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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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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靠耍赖又同安娘挤到一张床上睡着。月色凉如水,从窗边半掩的竹帘缝中漏到被面上,画出道道银痕。被安娘身上的清香绕着,背上是她快要睡着时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我心中无比安宁,迷迷糊糊地也将进入梦乡,忽的,外间有什么东西被碰倒,发出一声巨响,我猛然惊醒,安娘也睁了眼。
黑暗里,我似乎听见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对方的话语又是含含糊糊,不知所谓的。
“阿姐——”我刚说话,安娘就捂住了我的嘴巴,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出声。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冰凉地东西塞进我的手里,借着月光一看,竟是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安娘悄然起身,动作轻巧地又把我拉起来,转眼就塞到了床底下。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钻出去,“阿姐,我和你一起。”
安娘止住我的动作,把我往跟里面推去,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力气也能这样大。
“我没有叫你,千万不要出来。”
床底和外头的世界只剩下一条缝的宽度。
然后,我听到了郎远的声音。
安娘惊诧道:“郎大哥,你怎么——”
郎远似乎不耐地推搡了一下她,我听见安娘惊呼一声,撞在了门板上。
“阿平呢?”郎远恶狠狠地问道,他喝了酒,我在床底下都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味。
“你——你想要做什么!?”安娘心中存了许久的那点幻想应当是要破灭了,语气里含着惊怒与怆然。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只听郎远骂道:“臭婊子,晓得自个儿没有妹妹好看,还要把妹妹画成个丑八怪,防谁呢?我要早知道阿平生得是那模样,还会多看你这婊子一眼?呸,贱人。”他啐了一口,一脚踹开了里间的房门。
安娘顾不及抽泣,慌忙扯住他,“住手!”
可女人的力气哪里敌的上男人的,郎远又将她拂到在地上,大步冲进来就是在床铺上一阵猛翻,嘴里还不停往外冒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阿平,你躲哪儿去了,白日里不还挺威风的吗,夜里怎就藏起来了,你个小骚蹄子,看你郎哥哥怎么亲烂你那张牙尖嘴利的小嘴儿。”
床上翻找不到我,他的手立刻伸向了床下,安娘大惊,又扑上来,拦腰箍住郎远,愣是把他往后拖了好几步,两人摔在了一块儿。她狼狈地趴在地上,正好瞥见我想要出来帮她,迎着月色,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眼里彻骨的悲痛与绝望,还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坚毅,锐如利刃,使她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都熠熠生辉起来。
她微不可见地朝我摇了摇头。
郎远正醉着,并没有执着于找我,他从地上爬起来,又望见方才和他争执后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安娘。春日渐暖,睡觉时又只穿一层薄薄的单衣,安娘香肩半露,肌肤白得刺人眼睛。郎远眼中又出现了令人熟悉的神色,“臭婊子,既然阿平被你藏了起来,大爷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和你干一场了。”说罢,他便去撕安娘的衣服。
安娘疯狂地挣扎着,无奈双手都被牢牢摁在地上,郎远俯下身子,头埋在她的颈间,不一会儿就蹭到了她的胸口,猪吃食般啃着,发出令人恶心的滋滋声。
“郎远——我——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我是瞎了眼!”安娘哭骂道。
郎远抬起头,□□道:“我是哪种人,我是正常的男人啊,你不也中意我已久了么?装什么装。养了这么久的鸭子,自己不吃让别人吃了岂不是亏,虽然你长相不如阿平,不过若是伺候得大爷我爽了,我还可以考虑纳你做个小妾,暖暖被窝。”
又是一阵衣物撕裂声,安娘几乎是寸缕未着了。
安娘放弃了挣扎,清泪顺着眼角流到地上,她的头偏往我这一边,唇形无声地在说着,“阿平,不要看。”
可我不是她原先那个病怏怏又胆小兮兮的妹妹阿平了。
且不说从井里跳下来的神仙,于天界再牛逼,上了凡人的身也就只是个凡人,我平日疏于修炼,只晓得捣鼓衣裳妆容,就是想爆发也爆发不出来,但至少我不会坐以待毙。匕首的棱角硌着手心,冰凉像是直直渗到心头里去,祸是我惹出来的,我怎能叫安娘替我担了去。
我从床底下爬出来,直起腰大喝一声,“郎远,你不是找我吗,我就在这呢!”
晚上睡觉前,我又背着安娘把脸上的胎记洗掉了,阿平濒死时瘦骨嶙峋的身子早就被我养得玲珑有致,双颊粉嫩嫩水灵灵,任谁也没办法不被她这脸吸引了去,忍不住心神荡漾。
郎远闻言从安娘身上爬了起来,腰带也解了,裤子正松松垮垮半吊在胯间,见了我的模样呼吸一窒,舌头下意识的在唇上舔了一圈,还不忘伸脚把安娘踹到一边,往我的方向摇摇晃晃地扑了过来。我身形一闪,从他张开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顺带从椅子上抓到安娘的外衫,连滚带爬地摸到安娘身边给她披上。
安娘浑身颤抖,脸上泪痕交错,还不忘对我骂道:“谁让你出来的,谁准你出来的!?你走,快走,去找人,找人来!”
