇子聪慧无双,自己的本领已经都被他学了去,再没什么可教的了。且他师门里有些事情还要他回去处理,他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了。
先帝虽对他礼遇有加,却算不上有多投缘,便也没留他,一口应允了。
这件事起初并未让李云恪知道,他们二人身为师父和父皇,都在想怎么样去和李云恪说才能不让他难过。可谁都没想到,小有所成的李云恪早就成功避过了禁军侍卫,趴在了御书房的房顶,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做师父的都没能发现,道士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惆怅,不想被小徒弟看不起,便故作潇洒地和他告了别。
李云恪也没出言留他,却做了个让先帝和那道士都大为意外的举动。
他在道士背转身往外走的一瞬间跪在了先帝面前,恳求先帝准许他跟着师父到外头去历练一番。
先帝本来是舍不得的,可架不住李云恪一再请求,他向来疼爱这个幼子,最后只好妥协了。
李云恪习武后一心便想着出去闯荡江湖,听得先帝答允自是喜不自胜,脚未踏出宫门,心早就飞远了。
那之后,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和道士去了许多地方,认识了许多人,也跟着不同的人学了许多不同的本事。
见识增长了,那种向往过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的心性一点点沉淀了下去,当初那个活泼好动的小皇子在外头学会了沉稳内敛,掩去光华后,反倒更让人觉得惹眼。
第四年初,先帝病倒,李云恪回了颍中。
小半年后,先帝驾崩,新帝即位。
李云恪再不能像前几年那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了,他很快察觉到了李云慎对自己的防备,尝试过赢得他的信任未果后,便慢慢开始为自己打算了。
多年经营,步步惊险,终到如今。
这么长一个故事讲下来,南宫煊听得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道:“我问你师父是谁,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我想让你多了解一下我。”李云恪笑道。
南宫煊翻了个白眼,“那道士是什么人?你不就这一位师父么,为什么问我说的是哪位?”
李云恪很是大逆不道地直呼了师父名讳,“他叫易陵风。”
南宫煊一愣,瞌睡虫立刻便跑光了,他猛地坐直身体,意外道:“易真人?长青派掌门?”
“真人什么,气人还差不多。”李云恪摇头,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涌上几丝暖意,“老头一天可会折腾人,我常常被他弄得鼻青脸肿。”
长青派是承宁境内最大的道家门派,在整个江湖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地处偏南,被南边的众门派奉为一尊。
易陵风是长青派这一代的掌门人,据说他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便胜了门内众多师叔师伯,一时间声名鹊起。
后来不知怎么,他与另一位年少成名的英才、少林俗家弟子余胤结下了梁子,两人约在险峰上比对了一场,易陵风被余胤一掌打落悬崖后,便消失不见了。
余胤不相信凭他的功夫会这样容易便被自己打败了,着实找了他好一阵子,可也没找到人。许多人甚至猜测易陵风已经死了,都为他感到惋惜,此事在江湖中传了好几年。
但沉寂多年后,当人们都快将他这个人忘干净了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回了长青派,并在两年前接替了掌门的位置。
他的出现让大家又想起了余胤,然而当年那个也算得上是叱咤风云的英侠,却早已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那你不就这一位师父?”南宫煊问道。
李云恪道:“老头从宫里出来的第一日便去打听了老对手的下落,可那时余前辈早就不在江湖上行走了,他自然什么也问不到。他也不知抽的是什么风,便带着我去找。先是到少林问了一番,又去了其他许多门派,都没找到人。不过没想到老头在宫中憋了那么多年,人缘居然还很不错,他到的那些地方,都有人热情相待。他便将我介绍给了很多有名望的前辈认识,让他们教我功夫,却不许他们将我的身份说出去。就这样,我跟着他差不多将承宁的大小门派都走了个遍,杂七杂八地学了不少功夫,可以说我的师父遍地都是。”
南宫煊有一点羡慕,“不是挺好的?”
“好?”李云恪笑着叹了口气,“当年我年纪轻,内力不足,功夫学得太杂能力又跟不上,一不小心差点走火入魔。”
南宫煊眸光闪了下,朝他看过来。
“老头及时发现,我才没丢了性命,可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足足拖了快五年才好利索。”李云恪伸了个懒腰,道,“当时我昏迷了两天两夜醒过来,你猜老头怎么说?他说你没死真是太好了,要不然我还不得被你父皇砍头啊?”
南宫煊听得有趣,轻轻笑了,“我说怎么看不出你的功夫出自何门何派,原来是集众家之长了。”
李云恪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笑脸,连话都忘了接。
被看得不自在了,南宫煊干咳一声,低下头去。
李云恪这才哦了一声,道:“后来我不敢再胡乱练功,有几年的时间一直在潜心钻研增进内力的法门,也算是有了些心得。至于那些看不出什么章法的招式,就是将所学的东西糅到了一起,加上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一点点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吧。”
这人倒是聪明,南宫煊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后又迅速移开视线,道:“那易真人最终找到余前辈了么?”
“没有。”
南宫煊莫名替易陵风感到遗憾,“看来……”
“但是余前辈听说老头在找他后主动找上了老头。”李云恪想起来便觉好笑,“他们当年的事我是不清楚,不过老头似乎一直认为余前辈退出江湖都是因为自己当年不告而别害他内疚自责,因此觉得愧对余前辈,想请他重出江湖。余前辈却说他早已无心江湖,江湖也并不需要他,现在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南宫煊狐疑地看着他的表情,问道:“什么日子?你为什么笑?”
“每天在老头房门外弹琴唱曲的日子。”李云恪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听过一次,琴和曲可都不怎么样。”
南宫煊:“……”
“你若愿意,”李云恪眼神变得深了些,“等将来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去拜会他们二位。”
南宫煊又开始觉得燥热,伸手想去推窗,却看到窗子是开着的。他哼了一声,用想把车壁都拆了的语气道:“我现在就很好!”
“那就好,”李云恪往窗外看了一眼,缓缓道,“这样才有力气先应对我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