我道:“我不会把阿姐一人抛在这里的,要走一起走——”
话还没说完,帅还没耍够,我头皮登时传来一阵剧痛——郎远这厮竟扯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床上拖,边扯边道:“郎哥哥疼你,弄你阿姐在地上弄,弄你到床上弄,保管你食髓知味,□□。”
“弄你个大头鬼。”我一脚踢向他下盘,不了他早有防备,大掌抓住我的脚踝,于是我一脑袋又往他面门撞上去,一招把他撞到了床下去。
郎远彻底被我激怒了,双目赤红地又来抓我,安娘上前阻止,他扭身就是一巴掌扇过去,丝毫没有留情。安娘被掀翻在地上,嘴角淌下鲜血,连带左半边整个脸颊迅速肿了起来,郎远道:“臭娘们儿这么急着想□□吗,好,我就先办了阿平再来弄死你。”
他再来寻我时,我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正正对着他的方向。
“你要是再敢过来一步,就莫怪我刀剑无眼了。”我强作冷静道。
郎远步步逼近,毫无惧意,“来啊,对着你郎哥哥心口捅呀,阿平,我倒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说实话,我确实不敢。
我从来在哪儿都是被好吃好喝供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提杀人了。
正值我走神之际,郎远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夺我手里的匕首,我本就心生怯意,往后仓皇退了两步,没想瘫在地上的安娘忽然爬了起来,对着郎远狠狠一撞,这下好,他面目狰狞地向我跌过来,吓得我顿时将匕首送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插在了他的心口上,热中带着腥气的血喷了我一脸。郎远双眼圆睁,话都来不及说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他四肢抽搐几下,不消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好半晌,我才手足无措地望向安娘,呐呐问道:“阿——阿姐,我,我们该怎么办?”
安娘此时面若死灰,却出奇的平静。她说:“先把人埋了。”
毁尸灭据么?好。
我与安娘齐心协力,忙活了大半夜,才把郎远的尸身埋好,冲洗净房内的血迹后已是东方泛白,曙光初现。一整晚又惊又累,我倦极,不等安娘收拾完被褥,我就趴在了桌上沉沉睡去,睡前我还迷蒙地想着,以后再不会将安娘给我画的胎记随随便便洗去了。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安娘再也不能帮我画这胎记了。
等我醒来时,房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儿血腥味也没有留下,安娘却不见了踪影。
我心头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费了好大劲才将被安娘反锁的房门打开,我奔出去时已近正午,街道上半个人影也没有,茶楼酒肆也冷冷清清,与平日大相径庭。好不容易抓到个行色匆匆的路人一问,道是平静安宁的白水镇难得出了件骇人听闻的命案,郎屠户家的二儿子被杀了,凶手还是自个儿找上门的,现在正审着呢,大家伙儿都赶着去看热闹。
不等我细问,路人便跑了,他的话却如当头一棒,把我脑袋敲得嗡嗡作响。我疯了似地跑起来,遇人就揪到跟前问衙门在何处,我从路人吃惊害怕的瞳孔里除了望见自己扭曲的面容外,还有那块被画得更大,更难看的胎记。
到了衙门,我从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钻到了最前面,一眼便看见跪在堂下的安娘。
我当下便高声喊起来,“人是我杀的,不是我阿姐杀的!”
可是没有人相信我。
安娘说:“郎远醉酒,欲行不轨,舍妹当时正熟睡,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我被两个衙役押着跪在了安娘身边,振振有词道:“那郎远对我觊觎已久,私底下多有骚扰,我隐忍不发,不料他竟得寸进尺,借着酒劲在深夜上门,想行那不轨之事,我反抗不得,就失手将他杀了。”
一个声音道:“郎远怕是瞎了眼,月黑风高的瞧不清人,才会对这丫头下手。”
人群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又有人起哄道:“小妹妹,若你长得好,我们或许会信你,可你出门前不照照镜子就来给你姊姊担罪,这就不自量力了。”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
“肃静!”惊堂木一拍,周遭顿时静了下来,窃窃私语仍是不断,“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底下,我分明看见和衙外众人一样的神色。
怒气在我的身体里膨胀,迟迟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安娘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像一个木头人似的跪在那里,腰板挺得笔直,不卑不亢,不知道的人,怕都会认为她才是告状的那一个。
我伸手去搓脸上的印子,怎么搓也搓不下半分颜色。
我不知道没了安娘,我该如何在这险恶腌臜的凡间苟活。她待我那样好,比容泽还好,比仙尊还好,从来不求回报。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我的眼中掉下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本是跪在我身边的安娘突然站起身,朗声道:“民女罪不容赦,愿以死谢罪。”话音一落,不等人反应,她便一头撞上了旁的柱子,应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血分成几股从她头顶流下来,将她干净整洁的衣襟染得鲜红。
“阿姐!”我痛呼一声,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我的阿姐,亲爱的安娘,连最后一句话也没有给我留下,就永远闭上了双眼。
我心中大恸,神思恍惚,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哇”的一下也呕出一滩血来。
阿平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和安娘的躺在一处,她们俩紧紧地靠在一起,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白水镇的时光像一片卷曲的落叶被风吹走了,还没有好好开场,就匆匆结束。